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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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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罗衣归走了二十来分钟的田间小路,到了干活的地方,三十五六度的天气,太阳已经爬上半空,一些年轻的男男女女排着队,又等了二十来分钟,才到了她俩。
“罗衣归,今天加油哦,昨天旷工半天,今天可得赶上进度。”
坐在矮桌前的男生,二十来岁的年纪,浓眉细眼,温柔的眼神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薄瘦却宽阔的肩膀,撑着洗得发黄的白衬衣,声音很低也透彻。
“嗯,好。”
罗衣归从那只骨骼分明的手中接过今天的补工条,低着头,抿着唇。
“你也是,身体不舒服的话,过几天再补上也行。”
田笑笑点了点头,余光扫见眼神在罗衣归身上男生不易察觉的担忧。
“你今年多大了?”
......
“19。”
......
“哦。”
田笑笑接过补工条,朝一脸木纳的男生笑了笑,跑到在不远处等自己的罗衣归身边。
“你跟他说什么了?”
罗衣归一边往稻田走,一边问。
“没什么,我就问他多大,然后夸一下他的名字也很好听。”
“赵瑞昌吗?好听吗?我怎么没觉得?”
罗衣归挽起袖子和裤脚,浅皱了下眉,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
“赵瑞昌。”
他就是那个奶奶在七十岁了,提起来仍会眼含泪光的少年。
田笑笑压抑着胸口的苦涩,望过去......
烈日下,身型瘦小的罗衣归,一弯腰稻浪就没住了半截身子。
麻花辫扫在膝盖上,小小的脸上满是汗珠,看向田笑笑时一口整齐的白牙晃眼。
要一直这么笑,一直这么单纯干净的笑......
“罗衣归!这边是我的,拿着你的镰刀滚远点。”
女人彪悍的声音,传到坐在田埂上,累的喘不过气的田笑笑耳朵里。
远远看去,稻田的中央,一个看上去二十五六的女人,手叉着腰,咬着牙,朝罗衣归恶狠狠的看着。
“没有规定......”
罗衣归脸憋的通红,紧咬着唇,手中的镰刀垂在已经被稻杆划出几道血印子的腿边。
“没有规定?我说的就是规定。谁让你自己昨天落下的?跟你那个婆婆一样,不讲理是吗?”
女人说着拿着镰刀,撞了一下呆呆站着的罗衣归,白眼要翻上天,一旁站着看热闹的几个女人,发出刺耳的笑声。
“喂,我说你,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田笑笑丢下镰刀,一把扶住差点被撞的坐在地上的罗衣归。
咬着牙,回眼看草帽下女人那张嚣张的脸。
“苏笑笑,你别仗着你爸是组长,你就一天天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天天跟个病秧子一样,跟谁厉害呢?”
女人摘下草帽,甩了下麻花辫,一边扇着风,一边挑衅的对田笑笑道。
“行,不提我爸,我现在去把赵瑞昌叫过来,问问他,这规矩到底是谁定?”
田笑笑说完,拉起罗衣归的手就往登记工时的方向走。
迈腿的时候,田笑笑整个人都是木的,活了二十五年,她从来没有跟人大声说过一句话,倒不是性格懦弱,只是自己社恐。
不爱与人打交道,遇到小事一笑而过,大事就顺其自然,或者躲起来。
可罗衣归的事,不是小事,也不能躲。
“你个小丫头片子,有本事别找帮手。”
身后女人的声音,田笑笑当作没听见,可罗衣归低到快听不见的声音让她停住了刚迈上田埂的脚。
“笑笑,算了。”
罗衣归扯了扯田笑笑的衣角,摇了摇头。
眼里分明含着泪。
“算什么算,你怂一次,她就会得寸进尺。”
田笑笑回头瞪着眼看着五米开外,身高体型她和罗衣归加起来都不是对手的女人,她不知道以前的那些年,奶奶是怎么被别人欺负的,张口就说那个恶毒的女人就是她的婆婆,而罗衣归也只是愣住,好像也已经接受那就是她的命运。
不可以!不可以再被欺负,更不可以嫁给那个只会带给她不幸的男人。
“说吧,想怎么着?这是公家的地,没有哪一条规定谁必须割多少,割哪一块,有多少力气,干多少活,你这是要自己定一条规矩?”
田笑笑握着罗衣归冰凉的手心,抬起头,迎上女人的眼神。
任由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也不闪躲。
“行,苏笑笑,今天人多,我不跟你吵,你等着。”
女人或许是被平日温和,今天有点异常胆大的苏笑笑吓到了,也或许是被越来越多围观的人看的心虚了,摆了摆手,瞪了眼一个劲拉田笑笑衣袖的罗衣归,就往旁边的稻谷地走去。
“笑笑,你回去会被你爸爸说的。”
罗衣归满眼愧疚。
“没事,拿到工分他就不会说我,倒是你......"
田笑笑说着,憋了许久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现在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一个人带大养活了八个孩子,在村里镇上都没有人敢惹,甚至别人给她起外号叫“罗婆”的老人,会是现在眼前这个被人欺负,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小姑娘。
岁月啊,生活啊,你究竟让她经历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少女的温柔和光磨的一丝都没有......
干完活,已经是七点半,太阳也躲了回去。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罗衣归擦了下脸上的泥土,抿着唇笑着朝田笑笑摆手。
泥砌的房子,摇摇欲坠,破旧的木门随着罗衣归的推动吱呀作响......
