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不可雕，但可生蘑菇》周剧

3、人形

　　“这……”魏玉朝看着立在苏萌身边的女人，根本无法将她和上一刻还见着的精瘦男人联系起来，真的惊住了。
　　苏萌伸手揽过女子的肩，笑道:“呐，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夫人，江玉娘。”
　　“呃，幸会，幸会。”魏玉朝除了“幸会”两个字，还真是说不出其他的了。
　　江玉娘属于那种娇小可爱型，与高大挺拔的苏萌站在一起相当般配，重要的是人脾气很好，倒是与苏萌的直爽互补。
　　“所以说那江央等人现在就关在淤镇？”魏玉朝说起了他感兴趣的。
　　“嗯。为免夜长梦多，我们今晚就走。”苏萌道。
　　江玉娘却是道:“你不去京城的话就让你的妹妹随着我们一起走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魏玉朝一怔:“如此也好，那便拜托了。”
　　是夜，魏庶熙和着苏萌两夫妇一道，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马车渐渐消失于镇口，魏玉朝直到看不到回京城那串长长的队伍，才回到家中。
　　送走了魏庶熙，魏玉朝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平常很早就上床安歇的他，到了亥时还静坐在院中。
　　朽老早以前就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孤独，今天这种感觉格外强烈。朽仔细回想着，貌似除了每月出门一两趟，其余时间魏玉朝都把自己锁在家里，专心致志的雕他的石头，也不见有什么朋友往来。
　　就是魏父，几年来都未必能见上一次，最近见到还是在上个月前将它劈开那次，在那之前，魏父一次也没回来过。
　　难怪他总是孤独的。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还没等朽更深入的感慨，一只鸟趁着夜色扑凌凌的飞到了魏玉朝面前的石桌上，打破了这一处的沉静。魏玉朝将那鸟一阵摆弄，就放开了它。鸟重获自由，翅膀扑腾着，竟是向它这边飞来，最后停在它身上。
　　这下朽看清了，这是一只鸽子，在朦胧的月色下一身洁白得扎眼。
　　看起来像只信鸽——朽这样想——鸽子并不急着走，应该是在等回信什么的也说不定。
　　朽打量着这只可爱的小家伙，小家伙也好奇的打量着它，时不时歪歪头，或用喙啄一口，好奇的发出“咕咕”的声音。
　　朽当然听不懂，毕竟植物和动物的语言还是不同的。
　　它们的这次会面很短暂，魏玉朝很快准备好了回信。朽看着它越飞越远的小小身影化成一个小点直至看不见，才收回自己的注意力。
　　魏玉朝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终于肯回屋睡觉了，朽也觉得自己该休息了，和桃互道晚安之后沉入了休眠中。
　　可能只有几个时辰，朽就醒了。当它苏醒时，不由得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它的身上不知为何居然停了好几只鸽子，周围也是，全是灰的，正在那里慢条斯理的顺毛，兴致来了就啄它一口，看见它醒来，它们还挺高兴的，咕咕咕咕的，领头的那只还扑凌了翅膀，掀起一层细小砂石。
　　不止是它，桃身上也停了一树的灰鸽子，惹得桃不停地在那里咒骂。
　　朽很困惑，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情况。
　　思忖间外面又飞来了两三只，在桃崩溃的“不是吧，又来？！”的大喊大叫中，飞进了屋子里，片刻后又被魏玉朝抛出，扑凌着直奔它们而来。
　　朽看着它们在自己上空盘旋一圈后降落在桃的身上，疑惑的问桃:“桃，你身上有什么吸引了这群鸽子吗？”
　　桃暴怒的骂道:“该死的朽，什么叫我身上有什么吸引鸽子，我都已经是棵死树了好吗！它们明明是你身上没地儿站了才到我身上的！”
　　因为愤怒，桃树全身都颤抖着，落下成片枯黄的叶子，引得那些鸽子不满的咕咕乱叫。
　　哎？关它什么事？
　　朽完全不理解。
　　之后几天倒是没有多少鸽子飞来，不过它们好像不会再走了，朽倒不觉得有什么，顶多在自己看云时，总会有几支翅膀扫过，挡住它的视线。可是桃……唉，不提也罢。
　　魏玉朝比平时更忙了，平常很少出门的人最近频频外出，一走便是一天，有时更是忙到彻夜不归，能见他的时候变得屈指可数。朽不知他在忙活什么。
　　这天天气难得的放晴了。
　　距离魏庶熙离开也已经过了半个月，朽发现少了那个可爱的姑娘，自己还怪想她的。
　　魏玉朝是什么想法朽不知道——他的脸上可是波澜不显。
　　在几天前，恰巧一鸽商偶然从门前路过，瞧见里面竟然有如此数量的鸽子，与魏玉朝一番协商后，买走了绝大部分，朽和桃压力骤减，连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桃也不每天咒骂了，朽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然而也是几天而已，几天之后，魏玉朝踏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

