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想和摄政王作对了》芒果冰冰冰

1、二月荷（一）

　　正是二月底，天还阴沉沉的，笼着一层雾气。长乐宫永宁殿里，太后姜念愉看了看下首坐着的赵婵，头疼似的按了按太阳穴。

　　赵太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那少府铜丞家里又不贫苦，他贪污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替姜太尉筹措军费！也就是那摄政王阴险得很，抓了这么一点儿把柄就非要把他下狱，其实指不定是针对谁呢！”

　　姜念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赵婵还是和前世一样，把她当傻子糊弄。
　　军费开支是司农署负责，和少府可半点关系都没有。再说这贪污的事是侍御史上的奏，面上和摄政王没牵扯。赵婵说了这么长一段，无非是想方设法地替她那丞相舅舅挑拨她和摄政王派的关系。

　　姜念愉有些疲累似的笑了笑，对赵婵说：“太妃说的有理，不过本宫自前日醒来之后，身体还有些不适，这会儿虽然在这儿坐着，却属实听不太明白，不如你明日再来。”

　　赵婵在心里骂了一句听不懂不知道早说，害得她口干舌燥地讲了一上午，面上却笑盈盈：“是，太后身子不适，妾本不该冒昧叨扰，这便走了。”

　　姜念愉点了点身侧的长秋丞：“替本宫送送赵太妃。”
　　“是。太妃请。”

　　姜念愉上一世在权争中落败，最后被幼帝下旨打入永巷，就是这赵婵给她送了一杯鸩酒。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从前亲亲热热地叫着姐姐的人，从一开始就想要利用她和摄政王梁昱打擂台，让自己的家族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可叹她身为左将军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家里众人疼宠，少时不曾习过权谋之术，进宫之后又整日如履薄冰，这才把赵婵当做了救命稻草，对她深信不疑百依百顺，最后连姜家一起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重来，那么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现在是开平元年，距离幼帝登基刚刚过去两个月，这少府铜丞案正是决定她和梁昱关系的第一案。
　　上一世，她听信赵婵的谗言，以为那少府铜丞当真无辜，梁昱只是为了针对姜家才要求严查严办，最后在集议上和梁昱各执一词，逼得光禄勋大夫都出来和稀泥。

　　这一次，她决定让赵婵和她的丞相舅舅看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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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姜念愉起身之后先让太医令给她把了把脉。
　　她之前醒来的时候被侍女采绿告知，那日她失足落入荷花池，被救起来后就昏迷不醒。还是赵婵发现了她，又叫人送她回来。姜念愉这才想起，开平元年二月是有这么一件事。
　　不过赵婵怎么会那么好心？那天她醒来的时候赵婵说是自己救的她，可是赵婵分明连鞋袜都没湿，她晕过去之前却听到有人下了水。

　　按下心中疑窦，她先问太医令：“本宫的身体如何？”
　　太医令躬身回禀：“太后的脉象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是不浮不沉节律均匀，之后只需继续服几副药，应该很快就能大好了。”

　　姜念愉毕竟是将门出身，未入宫前也和父亲学过些强身健体之术，比寻常女子的身体更为康健。前世也就是入宫后才一天不如一天。姜念愉想了想，之后得把父亲教的东西捡起来。

　　送走太医令后，采绿提醒已是辰时，距离集议的时辰还有一刻。集议和朝议不同，若是朝议，她寅时便需起，卯时三刻前要到宣室殿。而集议只是召集几个重要官员，因此不拘什么时候，只要巳时前到便可。长乐宫之前都是辰时三刻到，众臣也都已习惯了。

　　集议一般在幼帝平日居住的麒麟殿举行，幼帝常坐主位，梁昱和姜念愉分坐左右位。幼帝年少贪睡，这会儿还未到。姜念愉抬眸，见对面的梁昱一身黑袍，眼下有些青色。国丧不久，皇室中人都穿得素静，姜念愉今日头上也只插着朵白色宫花，没穿艳色的衣裳。

　　姜念愉放下茶盏，皱了皱眉：“侍中何在？”
　　侍中分掌帝王的乘舆服物，是天子近侍。

　　长秋丞躬身答：“此刻应在寝殿内当值。”
　　姜念愉道：“去叫侍中唤皇帝起身。”

