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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玫瑰 ...

  •   有烦心事的应许总会在晚间泡澡,把自己整个淹没进热水里,仿佛就能把苦恼的事情泡散泡开,而后再按下抽水键冲走。
      新买的入浴剂依旧是玫瑰,嗯,海盐玫瑰。
      上一瓶是蜂蜜玫瑰,比这味道要甜上几分。
      但不管是那种玫瑰入浴剂,都没法复原应允信息素的味道。
      它们都是柔软的,无害的,讨人喜欢的。
      而应允的信息素与这些美好的词汇都无关系,它像应许脖子上摘不下来的项圈,具有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应许下意识地闭上眼,想象自己没入玫瑰气息的沼泽。
      应允环抱着他,哪怕那时他已经十八岁了,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如新生的婴儿。
      于是,他自然而然就那么贪婪地,得寸进尺地回搂住应允裸.露在外的脖颈,双腿圈过应许睡袍底下精瘦的腰。
      分明是一个将要欢好的姿势,他随时准备着打开应允,或者被应允打开。
      甚至急切到犹如小兽般挨蹭应允的后颈,唇瓣轻吻到那处殷红发烫的腺体,舌尖轻点,触感便是那欲放的玫瑰,只待他用牙齿珍而重之地采撷。
      “应允,我想……咬你一口。”
      掌心被不知名的液体玷污,好在浴缸里的水将其迅速洗涤,应许睁开眼,浴室的夜灯被水汽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抬手怎么都擦不去。
      水有些凉了,他按下换水的键,迷迷瞪瞪里,灯影儿晃成了三四个,玫瑰的气息依旧勾着他的回忆。
      应允没有应答他,只是将他抱回自己的卧房,并一字一句地告知他:“应许,你喝醉了。”
      对,对,喝醉了,满十八岁那天是他第一次沾染酒精,喝了一两瓶就不像话,看着应允狐狸眼里的晦暗不明,都能误以为那是深情款款。
      应允看谁深情,都不会看他深情。
      “抱歉。”应许听见自己说,“我又麻烦你了?”
      “有点儿。”应允把他安放在床榻,纵容般揉乱他银灰色蓬松的发,“以后别再犯就是。”
      哪怕顶着应许生吞活剥般的目光,都从容不迫得像个宽宏大量的长辈。
      应许笑起来,十八岁的他尚有些许傻乎乎的眼泪,但如今他二十二岁,只剩下无可奈何的苦笑。
      以及挥之不去的不甘心。

      应许还是答应周六去参加所谓的家庭聚会。
      一是放假清闲,二是好歹见一见他的小婶婶兼前男友。
      不得不说,应允好手段,仅用一个月时间就撬了他四年的墙角。
      虽说应许对程闲算不得太好,但真正明了自己心意后,应许还是认真地用了一年时间去追求他。
      说到底,他和程闲在一起三年,只是应许不愿自己那一年的努力白费,于是对内对外都宣称是四年。
      说辞滑稽到活像个破了产的穷财主,打肿脸来充胖子说,自己的感情生活多么多么丰富。
      完全没有任何受过情伤的样子。
      程闲老是训他,说受不了他这种卑微委屈的样儿。
      “应许,我和你谈恋爱不是来看你多委屈的,我是你男朋友不是你老妈子。”
      虽然应许从来没有在程闲面前表露过一点点负面情绪,毕竟表露了也没什么用。
      但程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是顶级Omega,国家重点保护动物。
      认真约会,认真准备惊喜,认真在人生病时做陪护,认真给人当保镖,认真……应许自认为将每一项恋爱任务都完成得干干净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结果又被程闲训:“你是木头吗?给我一点恋爱中的反应啊!”
