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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晚安 ...

  •   庭院有风,吹得视野内的星子都摇摇欲坠。柏树和蓝铃花的气息都偏清苦,让这温度适宜的夜里多了一丝丝凉意。
      别墅位于天枢的北温带,按照古地球北温带节气的算法,这已到八月,正是酷暑。而七星之上,不论南北西东,都一律是这种温温然的气候,觉察不出什么四季分明、寒暑交替。
      故夜晚来庭院消食散步,可谓是美事一桩,只要同伴无甚差错,大可尽兴地由天南海北聊到光年以外。
      奈何,应许就遇到俩不太好相与的主儿,再加之他本身社恐严重,想着散步单纯只散步好了,反正说话是得罪人,不说话也可能得罪人,那干脆就不说话好了。
      好在这清凉的气氛使得他脖颈后的灼热感消退不少,不然他也不知待会儿该如何面对应允。
      沿着蓝铃花摇曳的鹅卵石小径,绕到了别墅的后院,应许深吸一口气,打算再加快些步伐以早些结束这令人窒息的饭后散步。
      不料身后两步开外的应凯直愣愣地开口:“许哥,你在允叔公司是做什么的呀?”
      好嘛好嘛,问了就要答话,应许特地停了停步子,等待俩弟弟跟上来,“在后勤部门,负责打杂。”
      “我听爸妈说,大哥你学的是纳米材料,正是允叔急切需要的技术型人才,还以为你进斗指东南的技术部了。”应远随即接话道,语气里带着理所应当的不理解。
      应许想,他大概是知道自己为啥不爱跟应远说话了,这孩子纯属哪壶不开提哪壶。
      另外,斗指东南是应允那公司的大名,摘自古地球的节气书:“斗指东南,维为立夏,万物至此皆长大。”
      应允这讲究人,以“斗指东南”一词寄托公司欣欣向荣的美好祈愿。应许一进公司,就被同事这般那般,灌输了一通公司的企业文化(以及对应允的马屁)。
      “纳米材料要出师,至少得学到博士,我只是一本科生,可不敢碰瓷这种高精尖的技术。”应许如实反驳道。
      “后勤部也很好。”应凯忙忙圆场道,“父亲说,打仗的时候最为看重掌管补给的后勤。”
      应许深深地看了眼这与自己没甚交际的弟弟,他是没想到少话的应凯竟能在主动提起话题后,还揽上圆场的责任。
      是比应远成熟许多。
      正思索着,应远反怼道:“允叔那只是个公司,又不需要打仗。”
      “但允叔的公司是国企,为军方供货,随时保持着战备模式。”应凯有条不紊地接了招。
      “小凯,”应远蹙了眉头,他随养母多一些,一举一动颇有弱柳扶风的意味,“你今天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各抒己见而已,聊天嘛,总得有多种思维碰撞。”应凯避重就轻地一笑,他比较随养父,沉稳之中又少了那份高高在上的说教,“你说是不是啊,许哥?”
      一下又把锅扔回应许手里,应许还能怎么答,当然得顺着人意思点头如捣蒜,“小凯说得对。”
      应远可不管对与不对,没人站他这边自然就气冲冲地向前走远。
      应凯没有去追,而且还拉了把佯装去追的应许。
      “远哥一直在外生活,对很多事情心里有怨气。”应凯徐徐不疾地解释道,“本来父亲母亲该加以疏导,但又觉得亏欠于他,渐渐地也就任由他去。”
      “可是许哥,我也知道,”应凯看向他,应家特有的深色瞳孔在夜空地下微微发蓝,“我们家最为亏欠的人是你。只不过我个人力量还是太微小,没办法在父母面前替你说什么话,只能过分地请求你,不要与应远计较,也不要与父亲母亲计较。”
      “我无所谓这些,”应许耿直道,“只是不太愿意来参加聚会罢了。”
      “但不愿意来也是我个人原因,说不上讨厌谁,你也不必为此自责,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强求不来。”
      “那我争取不让父亲母亲搞这些无所谓的聚会。”应凯深蓝的眸子亮了亮,“你什么时候愿意就什么时候回来。”
      “另外,我目前也在天璇那边上大学,放假的话可以来找你和允叔么?”
