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想和摄政王作对了》芒果冰冰冰

5、二月荷（五）

　　为着上次太医令诊脉一事，姜念愉想好了要把之前父亲教过的东西重新练起来，于是她一早便穿了件宽松的衣裳到后边园子里去了。
　　二月里草木枯黄，荷花池里飘着一层土色的东西，姜念愉想到自己前几天是被人从这里面捞起来的，不由觉得有些反胃。

　　圣祖皇帝仁孝，因此长乐宫的建制比起帝王的未央宫也不遑多让。宫里有大小宫殿三十余座，还有独立的花园和膳房。姜念愉绕着花园快走了一圈，就觉得身上出了汗。

　　姜远山在外物方面很是疼爱女儿，但在学武方面却很注重培养她的毅力，从不会心软放纵。因此，姜念愉入宫前虽然对治国没什么概念，但是刀枪剑戟她都会用。用姜远山的话说，你虽为女儿身，力气小了些，但是作为将门出身的女孩儿，基本的自保能力还是要有的。

　　想到这儿，姜念愉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爹从前大概只想着给她挑一门不错的亲事，有他在，也不至于让姜念愉受任何委屈。谁想到一张圣旨让她入了宫，从此万事都由不得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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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休朝，姜念愉练完一套拳法后便去了未央宫，准备和幼帝培养培养感情。她到的时候太傅还在上课，因此姜念愉在偏殿听了几句后便出来，翻了翻桌案前的折子。
　　随手又翻到了一道请安折子，姜念愉这才想起来，上次他爹的折子能送进来，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见她那天发了火，便想从他爹那儿讨个巧，平息一下她的怒气。

　　姜念愉在心里冷笑一声，那光禄勋大夫还真是左右逢源。

　　光禄勋分掌宫门守卫，正职乃是光禄勋卿，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光禄勋大夫是他手下的属官，官位不算高，但毕竟是有实权的军职。光禄勋大夫姓曹名观德，然而此人没什么真才实干，能坐到这个位置全凭裙带关系——他是赵婵叔父的亲女婿，也就是赵婵的姐夫。

　　他私德有亏，要解决掉不难，但是即便搞倒了他，赵家也不会放弃光禄勋这块肥肉。南北军他们都插不了手，没了曹观德，他们也会重新推别的人在光禄勋署上位。
　　若推举上来的真有才能，那她倒也不必发愁；若又是个吃空饷的，那还不如留着曹观德，至少她知道曹观德的把柄。

　　此事难办。

　　太傅今日讲学的时间有些长，姜念愉把带给梁启的琥珀小牛放到桌案上，等着众臣进宫集议。
　　先到的是卢奉渠。
　　姜念愉听说他为官二十多载，除身体原因外从没迟到或者缺席过。姜念愉在心里想，若他果真是一心为民，那自己和梁昱倒是完全可以当甩手掌柜。
　　可惜不是。

　　梁昱到的时间一向说不准，今天他就是最后到的。人齐了，集议便可以开始。
　　这一次主要是为了考工室库房失火案。
　　光禄勋那边报上来的是库房年久失修，小吏失手打翻了烛火，但是事情要是真这么简单，也就不需要集议了。

　　姜念愉想到梁昱那天也去救火了，便先问：“诚王怎么说？”

　　梁昱端起茶盏，见今日姜念愉依然给众臣都准备了椅子和热茶，心想她最近确实上道了很多。
　　他点了点身侧的卫尉司马：“杨焕，给太后呈报一下此次火灾的伤亡情况。”

　　凭卫尉司马的官职原本是够不上集议的，因此杨焕得了这个机会很是兴奋，当即出列禀报道：“回太后，此次考工室火灾波及左织室丙号库房、考工室戊号库房和乙字军械库。左织室丙号库房焚毁程度最为严重，南军赶到时已成为灰烬；考工室戊号库房中的木制品全部损毁；乙字军械库虽然距离这两个库房较远，但因为冬日枯枝多，也被烧掉了近半。”

　　若单问姜念愉在这几个库房里最心疼哪一个，那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军械库，毕竟十八般兵器都是她童年时的玩伴。但作为太后，她知道损失最大的一定是左织室。
　　姜念愉便继续问道：“左织室那个库房里放的是什么？”
　　这便不属于杨焕的职责范围了。

　　少府起身：“回太后，丙号库房存放的乃是去岁全年的蜀锦。”

