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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史密斯 ...

  •   黑暗,浓稠的黑暗。

      嘈杂的人声乱糟糟地响起,在这个狭小到只能笔直站立的空间内来回击荡,逃无可逃地贯穿耳膜,鼓胀整个大脑。

      “肮脏恶心的老鼠!”“就是她害死了我的女儿!”“没错!而且她迟早也会害死我们所有人!”“恶毒的女巫!”“绝不能放过她!”“不能放过她!”

      不!我不是女巫!缇娜不是我害死的!我也想救她的!

      歇斯底里的嚎叫被锁在嗓子里,紧紧捂住耳朵想要逃避,人声却不依不饶地闯进脑子里,头骨几乎要为这难以承受的噪音而碎裂:

      “都是她的错!”“就该把她也丢进河里淹死!”“不!我们应该把她绑起来!然后烧死她!”“没错!烧死她!”“快去找火把和松枝!”“烧死她!”

      不!不要!我不是女巫!我没有害人!求求你们!仁慈些吧!

      冰冷粘腻的恐惧攥住了心脏,每一滴血液都凝滞不前,身体开始因为这寒冷剧烈发颤。

      那声音毫不理会,反倒越发激昂,一遍又一遍重复叫嚷: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不是我!都说了不是我!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听一听呢?

      窄小的四壁似乎正在向内收缩挤压着,就要将身体压榨成一摊没有形状的血肉渣滓。

      那声音变得高亢、扭曲,尖厉刺耳,像一双利爪狠狠扣挖着无规律抽搐的心脏:

      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刺骨惧意腾点起愤怒,如燎原之火由胸腔轰燃至五脏六腑,灼烧大脑。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听!为什么!

      巨大的一声炸响,黑暗分崩离析,噪音瞬间缄默。

      你们应该听一听的啊…

      无人回应,哀戚的无言。

      *

      奥菲利亚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一个金发女孩站在门口。

      身量瘦小的女孩睁着水蓝色的清亮眼睛,半躲在门后,怯怯地望着她,显然是被她刚才猛地从床上坐起的动作吓到了。

      “…韦斯莱夫人…让我来叫你起床…”娜塔莉手指不知所措地揉搓着衣角,小心翼翼道。

      奥菲利亚短暂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转向身侧:床上有睡过其他人的痕迹,但现在只剩她一人;视线向稍远处移一些,小婴儿在摇篮里香甜地沉睡着;再往上移,可以看见墙上大大的方窗和窗外苍绿险峻的山峦,

      果然又是做梦啊。

      她定了定神,惨白的脸色不久恢复如常。

      奥菲利亚转头望向满脸忐忑的娜塔莉,张开一晚上过去有些干渴的嘴唇:“我知道了,一会儿就下去,你先回去吧。”

      她嗓子有些发紧,但为了防止眼前这小白花似的姑娘再度受惊,还是尽可能用上了柔和的声音。

      女孩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飞快离开了。

      韦斯莱家的早晨一如既往的热闹,哪怕只剩两个人还在屋子里也是一样。奥菲利亚走下楼梯时,玛利娅恰好从三哥亚瑟手里抢过一大截香肠,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自己嘴里。

      “利亚!你终于下来了,再不来你的早餐也要被这家伙吃光了!”亚瑟看见她下来,气鼓鼓地叫道,神情幽怨地瞪着腮帮子鼓囊囊的小妹。

      玛利娅一边颇为辛苦地咀嚼着食物,一边不忘口齿不清地反驳:“少污蔑我,明明是你先趁我不注意从我盘子里偷走一块奶酪的!”

      亚瑟飞快伸出手试图再从她盘里拿点东西,不料被她眼疾手快一巴掌狠狠拍上,他极为夸张地甩着被打红的手叫嚷着痛。

      奥菲利亚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梦境中如泥沼般令人动弹不得的绝望可怖多少影响到了一些心情,使她对平日已经司空见惯的事都几乎压抑不住烦躁。