      于是应许学着在各种场合假笑、傻笑、皮笑肉不笑。
      到临别之际,程闲依旧忍不住吐槽:“放弃吧,你根本不适合谈恋爱,别去祸祸其他好人家里的Omega了。”
      应许也一并认真记下,如今看来应该回怼他一句:“别去祸祸其他好人家里的Alpha。”
      家庭聚会重在聚会,而并非家庭;应许在自己单薄的衣柜里左挑挑右选选,可算选中一身浅灰色亮面的西装,再把头发梳起来,感觉也还挺衬他仿佛没了墨的眼睛。
      一番做作的打扮后,应许还象征意义地喷了点阻隔剂在手腕和后脖颈,以显示对出席今晚宴会的Omega们的尊重。
      虽然他本身的信息素,在项圈的遏制下几乎微不可闻。
      同时托了项圈的福,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过易感期了。
      或者说压根没有易感期?不对,不对,十五岁易感期来临,总归是有过那么一两次,不然应许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于自己滚烫肌肤上覆盖的应允冰凉的手指。
      “应许,你是个人,不是畜牲。”
      应允深色的虹膜里倒映着应许生出耳朵毛发以及利齿的脑袋,应许看着那双眼睛,犹如照镜子般打量着自己。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每次试图去回忆那段往事,脑仁就响起警报般疼得要命。
      他看过生理书,也和程闲交往过,自然是知道Alpha和Omega在易感期或者发.情.期的时候,会因信息素失控暂时变化出兽的特征,这种形态也有个专业的名词,叫做“兽拟态”。
      可应允翻遍所有的书查过所有他能查的网站,以及将程闲自十五岁发育后发.情.期的状况都问了一遍,都没有查到一条是关于易感期或发.情.期会彻底变成兽类的讯息。
      顶多只是生了兽耳,又添一条兽尾,再是手腕脚腕和胸脯另长出一圈毛发,再为严重的就真的没有了。
      所以应许也疑心,那是自己年纪太小又在实验室里被关太久,所产生的虚假幻觉。
      好了好了,收拾妥当。
      应许来到阳台,得到窗外飞艇的双闪示意,抬手按动按钮,将防盗的窗户打开,霎时脚下延伸出一条过道,两侧紧接着建构到应许肩膀的护栏。
      过道尽头的飞艇也开了舱门,探出一小段阶梯与过道衔接。
      登入飞艇,舱门应声关闭,应许被传送台送到了飞艇的舱室,应允正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地霸占一整个驾驶台,见他到达舱室,才漫不经心道一句:“启程,定位天枢星文州花园一百号。”
      应许自觉地寻了个位子坐下,并扣好安全带,“怎么不见我婶婶?”
      “他胃痛,不打算去。”应允懒散地张嘴就胡说八道。
      应许嗤笑道:“我看是你觉得还不配带他去,毕竟你的大哥我的养父,是所谓的联邦最高领导。”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应允不与他争辩,忽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般扭脸瞧他,“你是不是压根没跟人家说过你的家世?”
      应许不置可否,“说这个干嘛?”
      语气不善到逗得应允一乐:“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是看不惯应家。但说老实话,你要跟人自报家门,肯定不会追一年才把人家追到手。”
      应许通体一僵:“你查我?”
      “这叫叔叔对侄子的日常关怀。”应允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罢了,应许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这人的对手,自顾自扭头看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高楼大厦在此时他的视野里,像一盘精致的积木玩具,因为离得太远,而不见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飞艇加速了,风景随之变得模糊;在应许闭眼承受着眩晕时,飞艇越出大气层,向着不远处的天枢星飞去。
      现今人类长居在银河系的七颗行星中,按照位置以及分担的功能,分别以北斗七星的名字来命名。
      天枢星,是为七星中的行政和立法行星,安置着联邦政府要员及其家属,配备最高等级的防御武装、医疗机构和生活设施。
      天璇星,是离天枢最近的可居住行星,也是七颗行星中的科技重镇,有着最好的大学和研究机构。
      应许和应允就常住天璇,平时去趟天枢也方便,虽说他俩都没有很闲得慌。
      “待会儿见了人,面上还是得乖巧些,积极点儿打招呼,说不定你爸妈被哄高兴了,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应允总是能在些关键地方扎他心窝子。
      应许懒得跟他斗嘴,越出大气层带来的眩晕感还未消退,他这会儿犹如一条干巴巴的死鱼,回答个“嗯”字都有气无力。
      “要喝水么?”应允难得有点良心。
      应许艰难地摇摇头,“谢谢,不用。”
      这是他和他最后的倔强。

      奈何倔强到底敌不过腿软,下飞艇时应许还是差点踩空了台阶,亏得应允在后边拽了他一把。
