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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月荷(三) ...


  •   姜念愉问完侍中幼帝的起居,就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幼帝梁启今年不过五岁,同她一样也是年幼失恃,先帝曾经很是宠他。现在他没了父母,又被安在了这个位置,姜念愉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可一想到她前世被打入永巷的旨意就是他下的,心里又有些微妙的膈应。

      不过他现在毕竟还小,只要好好教养,姜念愉相信自己还是能把他培养好的。
      当然,前提是先解决了他予以深厚信任的赵太妃。

      想到这里,姜念愉又要开始头疼了。他没了父皇母后,自己又是后娘,满宫里只和赵婵更熟一点,因此对她唯命是从。怎么样才能在不伤害自己和他的感情基础之上解决赵太妃呢?自己面临的问题还真是多啊。

      “母后,儿臣可以歇息了吗?”梁启有些小心地问她。
      小孩子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半时辰,当然会想出去玩。姜念愉点点头,转念一想,这正是和梁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因此她道:“行啊,本宫陪陛下一起去玩吧?”

      谁料梁启却皱了皱脸,显然是不太愿意她跟着一起去。

      姜念愉虽然有些伤心,但是梁启和她毕竟没什么感情基础,几个月前甚至还是陌生人,所以也没沉湎太久,点头让侍中带着他出去玩,自己去殿外走了走。

      未央宫麒麟殿外有个小花园,姜念愉在青石板上走了走,觉得自己冷静了一点,这才转身对采绿说:“咱们回长乐宫吧。”

      不料她刚一转身,就见梁昱站在殿门处等她。
      “廷尉卿派人来报,前少府铜丞在狱中自尽了,本王准备去廷狱看看,太后可要同去?”

      -

      姜念愉最终还是没跟着去,她坐在回长乐宫的轿子上,开始认真回忆上一世这少府铜丞和谁走得近。然而她上辈子前几年理政的时候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章程来,她摇摇头,干脆不想了。

      不过那时候这个案子应该是没什么波澜的,那铜丞也没在狱中自尽。她和梁昱据理力争,最后应该是判了流放。
      看来自己不同的选择是会改变事件走向的。

      姜念愉想了想那个和稀泥的光禄勋大夫,对此人她却是有印象的。盖因他在朝上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在朝下却是个欺男霸女的恶徒。开元三年秋天,被他欺辱过妻女的家属联合上诉,把他告到了京兆尹那里。京兆尹不敢轻易判定,最后案子被转到了廷尉署。

      那时候是谁替他求过情来着?

      灵机一闪,姜念愉忽然想起,那年替他求情的不正是赵婵的叔父!
      那他和那少府铜丞的关系就很值得深究了。

      姜念愉回了长乐宫,却见赵婵正在偏殿内等她。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来赵婵是得到了集议的结果,忙着来她这儿打探了。

      赵婵见她回来,因为心急直接失手带歪了面前的茶盏,茶水都泼到了她的裙摆上。

      姜念愉急忙往前走了两步:“哟,这茶水烫不烫?”
      又侧身对殿内宫人故作厉声:“你们怎么伺候的?!”

      赵婵摆摆手:“是妾自己不小心,太后别怪旁人。”

      姜念愉吼了宫人,却没叫人给她拿可以更换的衣裳。直接在主位坐了,开口问:“太妃此来可是有什么事?”

      赵婵虽然恼她疏忽,却没多想,何况其他事情更为要紧。因此只能穿着湿衣裳回答:“无事便不能来拜访太后了?我对太后可是想念得紧。”

      明明昨日才见过,她偏要做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姜念愉往后靠了靠,没接她的话。

      赵婵见她不答,只能继续说:“妾听说太后今日在麒麟殿发了好大的火,为了那些事不值当的,太后万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是巴不得我气坏身体吧,姜念愉在心里想。

      然而她只说:“太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赵婵至此终于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今天姜念愉的态度太疏离了。以往她来长乐宫的时候尊称姜念愉一句太后,那是为了守礼,免得被人抓到把柄,姜念愉却是亲切地管她叫妹妹的。若是之前她湿了衣裳,姜念愉早嘱咐宫人拿出自己的给她换了,何以让她穿着濡湿的下裙站了这么久。

      因此她讨好地笑了笑,更加谨慎地回答:“妾不过是今日和陛下玩闹的时候听侍中随口说了几句,算不得什么灵通。”
      以往姜念愉很是羡慕她和梁启的良好关系,所以她搬出了梁启。

      但姜念愉这次却兴致阑珊:“哦,这样。那太妃还有什么事?”