      她默默端起自己的盘子,在隔了几个空位离兄妹俩有段距离的位置坐下,看着他们毫无察觉地打打闹闹。

      “你怎么穿着麻瓜的衣服?”玛利娅百忙之中抽空问道。

      “一会儿要出门。”奥菲利亚简短地回答。

      “其他人去哪儿了?”她问,顺手拿起块面包咬了口,略有韧劲的面筋组织霎时吸干口中唾液,咀嚼几下后方释放出小麦的植物清甜。

      “在后院,清理地精呢…你给我放下!”亚瑟突然大叫起来,玛利娅悻悻地把最后一截肉肠丢回他的盘子。

      奥菲利亚站起来,走到形状崎岖的一楼后门处,这个位置看不到屋子中央的长桌,但仍能清晰听见玛利娅和亚瑟在桌边打闹的喧声。

      她懒散地倚着门框向外望去,一手托肘,一手拿着面包咬了一大口。

      天气难得明媚灿烂,天空像一大块剔透湛蓝的水晶,一件件半干的衣物毫无附着地在离房子不远处右侧的空中飘荡着排成一条长队,布料舒展,自在地沐浴在阳光和微风下。

      韦斯莱家的后院虽然名叫后院,但实际上并没有一道方方正正的篱笆严谨地将它圈起来。这边晾着衣,那边种着菜,蔬菜和衣物旁边或许就是某个穴居小动物的洞屋,院子与冬季枯黄的荒原融为一体。

      一行人分散在数十英尺外,个个手臂抡圆,甩套索似的把一只只娇小的、在空中还会胡乱扑腾的生物扔飞出去。

      娜塔莉站在韦斯莱先生身后,她还太过瘦小,担不起丢飞地精这种体力活,因此只负责观摩。

      她像是察觉到了后方视线似的,转头瞥了一眼,发现是奥菲利亚后又连忙慌慌张张地转回去了。

      奥菲利亚:…我有那么吓人吗?

      远处,被甩飞的地精们揉着屁股站起来,稀稀拉拉地排队走远了。众人转过身子往回走,布兹走在最前面,隔着老远就朝奥菲利亚炫耀:“刚才我把一个地精扔出了五十多英尺远!”

      “嗯嗯嗯真厉害真棒。”奥菲利亚毫不掩饰敷衍,边说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此刻她真正想做的是给自己灌杯无梦安神药剂,重新倒回床上闷头大睡。

      “没睡好吗?”海伦娜正好走到她面前,两人一块回到客厅坐下:“前半夜阿诺突然醒了,我花了几分钟才重新哄睡他。”她声音里带了些许歉意。

      “不是因为这个。”奥菲利亚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前半夜她睡得正沉呢,压根没留意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睡得太久了就是会这样,越睡越困。”

      海伦娜脸上流露出一缕困惑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睡觉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说来也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在霍格沃茨还是在韦斯莱家,无论忙碌与否,奥菲利亚就没见过她一天不早起,毕业后加入球队勤于魁地奇训练,想必更加不可能贪睡。

      事实上,在这个家里,只有年纪最小的玛利娅曾经像奥菲利亚一样不放过一切可以懒散的机会,而她随着年龄增长也逐渐变勤快了不少。

      “你竟然背叛我!”——奥菲利亚曾经这样悲愤地指控她。

      “没办法喽,妈妈对我可没有对你的那份宽容。”玛利娅无奈摊手。

      “那是因为利亚在霍格沃茨时够勤奋刻苦了!”韦斯莱夫人如是说:“而且人家做事效率比你高!”

      此时此刻的韦斯莱夫人正一手抱臂一手托下巴,站在丈夫面前,帮他判断身上的装束够不够麻瓜。

      “嗯…不,袖子有点奇怪。”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韦斯莱先生的衣服听话地随着她的动作产生一些细节上的变化:“…好多了。”

      韦斯莱夫人满意地拍了拍丈夫的肩膀。

      奥菲利亚三下五除二将早餐解决完毕,站到门旁做出整装待发的样子。韦斯莱夫人看看她,又看看韦斯莱先生,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大致是提醒他带着孩子更得当心别在麻瓜面前表现得太奇怪。

      韦斯莱先生连声应好,夫妇二人例行出门吻,奥菲利亚眼皮跳了跳,自觉转开视线,恰好和房间内其他人对上。

      她举起手,默默做了个拜拜的动作。

      他们也很配合地拜拜回来。

      终于夫妻告别完毕,韦斯莱先生和奥菲利亚在韦斯莱夫人的忧虑注视下来到屋外空地,摘掉皮手套的手刚接触到一起,两人便啪的一声消失在空气当中。

      *

      英格兰,伦敦,城郊树林。

      韦斯莱先生很不巧地降落在一片已经结了层滑溜溜薄冰的溪水上,脚一滑,差点一个屁股墩下去,所幸被奥菲利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谢谢…”他虚惊一场正要重新站直,又是一个趔趄,连忙换个位置踩到旁边相对粗糙的草地上去,嘴里碎碎念道:“人老了,果然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奥菲利亚单手托着他的臂弯防止他再次摔倒,四周张望了几圈,然后朝远处树林外一幢影影绰绰的木头小屋指去:“就是那家吗?”