　　朽以为魏玉朝很快就会回来，就像他以往时那样。可没想到，直到有新人住进来，他还是没回来。
　　和那对夫妻一起搬进来的是一棵棵花果树，栽在花盆里，里面是适宜的土壤。
　　女主人是个勤快的，还很爱护她的花花草草，每当下雨时，她会将那些花盆搬回屋子，等雨停，又不辞辛苦的搬出去，更别说勤施肥捉虫了。在女主人的呵护下，那些植物在淤镇以一种喜人的速度生长着。
　　这天，院子里倒是挺热闹——那棵桃子树又结果了。这是它第三次结果。朽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三年了。
　　另一边的桃不无艳羡的看着被女主人和几个小孩子包围着的桃树，叹了口气。朽知道它这是又在感伤了，也懒得去劝慰，除非能重新活过来，否则桃是不会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朽不再去关注桃，而是加紧吸收空气里的生气。
　　自从三年前，新主人搬进来之后，许是托他们带进来的植物的福，朽和桃惊讶的发现，空气里似乎都有了一丝清气，淡淡的，很好闻。
　　这完全不同于充斥它周身的死气，闻之只觉浑身都清泰了，说不出的舒服。尤其是在抽芽期和结果期，那生气也是比之平时更为浓郁。就这样吸了三年，朽只觉比之三年前它的状态更好了些，倒是那些花啊树啊的，看起来萎靡了些。这也引起了女主人的注意，但她只是将之归于淤镇的天气，没往这方面想，毕竟精灵鬼怪什么的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当不得真。她甚至于觉得可能是她施的肥不够，打起了朽的主意。
　　于是朽被挪了个地方，被分成了几块分别置于几个花盆里。它和那些肥料一起给那些树提供养分，同时吸收的速度更快了。
　　能量的增多，它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像要破土而出一样的冒出来，总觉得堵的慌。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某天清晨，它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身上长起来的蘑菇。
　　很好，它发现了自己的价值。
　　经判断，长出来的蘑菇都是可以食用的，经过女主人的一手好厨艺，基本上刚端上桌就被扫荡而空。自此以后，凡是蘑菇长出来，都不免成为了主人的盘中餐。
　　日子好过起来，生气任它吸，还有女主人提供的养分，它相当欢喜。
　　就这样过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足够它和那棵桃子树混熟了。
　　等女主人和孩子们终于摘够了桃子心满意足的离开后，小毛(那棵桃子树的名字)叫醒了正在假寐的它，摇动树枝，给了它一颗桃子。
　　“朽！朽！醒醒！”
　　“咋了？”
　　“给你，我特意给你留的。”
　　朽看着砸在它身边的又大又香看起来很好吃的桃子，对着小毛道谢:“闻起来挺香的，谢谢啊，小毛。”
　　小毛欢快的摇动树枝回应，相当高兴。
　　朽正要说话，余光突然瞟到另一边的桃，顿时说不出话了。
　　桃看起来很伤心，正盯着它身边的桃子，周身散发出渴望的气息。
　　朽叹了口气，对着桃喊道:“桃，加把劲，早点长出蘑菇什么的，到时候你也会过来了！”
　　小毛也在旁帮腔:“对啊对啊，到时候我请你吃桃子。”
　　原本有些意动的桃听得小毛的话一瞬间就炸了:“哼，不用你假慈悲，老子就是一棵桃树！”
　　“你也是桃树？”小毛很疑惑，问道:“那我来这里这么久了怎么不见你开花结果，连叶子都没有？”
　　它本是无心，可正戳中了桃的痛处，顿时招来了一顿痛骂，它还很委屈。
　　朽对此只能沉默。
　　桃一直骂到晚上，终于骂累了，尤是气鼓鼓的住嘴休息，周围的植物根本不敢掺和进来，只留下朽安慰被它骂哭的小毛。朽只恨自己早没了树枝，不然就可以拍拍小毛的树干，好好安慰安慰它了。
　　正想着，就见明亮的月光下，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小毛的树干上，安抚般的摸了摸。
　　谁这么晚了还不睡？
　　朽有些疑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它觉得自己的视角有些不对。它顺着那只手，沿着手臂，望到了一处……
　　等等，它变成人了？！！
　　他被惊呆了，原地打起转，终于确认了现在这光×裸着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的天！发生了什么？
　　“小毛！小毛？”他小声的叫道，可小毛好像没听见一般，对他完全不理，怎么叫怎么不应。他又去叫桃，而桃也没有回应他。
　　估计是睡了。
　　他准备过去，把桃摇醒，和它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走了一步，又转了回来，从自己朽木身体旁边拿起了那颗桃子，这才走过去。
　　用力拍拍桃外表看起来还好的树干，口中叫道:“桃？桃？醒醒。”
　　一直到他口都干了，桃还是不理他，桃它这次居然这么生气，这是朽没想到的。
　　想了想，只能把那颗桃子放在了桃的树叉上，刚想走回去继续叫小毛，一阵眩晕袭来，天旋地转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视角又变了。
　　他变回了朽木。
　　究竟是怎么回事？！——朽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就算是三年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亡，就算是被人几斧子砍成一段一段的，都没有像如今这么这么害怕过。
　　“朽！你倒是回话啊？”
　　“朽！朽！你没事吧？”
　　它听见小毛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也听到了桃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语气里尽是焦急。
　　朽的心里一暖，连忙回道:“我很好，没事。”
　　小毛松了口气，忙道:“没事就好，朽，你吓死我了，突然之间就没了气息，我还以为你被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类给弄死了呢……哦，不对，你本来就死了，嘻嘻。”
　　难怪桃不喜欢它，这么不会说话——朽这么想。
　　桃也说道:“就是说。不过那人类怎么回事，突然从你身上出现，居然还往我这边来，重要的是身上还有你的气味？不，这不是最重要的，让我心里不爽的是，他干嘛把那小毛的桃子摆我身上？可怜我吗？”
　　它一边说还一边抖动着身子，妄图把桃子抖下来。
　　但朽知道它并不是真心的。它只是嘴里说的难听，但心里还是欢喜的。
　　朽叫住了它，还有小毛，以及周围被这大动静吵醒的一众植物，道:“桃别抖了，小毛，还有各位，实话说，刚刚那个人就是我。”
　　“啥？！！”
　　平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