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山河》醉酒弄青梅

3、再见

　　徐家大小姐“英雄救美”的事迹很快就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被编排成故事，被茶馆说书人“深情”演绎。
　　“你看看你，和你哥一样，没一个省心的。”
　　徐家老爷子听闻自家女儿大张旗鼓地救了个风尘女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爸爸，我这是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也要看情况，你知道温岚是什么人吗？你就救她。”
　　“不就是听风阁的头牌歌妓嘛。”
　　徐羽书实在搞不懂，温岚这样的身份有什么不妥吗？哥哥也是一大早过来把她数落了一通，真是委屈。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满意。”
　　家庭教养不允许徐承恩说出更难听的话，可从小受封建思想的影响，徐承恩打心底里是瞧不起温岚这类人，更是不允许女儿的名声被她们玷污。
　　“总之，不许你再跟她接触。这两天，你在家老实呆着。”
　　“哦。”
　　徐羽书撇撇嘴，无语到家了。
　　午饭过后，徐羽书无事可做，便惬意地画起了画。
　　两年前，徐羽书被父兄送去巴黎留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上海沦陷，时势多变，为保平安上海富人们都会将儿女送往国外避难。另一方面，徐羽书在艺术上的天赋也确实难得，出国深造对她来说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唦……唦……”
　　伴随着铅笔摩擦的声音，徐羽书面前的画板上出现一张模糊的轮廓，仔细看能发现，与温岚有几分相似。
　　“小姐，楼下有人找您。”
　　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徐羽书闲情逸致，有些不耐烦地问：“谁啊？”
　　“说是姓吴，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
　　正是因为对方看上去像个学生，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徐家家丁才敢放她进屋。
　　徐羽书仔细地在记忆中搜寻相关信息，始终找不到这样一位符合年龄的吴小姐。
　　“走吧，下去看看。”
　　徐羽书刚下楼，便看见一位梳着学生头的女孩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手里紧握着咖啡杯，还不曾品尝。
　　“怎么？咖啡不好喝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原本紧张的女孩更是吓了一跳，手中的咖啡也随之抖落，洒在身上。
　　“对……对不起……”
　　女孩慌忙起身，不断道歉。
　　“你道什么歉，不是我吓到你了吗？”
　　徐羽书不禁失笑，命人取来毛巾，让女孩简单擦拭干净后，才开口问：“你是哪位？”
　　女孩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似乎还有些失落。
　　“对不起，我这人有些健忘，所以一下子想不起来，你别介意。”
　　“可是前几天刚见过面……”
　　女孩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女孩紧张地说：“我就是来谢谢你，你那天救了我。”
　　“救了你？”
　　说到救人，徐羽书回想起替温岚解围那天，她怀里的确有一位女孩，只是当时注意力全在温岚身上，徐羽书并没有看清女孩的脸。
　　“就是在亨利酒店！”
　　“我想起来了，其实你不必特意来谢我。”
　　毕竟，徐羽书当时本意并不是为了解救女孩，这声谢谢她听得有些心虚。
　　可女孩并不知道徐羽书的心思，一直道谢，还执意要请她吃饭，还了这人情。
　　“行行行，你订位置。”
　　徐羽书实在受不了女孩百般纠缠，谁能告诉她，这女孩明明刚才还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紧张得不得了，现在怎么这般难缠。
　　“那就下午六点，听风阁边上的小面馆见。”
　　“好。”
　　因为正在被禁足，徐羽书花了不少功夫，才从家里溜出来。可对于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来说，这路边小摊绝不是约会的好地方。
　　看着油腻腻的饭桌，又踢了踢脚边的骨头残渣，徐羽书有些崩溃。真不知道女孩是怎么想的，把她约到这种地方。自己当时也是脑袋进了水，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正当徐羽书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时，女孩及时出现，这才避免了徐大小姐一气之下拂袖离去。
　　“没事。”
　　由于心情不好，徐羽书语气有些生硬。
　　“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你说。”
　　“我姓吴名晓晓，上海本地人，十八岁，就读于上海女子中学。”
　　“嗯。”