      赵婵是个谨慎的人,看她今天状态不对,本来是想问她怎么突然改变了对少府铜丞案的看法,这会儿决定不再问了。她和姜念愉聊了几句闲话之后,便主动告退。

      侍女采绿也察觉了她这几天的不对,一边给炉子里添炭火,一边问:“娘娘最近可是心绪不佳?”

      想来她今天发作的那一通是把采绿也给吓到了。
      采绿从小跟在她身边,是姜府给她的人,虽然不太聪明,但胜在忠心。

      姜念愉不好说是为了立威,因此只含糊道:“可能吧。”

      采绿想讨她开心,下意识就说:“不如明日咱们去西市逛逛吧……”话没说完,她便察觉不对。
      去西市逛街是姜念愉做女儿时的爱好,自从入了宫,她连这宫门都不敢出,又何谈去热闹的西市。

      姜念愉愣了愣,“西市”这个词对她来说太过久远,那些胭脂铺、甜汤店,对她来说都仿佛是上上辈子的记忆了。年少时无忧无虑,最大的烦心事左不过是山长明日又要检查背诵和胭脂铺最好看的颜色已经卖完。

      少年不识愁滋味,也罢。

      姜念愉没再想那些,看采绿很是懊恼的样子,转而问她:“之前少府说要送进来的那批春裳到了吗?你去西织室问一问。”

      采绿立刻领命。

      -

      大齐逢三、六、九上朝,这一日便是朝议的日子。姜念愉往上看了看,见幼帝上眼皮盖下眼皮,显然是还没怎么睡醒。

      对面的梁昱则是一贯的冷脸,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思绪。姜念愉想起他昨日告诫自己不要迟来,心里有些不痛快,转头看向了文武百官。

      除了考工室令丞报库房失修外,其他没什么大事。廷尉卿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站了出来:“昨日前少府铜丞在廷狱里咬舌自尽,临死前把罪责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但微臣认为此事蹊跷,还可继续追查。”

      梁昱昨日出宫就是为了这事,其实他已经让人顺着线索继续查了,但是没有御笔亲批,就只能查不能捕,其他官员即便有嫌疑,也无法对他们进行审问。

      以前朝议,姜念愉总是抢着在他前面说话,因此梁昱以为这回也不例外,理了理袖子,准备听她怎么说,不料这次珠帘后的人却没声音。

      她不说,那梁昱就得说。
      “你想怎么查?”

      廷尉拱手,继续回禀:“之前呈上的账本里,他贪污的银两去向还未分明。下官在铜丞府和铜丞署都搜过,找出来的银钱远远没有那么多。因此,下官想顺着这条线索查。”

      话都说到这儿了,梁昱再接无非就是同意两个字。他看了看对面珠帘后影影绰绰的身形,问:“太后怎么看?”

      其实本朝男女大防观念不重,太后临朝本不需要珠帘遮挡。不过赵婵那时候说姜念愉容色姝丽,不可轻易为外臣看,因此要她增了这道珠帘。

      这建议细想来倒是不错,隔着珠帘,她便是打上几个呵欠,外面的人也发现不了。

      至于太后怎么看,姜念愉心想,你昨日便去了廷狱,真要有什么意见还来得及今日朝议?能呈上来讲的必然是理由正当无可挑剔的,她还能说什么。

      但是她没直言,反而说:“诚王殿下决定便是了,本宫没什么意见。”

      底下众臣都有些诧异,这两人往日不是针锋相对便是冷言冷语,不把对方的想法批驳地一无是处不会闭嘴,怎么今天还相互踢起皮球来了?