      “没错。”韦斯莱先生点点头。

      两人搀扶着朝小屋走去,韦斯莱先生一边留意脚下路况,一边解释道:“原本是个生活还算富裕的小店主,开始酗酒后店倒闭了,他为了逃债去外地躲了十几年,上个月才刚回来,没脸回城,只好一个人住在猎人木屋里。”

      “你觉得他还能记得十多年前的事?还是一件对他来说大概率没什么记忆点的小事。”奥菲利亚十分怀疑地眯了眯眼睛,“并且一个醉鬼的记忆可能混乱到我们根本无法用魔法将它完整无误地抽调出来。”

      “试试总归是好的。”韦斯莱先生答完,两人无言地继续朝目的地行走,树林里只听得到枯叶被踩折的脆响和时不时的几声鸟叫,空气中仿佛飘荡着泰晤士河上空的淡淡白雾。

      天阴沉沉的,云层有些堆积,大概不久后就要下雨或下雪。太阳很像在羊皮纸上戳出来的一个小洞,小而无趣地散发着一点点浅薄的光辉。仿佛是一个吝啬的老财主,除了将将足以视物的光明外,多一丁点都不肯施舍。

      奥菲利亚从小就很讨厌这种天气,乏味、阴冷、一成不变,看了就叫人心生不耐,偏偏这种天气在英格兰才是常态。

      对于晴阴的好恶,在后来很大程度地影响了她对于居住地的选择,并使得意大利在欧洲其他有魔法机构的众多地区中胜出。

      木屋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它从远处看上去还勉强像样,近了才发现其实惨不忍睹:构成外墙的圆木饱经风霜有不少已经开裂,靠近地面的木头甚至被野生动物掏出了好几个洞、小半个墙体和屋顶都被冬季枯褐色的藤蔓攀满。除此之外,整座屋子危险地朝一个方向微微倾斜,不堪重负倒塌只是迟早的事。

      愿意千里迢迢跑回来、住进这样一间破屋内的人,一定是思乡之情灼烧到了极点。

      两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在一小片被人为清理过的爬藤中找到了破旧不堪的大门。

      韦斯莱先生摘下手套,指节在门上不轻不重地扣了几下。

      他们等了一会儿,屋内始终没有人应答,反倒传出了鼾声。

      韦斯莱先生开始拍门,这回他用了点力,门框危险地微微颤抖着。

      在好长一段时间中,门内都没有任何回应,奥菲利亚的耐心不断消耗着,在她琢磨着要不要直接一脚把门踹开时,鼾声终于停止了。

      “谁…谁啊!”她听见一个大舌头声音嘟嘟囔囔地说,伴随着某种老旧木制结构的吱呀声。

      沉甸甸的脚步一步步拖近,门开了,一张被众多秽物和油腻蓬乱头发挡住的脸露了出来。

      “我找史密斯先生。”韦斯莱先生带着礼貌的微笑说。

      那张脸皱了皱,两条小缝慢慢裂开,露出一双浑黄的眼珠,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他和他身旁的奥菲利亚一番,半晌才终于确认他们并非他十多年前的债主们之一。

      “我就是,你们是谁?”史密斯一张嘴,一股浓烈的发酵酒精酸臭味穿过朽烂的牙齿直扑面门,奥菲利亚差点当场挂不住脸色,韦斯莱先生却微笑不变:“我叫埃罗尔?韦斯莱,这位是奥…”

      “什么鼬鼠?”史密斯打断他的话,黑漆漆的手指掏了掏油腻的耳朵。

      “不是鼬鼠,是韦斯莱,W—E—A—S—L—E—Y。”韦斯莱先生耐心地解释道,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我叫埃罗尔?韦斯莱,这位是奥菲利亚?帕拉瑟。”

      “你们找我什么事?”

      “询问一件十五年前的旧事,先生。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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