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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月荷(二) ...


  •   侍御史继续说道:“前几年的计簿本来堪称完满,但是王爷说,咳。”
      说到这儿,侍御史看了一眼梁昱,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梁昱冷冷笑了一声:“想说什么就说,王爷两个字都说出来了,我还能让你吞回去不成。”
      侍御史讨好地对他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道:“王爷说,一账两分是他们这些蛀虫最爱搞的把戏,就让廷尉卿带了人搜查了铜丞府,又找到了两本账册。”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梁昱不好惹,自己说出前面那句试探的话就是触他的霉头。但要是没有摄政王给他打包票,这联合廷尉私闯官员府宅的名号他们御史台可担不起。毕竟人还没下狱不是。

      侍御史说完这话,上次和稀泥的那个光禄勋大夫站了出来,这次却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姜念愉那边:“太后上次明明说容后再议,摄政王却直接带人查了铜丞府,这是什么意思?恐怕于礼不合吧。太常卿您说呢?”

      太常卿掌礼仪祭祀,却是个出了名的墙头草,因此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梁昱还没说话,廷尉卿先反驳他:“上次朝议说的是对那狗铜丞的处置容后再议,贪污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怎么,他一介罪臣,我还搜不得了?”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丞相咳了一声:“朝官议事,廷尉卿不要污言秽语。”
      毕竟上首坐着的皇帝还是个小孩子,丞相这话既像是要他不要污辱圣听,又像是在中间调停。

      廷尉卿闭了嘴,丞相也没再说话,老神在在地站在旁边,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姜念愉扬了扬眉,却没说案子的事,而是说:“丞相劳苦功高,又上了年纪,站这么久也累了吧,来人,给丞相大人搬把靠椅。”

      卢奉渠抽了抽嘴角,他今年不过四十上下,旁人拍马屁都是夸大人春秋鼎盛,之前还从未有人当面说他“上了年纪”。
      也罢,这姜念愉就是个闺阁女儿,她懂什么。他躬了躬身:“太后折煞老臣了,议事是臣子本分,没有疲累之说。何况众臣和我都是一样站着,没有我单独坐下的道理。”

      姜念愉在心里吐槽,要不是她有前世的记忆,恐怕也会以为这位丞相大人当真那么尽心尽力吧。

      她笑了笑,说:“采绿,多搬几把椅子进来。既然诸位大人都很辛苦,那就大家都坐着议事。再加几盏茶,让诸位都消消火。”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这又是要搞什么把戏,反倒是梁昱似笑非笑:“太后体谅各位辛苦,特意赐座赐茶,诸位还不谢恩?”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他们只能行礼道谢,又在梁昱和姜念愉下首坐下了。

      他们都坐下了,中间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姜念愉这才开口:“本宫适才翻了翻这账本,觉得其中确是有些古怪之处。这样,既然本宫和摄政王都看过了,不如也给诸位瞧一瞧,让诸位大人看看这少府铜丞是如何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侵吞国库财物!”

      她越说话面色越冷,到最后竟直接摔了手中茶盏。精致的白瓷破碎成了片,应和着她的怒气在地上滚了几滚,柔软的毯子被茶水一浸,很快湿成一片。

      那正好是和稀泥的光禄勋大夫刚才站的地方。

      他一时被吓得呆了,不知道这太后今天是发的哪门子疯,廷尉卿却很快站起来趁热打铁:“太后,既然如此,不如速速将那罪臣打入廷狱,严查其银钱交易和账务往来!”

      姜念愉发了一通火,却没应承他的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看向了对面的梁昱:“诚王殿下怎么说?”

      梁昱之前的封号是单字“诚”,虽然后来被加封摄政王,但平时其实没人直接叫,都是称他殿下或者诚王。光禄勋大夫之前说摄政王本就是为了阴阳怪气。这也是之前姜念愉阴阳他时的习惯。
      梁昱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不明白姜念愉今天怎么肯好好叫他了,而且还是“诚王殿下”这种明显带着尊敬的称呼。

      不过既然她改了主意,那事情就顺利得多了。
      “我和太后意见一致,就照廷尉卿说的做好了。”梁昱道。

      -

      集议结束,之后将有太傅过来带幼帝读书,姜念愉也就回了长乐宫。
      梁昱提袍经过麒麟殿门口,忽见门槛旁也躺着一块碎瓷,心道这姜念愉还真不愧出身将门,力气这般大。