      “没事吧?”应允问。
      应许咬一咬牙,“没事。”
      他发觉每次来养父母家里,他都或多或少状态不好,也许只是单纯的晕飞艇,但更可能是因为对养父母家的气氛心有余悸。
      飞艇停在别墅前面的空地,下来时天已经黑了,蓝墨一般的天空星子如河水般流淌;别墅整体呈银白色,圆顶拱门,没多余的装饰品,打眼望过去像是被高天上的银星堆砌而成。
      进门去,庭院铺陈开修剪得齐整的柏树,和汇成海的蓝铃花;正厅前的拱门立着着燕尾服的男侍,见他二人并肩过来,略一颔首,开了半扇门。
      里面橙光透出,一派宁静平和,与外边的星空和庭院相得益彰。
      应许退了一步,让应允走前边:家里的规矩,尊老爱幼是所有家庭成员人生信条的首位。
      而上一次他跟养父母闹掰,坏就坏在没有尊老爱幼上。
      大约是一个月前,应许大学刚毕业,养父养母好心好意地为他做人生规划,他那刚被接回家门的大弟弟也积极地提建议。
      “我觉得大哥就留在天枢好了,这样我和小凯还能经常见你。”
      应许当时脸黑得不行,反正只养父母絮絮叨叨,他尚且还能听得进,但他着实受不了应远这“真太子”对他这个假货的嘲讽。
      哪怕他知道,以应远傻白甜的程度,没那能力话里有话地挖苦讽刺他,积极提出建议估计真是一片好心。
      但是应许从小被关在实验室里长大,拳头大的心脏逐渐被那方逼仄天地强制地萎缩成针眼,一点点小事他心里就闹腾。
      拒绝的话一出口,就显得不知好歹、不通人情。
      “我打算去天璇工作,不劳诸位操心了。”
      首先一个强硬的拒绝,其次一个生分的诸位,惹得养母蹙眉直接唉呀一声,养父随即呵斥道:“应许,你怎么说话呢?大家都在好好给你提建议,又没人想害你。”
      “抱歉,父亲,我不太需要这种建议。”应许放下碗筷,起身离席,“诸位慢用,我吃饱了。”
      其他细节倒是随时间模糊了,反正就记得应允给他打圆场:
      “小许很早就通过我们公司的面试了,就等着入职上班呢。”
      “那有工作了怎么不早说?”养父反问。
      因为你们一直没给我机会说啊,应许腹诽。
      不过,应允比应许会说话:“主要是想先听听你们的建议,这两者又不冲突。”
      啧啧,小叔叔不愧是小叔叔,电脑键盘和算盘两手抓,在研究室和生意场都如鱼得水,整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总而言之,因应许违背尊老爱幼的家训,且事后拒不道歉,养父养母给予的处罚是当你这个逆子在外边死了。
      仔细想想,要应允不帮他圆场,估计他可不单只是被拉黑通讯,毕竟这事儿放在古地球的古代,是欺君罔上之罪,砍了头都算轻的。
      好啦好啦,他当然知道银河联邦距离古地球的君主专.制时代已有一万五千年了。
      回过神来,应许已被应允领进正厅,天花板旋转的玉质吊灯依旧打他眼睛,往下看光洁的合成汉白玉地板胧胧地映着其上古维多利亚时期的矜贵家居,以及正围拢坐着的一家四口人:
      应许的养父养母,和应许两个异父异母的弟弟。
      和应许同龄的那个唤作应远,因种种原因,不得已被应家送到别处长大,近期才以养子的身份回归。
      作为真正养子的应许,迄今仍然霸着人家亲子的名头,应家父母虽有怨怼,但倒也不敢真收了他这名头。
      比应许应远小三岁的叫个应凯,应许跟他不太熟,大概是到十八岁被正式放出实验室后,才跟人第一次见面,每次见着就安安静静点头问个好,也不多聊什么话。
      总体说来,眼下这群人里,应许只跟应允最熟;若不是他曾经(或者现在)对人藏了点儿龌龊心思,当场给应允磕一个叫声爸都不为过。
      这不应允又老父亲上身,招呼他机灵点儿喊人,哪怕被养母阴阳怪气说,翅膀硬了还记得有个家真难得,也要努力保持四十五度角的标准微笑。
      而后应允又打着他的旗号,把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礼物盒子一一送上,略带点儿讨好意味地说:“小许为置办这些东西,可费了不少脑筋。”
      可算是把在座的诸位哄得面色多云转晴,养母代替养父发话:
      “都别站着了,快坐。”
      应许僵硬地被应允按在沙发上,可算意识到他又不知觉地挨应允很近,近到那阻隔剂都掩盖不了的玫瑰味循着他肩膀往下流淌。
      好在笑僵了的假面提醒他,现在不是痴汉的时候。
      而且应允扣子扣紧,腰杆笔挺,领口袖口的衣料遮住每一寸不该暴露的肌肤,完全不像是能到处散发信息素的风.骚Alpha。
      更何况周遭众人都没甚异样,再次说明只是应许自己又在白日做春.梦。
      所以说,他才不愿来什么家庭聚会,一面要戴假面讨好他高高在上的“家人”,一面又被迫与应允保持亲近的距离。
      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莫过于此。
      应许觉得自己这顿饭吃得快死过去,但更大的折磨还在后边:养父母要求他饭后和俩弟弟在庭院散步,应允则被留在正厅,和养父谈论星际的局势。
      “好好玩儿啊。”应允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笑道。
      应许暗暗咬牙,只觉箍着自己脖颈的项圈勒得腺体发涨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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