透过门缝,田笑笑看见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和罗衣归。
那双眼睛,仿若一潭死水。
“回来了,还不赶紧做饭去。”屋内女人声音极其的不耐烦。
“好了,我得去做饭了,明天见啊。”
罗衣归故作轻松笑了笑,转身进了屋子。
......
看着大门都被雨水侵蚀的没了边脚,屋顶满是青苔看不出瓦片,窗户玻璃碎了两三块的房子......
听着屋内女人对罗衣归颐指气使的声音......
田笑笑一口气跑了很久很久,直到感觉胃部岔气带来疼痛,才蹲在湖边大声哭了出来。
憋屈,心疼,无力......各种情绪,堵的呼吸都疼。
不知道哭了多久,湖面倒映出月亮的影子,田笑笑抽泣着,捧了把还温热的湖水,洗了洗脸,提了提已经发麻的腿,没有回家,去了村里大队。
“你哭过?”
“出什么事了?”
赵瑞昌穿着白色的白心,毛巾搭在肩上,端着搪瓷盆,环顾了下院子,将眼睛还肿着的田笑笑拉到了角落。
“罗,罗衣归,被人欺负了。”
她就是要告状,就是要找帮手,不管用什么办法,不能让罗衣归受欺负。
......
“好,我知道了,明天开会之前 ,先开个会。”
赵瑞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个王秀华出了名的不讲理,以前欺负别人就说过她几次......可是,她应该是仗着自己男人在村里哥们弟兄多,也不怎么听我们这些人的话。”
“没事,明天你开你的会,后面的我自己解决。”
从大队出来,田笑笑坐在了湖闸边。
看着那个自己小时候在里面游过泳,老人说里面有水鬼的湖......
夜色里,平静的湖面,月亮的倒影被几只一样没睡觉的青蛙打散,波开......
没穿越之前,自己是个自媒体人,也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可那些主人公都有金手指,可为什么自己却还是个普通人......要怎么做,才能在这个物资匮乏,人心可以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大打出手的年代,改变奶奶的命运。
过了不知道多久,夜风开始变得凉,田笑笑才回了家。
“你一个女娃子,大晚上不回家,是要急死谁?”
往日严肃的苏长富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苏母则是问了两句赶紧去热饭。
“你这两天是不是有事瞒着家里?”
“从昨天回来就有点不正常。”
......
“今天听说你替那个罗衣归出头了?”
“爸。”
“怎么了?”
苏长富虽然恢复了严肃,但也坐在了饭桌前,担忧的看着是他女儿又已经不是他女儿的田笑笑。
“没事,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昨天的工时,罗衣归帮我补上了。”
“哦,好。”
.......
“那个罗衣归,也是个可怜孩子,年纪那么小被田家那个寡妇捡了去,虽然是能给口吃的,但是,这辈子哦,怕是得照顾那娘俩一辈子了。”
“哎,现在这世道,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多少饿死的孩子,这上面说知青下乡,助农扶农,咱们这来了几个,都是些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学生,哪知道我们这些种地人的苦......”
“行行,别说了,传出去,你这组长的位置怕是不保了,赶紧洗洗睡吧。”
......
田笑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父母两人的谈论声,脑中一直是挥之不去的晚上在罗衣归家门前的画面......
重重的的无力感再堵胸口。
一万种想法升起又被否决。
次日。
田笑笑天没亮就起了床,揣着鸡蛋,悄悄出了门。
一路小跑着到了领出工条的地方。
直到人陆陆续续的到齐,下了地,口袋里的鸡蛋没了温度,也没见到罗衣归的身影。
赵瑞昌如昨晚所说,在早会上批评了王秀华,王秀华板着脸,豆大的眼不停的瞥田笑笑。
“罗衣归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散了会,赵瑞昌借口也得教育一下田笑笑,将田笑笑单独留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没等她,我怕来的路上说漏了......她不让我找人说......”
田笑笑急的手心渗出汗,于是说是怕自己说漏了,其实是不敢再去罗衣归的那个家。
“那个,赵,赵组长,我得请两个小时的假。”
说完,田笑笑就往罗衣归家的方向跑。
那个房子,在桃花村的最边上,村里最破的泥房子。
......
“上来。”
田笑笑大口喘着气,弯腰擦着额上的汗。
听见赵瑞昌的声音。
他骑着一辆不算新的二八自行车,厚厚的镜片下,担心的神色不亚于自己。
顾不上多想,田笑笑跳起身,脚离地面,目标对准那个铁质的后座......
“我去!”
......
“你没事吧?”
......
赵瑞昌赶紧滑下脚撑,一脸肉疼的看着坐在地上牙都要咬碎的田笑笑。
“没,没事,你停好,我坐稳了,你再骑。”
田笑笑摸着自己差点见血的腚,心里一万句骂天,为什么,穿越没有金手指就算了,为什么自己还得学怎么上二八自行车的后座......
这坑洼不平的地面,还真是......对田笑笑这个脚离地面就会害怕的恐高患者,是真的太不友好了。
“别太担心了,应该没事,我来这里半年,她只有一次迟到,是为了照顾她......她那个......哥哥,或许这次也是。”
赵瑞昌用力的蹬着笨重的自行车,说的这几句话,不知道是在说给田笑笑听,还是在宽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