      梁昱觉得这太后自掉入荷花池醒来后实在有趣,难不成是阴差阳错撞了脑袋,忽然开窍了?

      他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廷尉卿便顺着查下去吧,几日能交结果?”

      廷尉想了想,回了个五日。

      梁昱道:“一个贪污案拖拉了这么久,结果后日本王就要。”

      廷尉心说:前面您和太后僵持,所以查案迟迟不能开始,这也不是我的错。但为人臣子,到了这个地步也只得应下。

      -

      退朝之后,姜念愉没急着回长乐宫,而是去了天枢阁。天枢阁是宫中最高的楼阁,站在上面能看到宫城外,有货郎挑着担在卖杂物,也有人策马扬鞭好生意气。
      那是她此生再也不会拥有的自由。

      看了一会儿,姜念愉便提了提裙摆准备回去了,目光一扫,却见天枢阁下有一群兵士经过,领头的正是那位摄政王梁昱。他似乎是在检查城墙筑造,好一会儿没再移地方。

      姜念愉犹豫了一下,不太想和他对上,就没下去。

      远处有人着急地向梁昱所在的地方跑了过来,还未到跟前,便拱手行礼:“考工室库房失了火,大半北军今日去了上林苑操练,我们光禄勋大人请王爷带南军兄弟去帮忙灭火!”

      到了请南军帮忙的地步,看来火势不小。梁昱皱了皱眉,带人过去。回头时他看了一眼天枢阁,正见那太后提着裙摆从上面下来。

      她倒得闲。

      然而姜念愉很快便闲不下来了。
      幼帝许是早上在外面耍玩的时候吹了风,中午咳了几声,到了下午便发了热来。作为梁启名义上的母后,姜念愉留在麒麟殿照顾他。

      他一会儿喊热,一会儿喊冷,侍女在旁边先给他扇风,后来又给他盖被子。太医令开了药,姜念愉让采绿看着煎了,亲自给他喂。

      梁启烧的昏昏沉沉,感受到有人在给他喂药,一时露出了些小儿情态,对床边人唤“母后”。

      姜念愉听他这几句“母后”情真意切,不像叫自己时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方知唤的乃是他难产而死的亲娘。

      因此她也就没应,只是继续给他喂药。

      得不到回应,梁启显然有些焦躁,他在床上翻了翻身,继续叫母后,好像喂药的如果不是他母后,他就不喝。
      姜念愉在心里对先皇后道了声歉,心说你应该也希望你儿子能快点好起来吧,然后俯身拍了拍梁启:“母后在呢。启儿乖乖把药喝了,很快就不会难受了。”

      梁启果然很快平静下来,也不再吵闹了,只是在姜念愉喂完药准备起身的时候拉住了她的衣角:“母后别走。”

      姜念愉看他烧得这样厉害,心里却还记挂着母亲,一时有些心疼,便把汤碗递给了采绿,又哄道:“母后不走,母后在这儿陪你。”

      得了幼帝病重的消息,赵婵也很快赶来。她见姜念愉坐在床侧,正欲行礼,却见姜念愉抬了抬手,意思是不必。

      赵婵走近了才看清,梁启还拉着姜念愉的衣角。她心里一时有些疑惑,姜念愉以前不是对小孩子不感兴趣,拿不出耐心哄吗?怎么如今却哄得梁启这般依赖她?

      梁启的依赖是她在宫里最大的倚仗,然而依赖一旦分给了其他人,那她便也说不上唯一的倚仗了。赵婵脑袋转了转,轻声说:“娘娘辛苦,不如先回去歇息,由我来照顾陛下。”

      姜念愉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现在梁启捏的这般紧,她实在不忍心强行扯开他的手。因此就对赵婵说:“行啊,不过太医令还有些禁忌要交代,你先去偏殿问过再来吧。”

      赵婵于是便喜滋滋地去了。

      姜念愉给采绿使了个眼色,采绿会意,去门口守着了。
      姜念愉若是不松口,她是不会放赵婵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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