　　“！”
　　姜念愉抓了抓椅子的扶手，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吐出来。
　　一年的蜀锦，那得是多少钱啊！
　　蜀锦为本朝四大名锦之一，乃是蜀地专司织染，皇室专供的蜀锦更是需数百位织娘用提花机配合纺织，人力物力消耗巨大，因此也名贵非常。

　　惊讶过后，姜念愉反应过来，存放着这么多蜀锦的库房，织室那边一定是严防死守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着了火？
　　她再问杨焕：“火是从哪儿烧起来的？”

　　梁昱挥了挥手，没让杨焕提，自己开了口：“依本王看，这火该是从织室库房那边烧起来的。潘少府，您说是吧？”
　　潘述知道这是要开始追责了。织室令是他的下属，若真出了事，他作为少府少不了一个失察之责。他为人虽然灵活，但骨子里是正直的，有错他认，但是这件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潘述说：“王爷和各位南军兄弟的判断想必不会有错，火从织室库房一路烧到军械库，损失如此之大，下官和织室令都有失察之过。但王爷身为南军卫尉，也是知道兵士巡查的规矩的。织室库房事关重大，北军每日都要安排专队每隔一个时辰便巡查一次，这火能连烧三个库房，且军械库和其他两个库房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若有北军巡查，必不致如此。”

　　梁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他带着南军赶到的时候火已经烧到了军械库，北军今日的巡查人员必定要治失职之罪。但是比起这个，他更担心是有人故意纵火。昨天他带人在织室库房那边找了一圈，结果却并不乐观，所有证据显示，这就是一场冬日失火的意外。
　　但梁昱不信。

　　因此他今天来参加集议，便是为了看看会不会有人自露马脚。

　　梁昱也不急，在众人面上扫过一轮后，才开口：“潘少府所言有理。”

　　北军中尉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近几年身体不大好，今日因为旧疾复发，通过御史中丞上了单独的折子告假。
　　不过他派了北军的中尉丞过来。
　　那中尉丞眼见火要烧到北军身上了，当即站出来说：“昨日虽然是北军的操练日，但是巡查相关的人员中尉都已提前安排。有件事得告诉诸位，昨日是下官当值，救完火后我立刻就回北军署查了档册清点人员，当日被安排巡查各官署库房的十八位兄弟，全都不见踪影了。”

　　十八个人统统不见踪影，那多半是已经被杀害了！
　　姜念愉憋着气问那中尉丞：“那你们北军署为什么没上报这件事？”
　　“微臣……微臣昨晚便派人去了相府。”他有些踌躇地说。

　　姜念愉看他还有遮掩之意，当即冷笑了一声：“十八位兵士失踪，你知道放在这个案子里代表着什么吗？”
　　梁昱慢条斯理地帮腔：“代表着这次火灾不是意外。”

　　那中尉丞当即跪下：“微臣昨日清点完人数后便派手下的小吏去相府找长史大人汇报，还特意交代他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向长史大人面述。晚间他回到北军署，告诉微臣长史说会妥善处理。”

　　卢奉渠不得不起身回话。
　　“臣不曾得到此消息。或许是那小吏偷懒，也或许是臣府上的长史耍滑，这些事情之后都要追责，但是眼下更为重要的是，那十八位兵士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这是纵火案的重要线索，晚一刻探查就多一分风险。”

　　姜念愉看他如此气定神闲，心知便是有问题也已经被他抹平了，只得说：“丞相所言即是。诚王，那便请京兆府联合廷尉一起查如何？”
　　姜念愉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梁昱自然不会不同意。当下要紧的显然是先找到那失踪的十八个人，除明面上的京兆府和廷尉，他还会派自己的人去找。

　　姜念愉心知这次治不了相府的罪，但她毕竟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卢奉渠。想了想，她缓声开口：“不过本宫觉得，这传递信息的办法是不是也要改一改？就像这一次，如果中尉丞是分别派人给诚王、本宫和丞相阐明其中利害，那自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丞相大人，您说是吧？”

　　卢奉渠拱手道：“但凭太后做主。”

　　姜念愉在心里愤愤，这个老狐狸，同意就同意，说什么但凭太后做主，说得好像她是为了方便自己专权独断一样。

　　梁昱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动，分丞相的权他可是十分愿意的。因此他道：“本王觉得这个建议还可以再斟酌斟酌，比方说严重到了哪种程度才需要通知本王和太后？若是界限不明晰，那就是给中下层的官员平添麻烦。”

　　他嘴里说还要斟酌，但话外已经开始考虑政策施行的弊端了，分明是以退为进。
　　卢奉渠哪还有反驳的余地？只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