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不可雕，但可生蘑菇》周剧

2、苏萌

　　苏萌对于目前的情况，还是能了解个大概的。但他对面前三个人倒是没有多加理会，反正在他的心中，除了那么少数几人之外，其他人他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他只是瞥了他们一眼，随即腾起一脸笑意，在三人惊诧的目光中转向了那棵桃树，对着上面伸出双手。
　　然而并无动静。
　　汉兰达开始怀疑面前这白衣公子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不过下一秒，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苏萌久不见魏庶熙的动静，早失了耐心，三两下窜上树，便将不断乱动的人抱了下来。后者犹自挣扎着，但收效甚微，她的细胳膊细腿对着人高马大的苏萌完全构不成威胁。渐渐的，她的眼眶红了，在她心里，苏萌就是和之前那三人是一伙的，不出意外的话，她肯定是会大哭的。
　　果然没有意外，魏庶熙的嚎啕大哭响起时，苏萌只感觉脑袋一抽，下一刻就要把怀中这不断发出恼人噪音的小东西给抛出去。但他强自克制住了内心的骚动，低声咆哮了起来:“喂，你再不现身老子就把你妹妹给扔地上了啊！”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提着篮子的魏玉朝应声而进。魏庶熙骤一见哥哥，也顾不上哭了，忙不迭从苏萌怀里挣出来，扑向了越走越近的哥哥。
　　魏玉朝含笑接住惊慌失措的妹妹，将她抱起，好意安抚着。
　　在这期间苏萌已经处理好了汉兰达三人，此时自顾自的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一脸温柔宠溺的魏玉朝。末了，他招招手，像是主人家般示意其过来坐。待得后者坐下后，这才开口:“我说茂之啊，你这样不是办法啊，”打量了一眼情绪仍然低落的魏庶熙，继续道，“这人都堵上门了。”
　　魏玉朝眼中闪过一抹愠色，拍着妹妹后背的手一顿，沉声道:“这个我自会注意。倒是你，没事怎么跑淤镇来了？”
　　苏萌言简意赅:“公事。”
　　魏玉朝不欲多问，正准备转移话题，却像是发现了了不得的事物，上下打量着苏萌，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就说今天怎么看怎么违和呢，果然娶了媳妇就是不同了些。”
　　可不是，让原本不修边幅惯了讲也讲不听的人，突然变成衣冠楚楚、玉面临风的翩翩公子，苏夫人果然是个趣人儿，只不过这德性还是老样子，就不知苏夫人又需要花费多少时日了。
　　偏生苏萌还听不出魏玉朝的意思。或许他早听出来了，但他装傻。只见他挺直了腰背，一脸的自得:“玉娘确实不错。”
　　魏玉朝耸耸肩，不置可否。
　　“当初你突然说要娶妻，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可如今这么一看，倒觉得这婚结得真不错，不说你，就是苏老夫人那儿，也多了一人孝顺，自从……”
　　魏玉朝说到这儿便停住，颇有些为难。
　　苏萌不甚在意的挥挥手，道:“没什么，自从我哥死后，家母整天以泪洗面，我娶妻也好，也是宽慰。”
　　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语气变得急切:“我说，玉娘可不知道我哥的事，你以后见了她可别给我说漏嘴了，让得她生疑她必会去问家母，这不让她老人家伤心吗。”
　　“知道了。”魏玉朝答应。
　　苏萌放下心来。
　　话题于是又转回到魏庶熙身上。
　　苏萌建议:“还是送进宫去吧，当个小丫鬟也行，最好是公主伴读，虽说并不尊贵，但安全是有了。”
　　魏玉朝有些犹豫，他不怎么想把妹妹送进宫，一年难得见几次面不说宫里的尔虞我诈也不是一个十岁小女孩能招架得住的。
　　“所以说是公主伴读啊，”苏萌劝到，“好歹我也在京城，你知道的，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些魏玉朝都知道，但他就是舍不得。
　　“我可以护着她。”
　　“你一人之力，只怕有点悬，倒不如把皇室也扯进来，宫里说危险，但也很安全，至少没人敢胡乱闯进去。反正那些人要的和皇室藏起来的是同一个，多护着一个庶熙也不是难事。”
　　“再说了，”苏萌的表情突然变得促狭，语气也贱贱地，“你都二十了吧，差不多要娶妻生子了，以后精力不可能全放在小庶熙身上，难免会有疏漏，现在他们已经注意上了，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得手，你还坚持要留她在身边？”
　　魏玉朝轻笑:“我娶妻生子与庶熙何干，苏萌萌，你管的太宽了。”
　　此话一出，苏萌也怒了，愤而拍桌而起，生平最恨人这么叫他的苏萌怒声道:“合着我好心被当驴肝肺是吧，哼，不管你了，走了！”
　　“不送。”魏玉朝头也不抬。
　　苏萌扭头就走，就在他快要跨出院子时，突然返身道:“你还是考虑考虑吧，真要让她陪你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魏玉朝一怔。