      “找我自然是可以。”应许点一点头,有些许惊讶,“不过你要找小叔叔,得跟他说声才行。”
      我可管不着应允。
      “因为我看允叔和你的关系很好。”应凯抱歉地勾勾嘴角,“我跟允叔平时也不太熟,就不太敢……”
      “没事,你尽管找他。”应许拍拍弟弟的肩膀,替应允做出了决定,“他一向最好说话了。”
      而应凯面露惊恐,眼神传达出深深的不信任。
      欸,但应允平日见人三分笑,确实看起来很好相处。
      何况对待亲侄子,他可不会凶神恶煞到哪里去吧。

      散步以这种波澜不惊小有插曲的方式结束,应许照旧被安排到客房住宿,不像应允在别墅里有个专门的房间。
      各种意义上,应许都是这个家里的客人。
      或者说,是外人。
      草草地冲了个淋浴,应许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榻,但因为认床,和天花板的吸顶灯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往他都是在这床上干躺一夜,等待第二天早上,应允开飞艇把他送回在天璇的住处。
      从实验室出来后,应许就被打包送去天璇第一学府:九曲大学攻读所谓的纳米材料;吃喝拉撒全在学校,哪怕寒暑长假他都大部分是在学校度过。
      或者被应允提溜去与实验室接轨的某家军区医院,进行全身体检。
      然后继续回学校,学生学死:让一个被关押多年的实验品直接跳过十二年的基础教育,迈入至高学府的门槛,着实是太过为难;好在应许都咬牙挺了过来。
      至于来别墅住,估计真只有因为推脱不了家庭聚会,出来的这四年里,留宿的日子屈指可数。
      所以人家也没必要为他多收拾一个屋子。
      说起来,应允倒是邀请过应许去他那边住;他在天璇最大的一方海洋里,有串珍珠项链一般的岛链,据说每个岛屿上的建筑都是不一样的风格。
      身为联邦总统的亲弟弟,应允在享受生活这方面,一点都不低调。
      应许认为自己是配不上那什么高贵岛链,何况他早早地跟人表白失败,出于种种原因又不得不与人继续来往,不必要的接触还是能少些就少些吧。
      但应允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不但没事儿对他动手动脚,而且还抢他前任男友。
      这是一个长辈,一个正直的人能干出的事情么?
      亏得应许之前还催眠自己,说应允拒绝自己只是因为他俩明面上还有着层叔侄关系。
      而应允直接明晃晃地以实际行动告诉他,不是呢,就只是因为单纯的不够喜欢。
      应许对着空气无能狂怒一番,最后也只能颓废地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试图伪装成一条咸鱼,来忘记生而为人的这些糟心事儿。
      房门就是在这时候被拧开的,应许咸鱼打挺般翻身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外捧着一厚白瓷杯的不速之客。
      未被窗帘遮掩的透明窗户稀释进外边的星光,所以应许眼睁睁地看着不速之客缓步走进,杯口袅袅的白汽都瞧得一清二楚。
      玫瑰的信息素里夹杂着巧克力的甜香,哦,原来喝的是热可可。
      “晚上好啊。”不速之客反手带上门,轻车熟路地向着飘窗的方向走去,顶着应许的死亡目光半卧到白绒的毯子上。
      墨绿色的睡袍松垮,他只稍稍翘了下脚,大腿内侧的润色光景便一览无遗。
      应许垂了眼,抓着被子的手背青筋暴起,“你来做什么?”
      应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但话一出口,只有软绵绵的无力。
      他没办法在这玫瑰信息素的威压下保持绝对的理直气壮、义正辞严。
      “睡前看了点儿新闻,说后半夜月球会航行至天枢北半球的天空。”不速之客,或者是应允,慢条斯理地浅抿着热可可,说的话语也氤氲着巧克力的甜腻,“要没记错的话,你房间是整栋楼里最好的观赏位置。”
      “你还不把自己当外人。”应许哼哼,但话一出口才发觉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应允也难得没揪着个点继续调侃他,只道:“主要你休息的习惯太好,睡觉都不反锁房门。”
      应许心下一跳:这是他在实验室里养成的习惯,即自己独处于某私密空间时,不能反锁门,锁了也会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撬开。
      实验品没有隐私可言,只有随时被抓去做实验小白鼠的“义务”。
      他这才抬了头,项圈勒着他脖颈,窒息的难受。
      于是窗外那轮硕大的近乎贴近玻璃的蓝月占据了应许整个视野;应允就在那月亮里,偏头倚靠在窗户的边框,月光将他整个人柔柔笼罩,仿佛要在他睫毛上停一只欲飞的幽蓝蝴蝶。
      应许不得已在窒息中忘记了呼吸,他怕自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便如同一条流浪的狗,以笨拙的姿态惊飞他的蝴蝶。
      应允倒是察觉不出他的异样,自顾自喝着热可可,赏着这难得一遇的奇景。
      这轮月球早已不是古地球的卫星,而是一只大型的防卫巡逻仪,在七星之间循着既定轨道巡逻运转,每隔两个地球日才能在同一颗行星短暂地看见。