      二月里天气还是寒凉,长乐宫炉火烧的旺。未央宫的折子还没批,姜念愉捧了会儿手炉,想了想现在的情况,觉得有些头疼。

      自圣祖皇帝开国以来,设三公九卿,由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分管政务、军务和监察,丞相的权力很大。外臣上奏的折子一般要先经过丞相府,丞相府下设长史、从事和众曹,辅助丞相处理政务,最后由他们挑选出需要皇帝决断的奏折,再每日一次送到未央宫的麒麟殿。

      卢奉渠为官多年,是被先帝从太守提拔起来的,卢氏又是齐朝大姓,他的姻亲故旧遍布朝野。卢奉渠本人面上至少也很是清正,就像今天的场合,因为姜念愉和梁昱都在,所以他就很少发言,大多时候总是默默站在一旁听着,好像没什么意见,但姜念愉知道,那少府铜丞私底下肯定绕不过卢氏派系的人。

      这都是她后来才想明白的。
      入宫几年后,她总算学会了理清朝中的一些派系,也就是那时候她才渐渐发觉,赵婵带她走的是一条错误的道路。后来她虽有心拨乱反正,丞相派系却已然坐大。不过说到这里,前世她临死前其实给梁昱留了一份大礼,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

      未时二刻,采绿提醒该去未央宫了,姜念愉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准备软轿。

      姜念愉到未央宫的时候,梁昱已经到了。
      他执掌南军,未做摄政王前本已是卫尉。南军拱卫宫廷,他以前随侍先帝身侧,常在宫内行走,甚至有先帝特意赏赐的殿宇。不过先帝过世之后,后宫空置,姜念愉又年轻,许是为了避嫌,他下值后都是直接回府,不曾留宿宫中。

      姜念愉向他点头致意,梁昱起身,对她行了个常礼。两人论身份虽不分高低,论长序姜念愉却占了个“嫂”字,不过梁昱从前行礼都是敷衍了事,这次倒是认真。

      姜念愉说了声:“诚王辛苦。”

      梁昱回:“不及太后”。

      幼帝虽然不懂朝政,却也需要坐在案后。内侍同往常一样,给梁昱和姜念愉一人搬了一张桌案。按照以往的惯例,折子拿上来先是两人分别看过,然后才是共同商讨处理办法。

      不过姜念愉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看折子的时候,字她都看得懂,意思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要怎么回她却是没有一点头绪。因此她那时常故作高深,先问梁昱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最后再或同意或反对地发表一堆意见。

      现在想来也真是好笑,依照梁昱的玲珑心智,只怕早看出来她不过是色厉内荏。

      今天的折子没什么太过要紧的事,毕竟前不久百官才述完职。倒是她爹姜远山有道请安折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被送了上来,一开头就是“恭请皇上圣安”。这种折子没什么实际内容,她之前也了解过一点,一般是臣下实在没什么要写,相府诸曹又要到各家官署去收,这才不得不写这么一封。

      不过这种折子一般都会被筛掉,不知这一封怎的成了漏网之鱼。她把折子放进了看过的那一堆里,没说什么。

      看完过后梁昱照旧要先把自己的意见说一遍,这次姜念愉没再多嘴,一概都是“嗯嗯嗯”。梁昱值完上午的班就来了未央宫,这会儿面上却不显疲累。姜念愉暗叹,看吧,这就是勤于锻炼的好处。

      没了姜念愉唱反调,梁昱的折子批得很快,前后不过一个半时辰。
      面前那一块空下来的时候,梁昱还不太适应。

      姜念愉来前换了一身衣裳,虽然还是深色,却绣了些花样。织室多巧匠,锦纹层层叠叠,在深色的衣物上很是显色。梁昱从案牍中直起身,见她还在问侍中幼帝的起居饮食,显然是还没打算离开。

      她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梁昱却还要回南军当值,晚上还得去廷狱看一眼,他一时有些不平,便故意问:“太后晚上要去廷狱看廷尉卿审那铜丞吗?”

      姜念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宫门亥时四刻要落锁,她一个寡居的太后,出宫多有不便,因此她道:“本宫不去。诚王殿下要是有心,不如替本宫去看一眼?”

      她知道梁昱关心国是,到时候多半是会去的,孰料梁昱却挑了挑眉:“既然太后不去,那本王也不必去了。明日朝议,太后可不要迟到。”

      说罢便掀帘出去。

      姜念愉看了眼他的背影,心说这摄政王是有什么毛病?前世她和他对着干,他对自己不满意;现在她处处顺着他,他还不满意。还阴阳怪气地说什么不要迟到,姜念愉对天发誓她朝议从来就没有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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