　　底下众臣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后怎么转了性子。之前是她说小孩子贪睡，睡不饱对身体不好。摄政王反驳说他是皇帝，不是三岁小儿，她还阴阳怪气摄政王年少未成婚，不会心疼孩子。现在摄政王好好在这儿坐着，她又懒得等了，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说来众臣也觉得她麻烦。
　　大齐不是没有过太后临朝称制的先例，但是姜念愉不一样。先帝偏爱先皇后，但先皇后偏偏子嗣不丰，四十上下才得了幼帝这个孩子，自己却因为难产血崩去世了。先帝郁郁寡欢，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五月前又逢藩王作乱，他挑来挑去挑中了姜念愉的父亲，于是给姜远山加封太尉，令其领兵。

　　前线战事焦灼，藩王除了威逼，还对姜远山许以高官厚禄利诱。先帝的身体那时有了些起色，得知了这个消息，为了让姜远山安心，干脆把他唯一的女儿迎进了椒房殿做继后。谁知冬天一到，先帝的身体又不好了，待到姜远山得胜凯旋，还在回长安的路上就听闻了先帝驾崩的消息。

　　姜念愉不过二八年华，姜父本来舍不得她在宫里受苦，谁知先帝一纸遗诏，封了姜念愉监国太后，又封了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梁昱为摄政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要他们相互制衡。
　　幼子年少，先帝既不能完全放心梁昱，也不放心姜念愉，干脆分别给他们两个权力，让他们互相掣肘。

　　前世姜念愉对权术一窍不通，猝不及防地拥有了这么大的权力，又有奸人在旁挑唆，后果可想而知。掣肘做不到，给梁昱添乱子扯后腿的事倒是做得多。

　　想到这里，姜念愉在心里叹了口气，谁叫他们做皇帝的都疑心重呢。
　　其实梁昱十七岁就被封了诚王，要不是先帝挽留，他早就可以去封地逍遥快活了。可是摄政王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又担心梁昱以后会做出谋权窃国的事，这才留了她这个太后。

　　上辈子她和梁昱也算共事了七年，照她看，梁昱对权力没什么野心，是真想做好摄政王，留给幼帝一个清平江山的。不过上辈子幼帝被赵婵教坏了，连她都被一杯毒酒了结，不知道梁昱最后结果如何。

　　长秋丞出来后不久，幼帝也从寝殿走出。他今年不过五岁，连旒冕都还带不太稳。
　　他还记得礼仪，拱手道：“母后万安，王叔万安。”
　　姜念愉点头：“皇帝坐吧。”

　　幼帝到了，集议便正式开始。
　　今天的集议还是为了少府铜丞案一事。大齐由大司农管理百姓田地赋税和杂税，少府则负责征收林海湖池和手工织造的税费，总的来说一个是政府的钱袋，一个是皇室的钱袋。先帝在时，在少府下设少府铜丞，管理钱币铸造相关事宜。

　　先帝年底驾崩，幼帝又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天，因此众官朝集述职的时间被推迟到了二月。御史台审议计簿的时候，主计这才发现铜丞署上交的账簿有问题，侍御史分管银钱监察，因此就往上递了折子。

　　照理说这件事本来不难办，既然证据确凿，那就把少府铜丞下了廷狱，让廷尉慢慢查就是了。偏偏那少府铜丞沾了个梁姓，又有个小爵位，因此赵婵给姜念愉出谋划策，要她想办法把那铜丞弄去宗正署。宗正管的是皇亲国戚的事，就算真进去了被囚禁，也是一辈子好吃好喝。

　　姜念愉在心里暗暗想，吞了国库的东西不吐出来，还想一辈子好吃好喝？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次还是侍御史先说：“少府铜丞一案，自上次朝议搁置后，御史台再次重审铜丞署计簿，发现前几年的账也有些问题。”

　　说完他便抬头看了看那位太后，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坚持上次的意见。如果太后还是不想严查少府铜丞的话，那他也不必指出问题在哪里了。

　　谁知姜念愉这次一反常态，她点了点头道：“账簿带来了吗？”
　　侍御史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今天怎么改了性，还要看账簿了。

　　梁昱不耐烦地点了点幼帝面前的桌案：“账簿就在案上，太后没看？”
　　这两个月来两人针锋相对已是常态，众人听了梁昱这毫不客气的一句话，登时在心里叹了口气，恐怕又要吵起来了。

　　姜念愉瞪了他一眼，心想前世她之所以屡屡和梁昱作对，这人也不是没有一点责任的。好歹自己算是他的皇嫂，他却一点尊重的态度都没有。

　　不过现在她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计较了。因此她没回梁昱的话，直接叫长秋丞拿账簿过来，又对侍御史道：“你接着说。”

　　梁昱抚了抚绣着金丝蟠龙纹的宽袖，诧异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心想今天这姜念愉难道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