      它行进的速度很快,这一会儿贴近玻璃的压迫感渐渐减轻,应许目送着它由一轮“行星”变为飞艇,再变为玉盘。
      最后成为一颗飞星,彻底融入进流淌的银河里,向着天璇的方向飞去。
      蓦然,应许身子一垮,全全瘫倒在床榻,手抠着紧贴他肌肤的项圈,大口喘息着犹如一条濒死的鱼。
      飘窗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应许急忙忙望过去,一只腕骨分明的手将瓷杯放置到床头柜,身侧床榻随即一沉。
      应允坐了过来,那只捏过瓷杯的手落到了应许额头。
      指尖残留着些许温热,与平日里的冰凉不同。
      应许没能抵抗住,随即扯着项圈的手一松,他闭上眼,任由玫瑰气息如海潮般将他包裹。
      奇怪,都是Alpha,他理应对应允的信息素感到排斥,而不是在知晓其侵略性的同时,却一次又一次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之前没有报告表明,你有巨物恐惧症。”应允稍稍靠近了些,抚着他额头的手向下移,落到他肩膀处将他挪到自己的大腿处。
      唔,又是膝枕。
      应许半睁开眼:“可能是最近患上的。”
      他本想说,应允,别再把我当小孩子了;但身体的本能告知他,他依旧沉溺于这种被照顾的情境里,无法自拔。
      应允离他很近,半张脸藏于阴影,半张脸流淌星光,月球的影子落在他深色的眼瞳里,犹如星空浩瀚碧海无垠。
      应许依旧脑子昏沉,怕自己是陷入宇宙的黑洞深海的漩涡,或者醉于玫瑰与生巧交织融化的甜腻里。
      “可能……你亲我一下就好了。”应许恶劣地想,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恶劣地如是说出了口。
      应允倒没对此感到惊讶,如他所愿般低了头,但只食指落到他嘴唇,不轻不重地一点:“可我是你小叔叔。”
      进而一捻,“你还有个未过门的小婶婶,怎么说咱也不能对不住人家。”
      “小叔叔重情重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上赶着犯贱了。”应许刻薄地自嘲道,别过脸支起身子,往旁边退了一退,“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不留我?”应允却和他较上劲,玩起了你退我进的戏码。
      应许欲躲避,那腕骨分明的手就勾上来,绕过他的脖颈。
      便是近乎自暴自弃地回怼:“留你的话,我怕我真要对不起我小婶婶了。”
      应允的嘴唇近在咫尺,往下,是修长的脖子,与睡袍微敞裸露的胸肌。
      小叔叔身材不错,要应许如他那般厚脸皮,早就不管不顾圈住那一握腰,往那挑衅的薄唇上咬一口。
      但应许要脸,且心脏不是很好,每次被稍稍一撩,就开始心律不齐。
      “可是我要真一走了之,你不会继续辗转反侧?”应允手掌如蛇一般在他身体外侧游走,最后落于背部后心,有一下无一下地拍着,是作为某种安抚,但应许动也不敢动,“唉,多大个人了,还要叔叔哄你睡觉。”
      “之前你没来,我睡得好好的。”应许只敢口头回嘴,却也没实际挣开应允的拥抱。
      应允知道该怎样拿捏他,之前冷着,现在热着,就吃准他左右都不会拒绝。
      不会怨怼。
      “是是,睡得太好,第二天起来坐飞艇,顶着一副死人样。”应允笑一笑,拿出最为宽容的语气调侃着。
      “你可以不管,这四年你都没管过。”应许听见自己反驳,近乎轻车熟路地拿出他的委屈兮兮。
      他当然知道,应允这几年除去必要的交集外,对他爱搭不理的缘由。
      但他不知道今天应允对他的态度怎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分明他的贼心不死已然挑衅出口。
      “可能是有点愧疚。”应允张口就来,话里话外倒没多少愧疚,“怎么说我也抢了侄子的男朋友,属于为老不尊,心思歹毒……再不做点儿好事,侄子将来在病房里拔我管怎么办?”
      短短一段话,每个标点符号都往应许心头踩。
      应许恶狠狠地推开他,眼见着人发愣地打了个趔趄,也强硬遏制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心疼。
      “滚。”应许说,一个字里没有半点情绪。
      “好好好,滚就滚。”应允倒也不恼,伸手拍拍他的脸,便猫似的轻快溜下了床。
      在应许全然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应允不知按开了哪里的按钮,窗帘刷得一下将外边的光华挡得严实,与此同时有雨声潺潺,由远及近地伪造出某种真实。
      黑暗里,玫瑰的气息飘远,伴随着一声门锁的“咔哒”,应允轻声道:“晚安。”
      应许再次脱力地陷入被褥,雨声漫进耳道,不徐不疾地安抚着他不甘躁动的心。
      应允怎么会知道,他睡不着的时候需要雨声来助眠?
      他不记得自己有在他面前表露过。
      这也值得调查一番么?应许苦笑。
      罢了,他来养父母家借住,也不敢动用人家房里太多东西,反正是应允调动的拟声音箱,不关他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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