　　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让吴晓晓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不知如何开口。
　　“那什么……我们点菜吧。这里的大排面特别好吃，你可以试试。”
　　“好，你看着点，我都可以。”
　　看着周遭的环境，徐羽书着实没有胃口，家庭教养又不允许她中途离席，只好咬牙忍受。
　　“徐小姐，我听说你在巴黎学习设计，到时候可以向你请教吗？”
　　见对面的人面色难看，想到大排面制作还需要一段时间，吴晓晓便主动找起了话题。
　　不说还好，一说多了就容易暴露。
　　这不，徐羽书皱了皱眉，心想她与吴晓晓不过一面之缘，这人似乎热情过了头，为了与她拉近距离，甚至显得急迫，有蹊跷。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喜欢设计。”
　　见徐羽书面色逐渐凝重，吴晓晓连忙解释，只是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不禁更加惹人怀疑。
　　“嗯。”
　　毕竟还是个孩子，连说谎都不会，徐羽书心里想。
　　“那你是答应了？”
　　“我……”
　　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徐羽书的注意力就被听风阁门口的那道身影吸引。
　　高挑的身段，婀娜的曲线，配上传统又优雅的古色旗袍，与前两次见到的清冷形象截然不同，此时的温岚在霓虹灯下显得更加抚媚。
　　“差点忘了，温姐姐今晚有演出，你要去看看吗？”
　　吴晓晓见徐羽书没有反应，以为她也同样忘了温岚，于是解释道：“温姐姐就是那天同我一起的姐姐，她叫温岚，是听风阁的头牌歌妓。”
　　“嗯，你们怎么认识的？”
　　按道理，吴晓晓这样的女学生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地方，更不会认识里面的歌妓。
　　“前些年，家中变故，是温姐姐见我可怜收留了我，还资助我上学。”
　　“原来是这样，看来温小姐还是位大善人。”
　　“那当然，温姐姐是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姐姐。”
　　“那我们吃完饭去捧捧场吧。”
　　这下徐羽书的心情好了不少，以至于觉得这里的环境都没那么糟糕了。
　　两人刚落筷，徐羽书便催促着让吴晓晓带她进去，即使吴晓晓再三强调现在并没有到表演时间。
　　“晓晓来了，温岚姐在后台，你去找她吧。”
　　“小张哥，我今天不找温姐姐。”
　　说着，吴晓晓又指了指身边的徐羽书说：“这是我朋友，过来听曲儿，你安排个好位置吧。”
　　小厮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徐羽书，她今日穿了一件普通的大衣，看上去不显眼也很正常。
　　“好嘞，您这边请。”
　　听风阁不似传统的风月场所，这里常常会举办诗会，引得不少才子佳人前来捧场，所以见女人来听曲儿，小厮并不觉奇怪，麻溜地带领下着两人来到一间包厢。包厢在舞台左侧，虽然视线不错，却肯定不如正对舞台的那间。
　　“我不可以坐那间吗？”
　　徐羽书指了指中间那个包厢，初来乍到，她也不懂得这其中的规矩。
　　“那间有人预定了，只要温小姐上台表演，那间就得空出来候着。”
　　“还能这样？”
　　徐羽书不禁感叹。
　　“如果您需要，也是可以这样做。”
　　小厮在这种场合工作久了，见多了各种人和事，自然习得察言观色的好本领。看徐羽书满脸写着不服气，这有钱有势的人就爱争这点面子，小厮心里琢磨着他再添点油加点醋，说不定又能加笔业绩，到时候分红肯定少不了。
　　“包中间那间需要多少钱？”
　　小厮原本只想着女人能包一间普通包厢，可万万没想到，她胃口如此大，竟把主意打到了贵宾房。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刚才没表述清楚，中间的贵宾房已经被人包下了。”
　　小厮又耐心地解释一遍，能说出这样豪气的话都不是一般人，他可不敢得罪。
　　“我知道，可做生意不就是为了钱吗？我出价比他高不就行了？”
　　“这……”
　　小厮被难住了，这可不是他能决定的。
　　“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去忙吧。”
　　徐羽书本来也不爱听这种传统的小曲，这次过来纯属碰巧，刚刚也只是头脑一时发热。
　　“得嘞。”
　　小厮像是终于得到解脱，手脚利索地泡好茶，摆好茶点。
　　“徐小姐，我去后台看看。”
　　待小厮离开，吴晓晓才开口说。
　　“嗯，你去吧。”
　　徐羽书早就注意到，从进了听风阁，吴晓晓就有些心不在焉，显然心中有事。
　　果然，吴晓晓离开包厢，并没有直接去后台，而是左拐进入另一间包厢。
　　“怎么样？”
　　包厢里传来一个浑厚的低音，是男人的声音。
　　“她很警惕，目前没有进展。”
　　“没关系，毕竟才刚刚见面。”
　　“可是……她似乎已经怀疑我了。”
　　“你不必担心，像她那样的身份，对身边出现的陌生人必然会警惕三分，到时还会派人查你的底细，这就是组织选择你的原因。不过，即便她查不出什么，你也要注意，切勿操之过急、露出马脚。”
　　“嗯，我知道。”
　　随后，吴晓晓便鬼鬼祟祟地从包厢出来，走向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