　　苏萌已经走远，魏玉朝拍着早已入睡的魏庶熙，陷入了沉思。
　　朽被震惊到了，在苏萌说魏玉朝二十的时候。
　　它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虽然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但它的情绪就是很低落，连桃的嘲讽也懒得理会。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晚，魏玉朝的出现。
　　桃急急的叫他:“朽，你快看，那个叫魏玉朝的人，他怎么闭着眼睛走？难道他不怕撞到吗？！”
　　朽从自己世界里清醒，向那边看去，果然看见一身中衣、紧闭眼帘，像巡视自己领土的王一样的魏玉朝，而在其身后，是困得东倒西歪，仍强打精神在自家老哥就要撞上东西时将之挪开的魏庶熙。
　　魏庶熙打了个哈欠，再次将一个板凳挪开之后，欣慰的发现哥哥终于肯坐下来了。
　　虽然有点脏。
　　朽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魏玉朝，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瞪出眶了——当然，如果它有这玩意儿的话——但该死的它居然觉得很习以为常。
　　身边的桃一语道破:“我的天，我可是好久没看到魏玉朝待在你旁边了，自从你死了之后！”
　　朽想起来了，貌似在它还是棵梨树的时候，魏玉朝总喜欢挨着它坐着，有时是捧着一本书，看着看着就发呆出神，有时是拿着一柄小刀在软木上刻画。当然也曾像现在这样半夜闭着眼睛倒在它身上，以前只是一个人，后来后面总是跟着强撑着不睡过去的魏庶熙，等快天亮时又闭着眼睛回床上躺着，醒来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过自从它被沤死后，这样的情况就消失了。今天还是第一次。
　　一般来说，他如果是在朽身边的话，就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不到天亮是不会挪地儿的。魏庶熙显然已经摸清了底细，返回房中寻来了一床被子盖在哥哥身上就径自睡去了。
　　第二天魏玉朝果然是从床上爬起来的。
　　他对于昨晚的事一无所知，只早上魏庶熙用着轻描淡写的口吻告知他热水已经烧好，他才看到自己身上脏兮兮的中衣。
　　洗衣服时他忍不住好好打量了朽一顿，目光有些复杂。
　　魏庶熙搬着小板凳挨过来，帮着一起揉搓。见哥哥只是盯着那堆朽木发呆，连正在洗衣服都忘了，不由得嘟了嘟嘴，湿漉漉的小手覆上停在半空中的大手，拉回哥哥的注意。
　　“哥哥……哥哥！你怎么只盯着那堆烂木头看呀？”那有什么好看的？
　　魏玉朝回神，习惯性伸手想揉揉妹妹的发顶，突然想起自己手还是湿的，又放下了，继续洗衣服，口中却道:
　　“没什么好看的。”
　　那你昨晚睡了它还不够今天还盯着它出神——魏庶熙不由得腹诽。
　　“可能，因为它是娘亲亲手所种，所以……”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出口，但魏庶熙懂了他的意思。
　　她没有见过娘亲，但她对这在血缘上和她相浓于水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娘亲的事。
　　“娘亲啊……”魏玉朝喃喃道，陷入了回忆。
　　同一时刻，苏萌那边也不平静。
　　“将军，”一名士兵打扮的人飞快的跑近，呈上手中的东西:“淤镇及其周边的地图。”
　　苏萌嗯了一声，接过地图展开，一番寻视，终于找到了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
　　淤山。
　　“据镇长说，淤山是一座人造山，过去的几千年来，淤镇里产出的淤泥都会被堆积在一处，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的淤山。”
　　淤镇的天气很奇怪。一日里有两三个时辰是下雨的，因此多淤泥。而过了淤镇大概几百里，阳址山那边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很少下雨，总是一连几天的大太阳，偶尔天阴那么一会儿，十天半个月才会下一次雨。
　　有人说这是因为淤镇正好处在龙眼上，也有人说不详，众说纷纭。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历任镇长就发动镇里劳动力广铺青石板，将淤泥弄到阳址山附近，基于淤镇的天气，隔几天都要有人来回一趟，如此勤快，久而久之，淤山就这么堆起来了。
　　苏萌收起地图，转而看向面前不高但占地面积颇广的山体。
　　“山上是什么情况？”
　　士兵恭敬的拱手，道:“启禀将军，江央等人缩在阳址山上错综复杂的岩洞中，我们的人暂时奈何不得。淤山上没有发现。”
　　“奈何不得？”苏萌的语气变得极为危险，“给我加大兵力仔细搜，务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记住，能抓住他们最好，不行的话，首要的是毁去卷轴，绝不能让他们带走！”
　　“是！属下遵命！”
　　这里有什么动静魏玉朝那儿是不知道了，他正在给魏庶熙收拾行装。
　　魏庶熙还有些不情愿，在门口忸怩着不肯进来。她不想去什么京城，她一点都不熟悉那儿，更重要的是，哥哥不会去，她不想离开哥哥身边。
　　“一定要去么？”她犹不死心。
　　魏玉朝并没有回答，但那一直忙活不停的手无疑告诉了她答案。
　　小嘴一瘪，魏庶熙看起来马上就要哭出来。见状魏玉朝不由得无奈一笑，朝她招招手。
　　将妹妹搂进怀里，魏玉朝道:“庶熙，京城是个好地方，它不像淤镇总是阴沉沉的，再好看的花都会被潮湿的天气杀死，相反它风调雨顺、四季分明；它也没有淤镇这么冷清，它每天都热热闹闹的，晚上不到宵禁街上是不会没人的，你不是最爱热闹了吗，嗯？”
　　“可是……”可是哥哥你说好女孩晚上是不会出门在外闲逛的。魏庶熙很想反驳。
　　魏玉朝继续道:“而且那里有整个赵国最好的教育学府。昨天那位萌萌哥哥你还记得吗？哥哥和他说好了，你过去就是公主伴读，将接受最好的教育，这样等到你以后要找婆家了，伴读身份加上高等教育……哟，小妮子害羞了。”
　　“哥哥……”魏庶熙小脸红红，害羞的将脸撇到一边，“那哥哥你会一起去吗？”
　　魏玉朝:“会的，不过不是现在，哥哥还有些事要处理，父亲那里也要说一声。庶熙先去，哥哥随后就到好么？”
　　“……那好吧。”想了一会儿，魏庶熙终于接受了。
　　“乖孩子……”
　　苏萌领着手下进去了江央藏身的洞穴。不得不说江央很会找地方，阳址山多岩洞，里面的路四通八达，端的是无比复杂，人进去就会迷路。苏萌的军队很快被分散开了，他身边目前只有十来个人跟着。
　　他有点担心。根据情报，江央这次带的十个人，个个是好手，虽然他们这方人多，纪律强，但架不住人家武艺专精，单兵素质高，又是在这种环境下，人海战术根本起不了作用，现在只希望他们机灵点，别散得太开了。
　　“将军，那里有个卷轴！”一名士兵有发现。
　　苏萌看过去，确实看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上，正摆放着一卷卷轴，看上面的标记，正是赵国的云纹青凤图。
　　喝止住想要上前拾取的手下，苏萌弯腰就地捡了石头向那边抛了过去。
　　石头落地发出响声，随着的，是一连串的陷阱，一环套一环，众人连忙闪避，心中后怕不已:如果刚真的贸然进去了，只怕现在早已身首异处。
　　待得一切停止，苏萌确定没有了陷阱，他走过去拾起了卷轴。
　　“将军，打开看看是不是我们赵国的卷轴，别被贼人调包了。”一名士兵叫唤道，其他人纷纷响应。苏萌看了说话的赵期一眼，视线移回卷轴上，却是把它收回袖中。
　　“继续找。”
　　士兵们还想说什么，苏萌打断他们，断然下了命令。其他人只得领命。一行人继续向山洞深处寻去。
　　走到一处岔路，苏萌挥手喊停。
　　前方双双不通。左边的溶洞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将道路堵住，右边的溶洞里，几位被吊起的士兵面目狰狞。
　　“该死的！”苏萌怒而出声。
　　百里之外的淤镇上，茶棚间，一作樵夫打扮的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三舅姥爷的谁在念我。”
　　旁边一人道:“估计是苏萌吧。咱们从阳址山众军士包围圈中逃出来，指不定他多恼恨呢。”
　　另一人接口:“他应该没想到我们在他们搜山时就杀了士兵换了他们军服逃出来了，估计现在看到那些尸体怎么跳脚呢，哈哈哈。”
　　其他人都笑起来。
　　其中一人更是道:“果然比起他哥，这小子还是太嫩了些…呃…”
　　他还未说完就看到自家头儿对他投来严厉的一瞥，顿时不敢再出声。
　　江央道:“好了，都别再说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国报告情况。哼，真是没想到啊，本来是想找机关城的绝密档案，却被我翻出了这个秘密，皇上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什么秘密？”有人好奇了。
　　江央不满道:“问那么多干嘛？赶紧吃完东西，我们好赶路。”
　　“那真不好意思啊，我们怕是不能走了。”那人继续道，语气颇为遗憾。
　　“什么？”江央大惊。此时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居然全身无力！再一看周围，带来的手下均是同样的症状，全软绵绵的趴下去了，只除了一人。他要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真是个傻的了。
　　茶水被人下药了！
　　“你……”只说了这一个字，江央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那人眼见所有人都被放倒了，招招手唤来一男孩，给了他一锭银子:“小朋友，你能帮我去阳址山给一个叫苏萌的哥哥带个话吗？就说‘事成，速回’。”
　　男孩高兴的接过银子，一应声往阳址山去了。
　　那人转身看向江央等人，感叹道:“看了那么多戏本子，果然在茶棚里下药放倒敌人最广泛好使啊，古人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