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山河》醉酒弄青梅

4、风起

　　这种传统的曲艺会馆徐羽书还是头一次来，如今她可算明白，为什么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军阀土匪，亦或是那些自诩清高的文人雅士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换成是她，这些才貌双冠又风情万种的美人儿，也是爱看的。
　　伴随着一阵喧闹，压轴出场的温岚抱着琵琶从幕布后缓缓登台。
　　温岚换上一身青丝白底的旗袍，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将她的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细腻，与其他艺妓花枝招展的打扮不同，她脸上只添了一层淡淡的妆容，素雅别致。只可惜，由于包厢在左侧，徐羽书只能看到她被琵琶遮挡后的半张脸。
　　犹抱琵琶半遮面，大概就是这样了，徐羽书心想。
　　“醉拍春衫惜旧香。”
　　“天将离恨恼疏狂。”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云渺渺，水茫茫。”
　　“征人归路许多长。”
　　“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
　　“......”
　　宋代词人晏几道的《鹧鸪天·醉拍春衫惜旧香》，离愁之感，意境深远，感人至深，配上温岚的小调，竟也唱出了一丝悲壮的意味。
　　“好！”
　　曲毕，大堂内响起阵阵掌声，可见温岚作为头牌的人气。只是，订下贵宾包厢的那位贵人始终没有出现，徐羽书有些失望。
　　“再来一曲！”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大家纷纷起哄，想让温岚再献一曲。
　　“都不许动！”
　　就当大家兴致高涨时，一群便衣特务冲了进来，带头的人是76号的刘先成刘队长，目前是李主任跟前的大红人。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的雅兴了。76号刚刚破译了一条密电，今日会有地下党的重要成员在此会面，只要大家配合调查，我保证不会伤及无辜。”
　　76号办案的手段人尽皆知，经他们的手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就不奢望能完好无损了。
　　“你们去将楼上的客人都集中到一楼大堂。”刘先成先是毫无感情地命令身后的男人，随后立马换上一副嘴脸，笑嘻嘻地对温岚说：“温小姐，麻烦您也下台配合调查。”
　　温岚心里一阵恶心，却也不得不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在刘先成殷勤地搀扶下走下台。
　　徐羽书被人带下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温岚一脸嫌弃，偷偷摸摸地将被碰过的手在桌布上蹭了蹭，那模样甚是可爱。
　　“混账。 ”见徐羽书被推搡地走下来，刘先成连忙上前踢开她身后的人，一脸谄媚地说：“没想到徐小姐也在，真是失礼。”
　　说着还讨好地为徐羽书搬来木椅。
　　周围人见状都大吃一惊，尤其是之前带路的小厮。
　　“刘队长按规矩办事，没什么失礼的。”
　　刘先成是徐启年大学时期的同学，到家里做过几次客，所以认得她。
　　“您放心，有徐会长这层关系在，对您肯定就走走过场。”
　　“不必。”
　　徐羽书心中无鬼，自然不害怕。
　　“既然徐小姐开口，那我们就公事公办。”
　　刘先成又换上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看了看周围的人，命人将吴晓晓抓到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
　　吴晓晓显然没见过这场面，吓得腿脚发软，连带着声音也颤抖着说：“吴晓晓。”
　　“看样子应该是学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先成捏住吴晓晓的下颌，恶狠狠地盯着她，吓得吴晓晓直接瘫软在地上。
　　经过上次的事，徐羽书以为温岚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保护吴晓晓，所以在等了这么久还没见有动静时，疑惑地看向温岚。
　　温岚此刻也很紧张，可徐羽书还从她眼里看到一丝犹豫。
　　“说话呀！”
　　刘先成最拿手的就是一步步击碎对方的防线，见面前的人不说话，便拿起枪抵着她的脑袋，吼到：“ 说！是不是你？”
　　“刘队长。”徐羽书实在看不过去，率先出面，伸手扶起吴晓晓说：“您可能有些误会，她是我带过来的。”
　　“徐小姐莫要引火烧身！”
　　刘先成自然不相信堂堂徐家大小姐会与这样的穷酸学生为伍，只当是大小姐单纯善良，起了恻隐之心。
　　“本小姐英雄救美的事迹这段时间被传得沸沸扬扬，刘队长竟然没听说过吗？”
　　“咳……”
　　虽然承认自己八卦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情，但如果矢口否认，似乎显得太假。
　　这下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窃窃私语，猜测起徐羽书与温岚的关系。这色艺无双的温小姐迷倒了一众男人，莫不是连徐家大小姐也拜倒在她裙下？
　　由于是集中审讯，温岚离其他人并不远，大家小声讨论的话题她能大致听到一些，瞬间红了脸。
　　“安静！”
　　刘先成示意徐羽书继续说下去。
　　“既然听说了，就应该知道当时有位女孩也在场，那人就是吴小姐，这个温小姐可以作证。”
　　说完将目光投向温岚，温岚点了点头，算是印证了她的话。
　　“今日，吴小姐特意去我府上致谢，府上家丁可作证。之后聊天过程中提到了温小姐，我一时兴起便把她带了过来。”
　　徐羽书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只是抹去了吴晓晓某些刻意的行为。
　　“那吴小姐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亨利酒店？那可不是学生该去的地方。”
　　“我……”此时，被徐羽书护在身后的吴晓晓才缓缓开口，磕磕巴巴地解释说：“我是……是去做兼职的。”
　　“谁可作证？”
　　“酒店老板……应该……可以作证。”
　　刘先成仔细琢磨片刻，对身后的手下小声交代了几句，随后讯问起其他人。
　　徐羽书明显感觉到站在身侧的温岚深深地松了口气。
　　紧张残酷的审讯仍在继续，个别不配合的傻子会被刘先成以同伙的身份抓去76号，其中有位20出头的青年人被抓走时，吴晓晓险些失控，还是被温岚挡住，才免被发现。
　　“刘队长，时间也不早了，不知道您这边还要查到什么时候？我回家晚了，可是要被爸爸骂的。”
　　见不得76号这般残暴的审讯方式，徐羽书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
　　就在这时，外面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刘先成小声说了些什么，刘先成听完后又是敬礼又是鞠躬的，看来不是一般人。
　　果然，在恭恭敬敬地送走来人后，刘先成就命人撤出现场，并表示地下党已经抓获，审讯到此结束。
　　与周围人劫后余生的感觉不一样，徐羽书见温岚眉峰紧锁，上前关心到：“温小姐身体不适？”
　　许是想得入迷，徐羽书突然其来的靠近吓了温岚一激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温岚正了正衣襟，缓缓开口说：“我没事。”
　　“没事就好，也不知他们这么大张旗鼓要抓的人是谁。”
　　徐羽书看似若无其事的闲聊，实则是在暗中试探，观察温岚的表情。然而，温岚脸部没有任何变化，徐羽书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
　　“徐小姐，你又救了我一命。”
　　徐羽书这才意识到吴晓晓的存在，也不知道她故意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这又与温岚有没有关系。
　　“我只是如实陈述，谈不上救你。”
　　“总之，谢谢你。”
　　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没有目的。
　　“书书，你没事吧。”
　　正当徐羽书打算与温岚继续交谈时，徐启年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将徐羽书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又是你？”
　　在转头见到温岚后，徐启年变得有些阴翳。
　　“哥哥！”
　　见自家哥哥这般审犯人似的，徐羽年赶忙拉住他，撒娇说：“哥哥，温小姐是我的朋友。”
　　“朋友？”徐启年一脸怀疑地问：“你何时与她成了朋友？父亲知道吗？”
　　“怎么？我交朋友还需告知你，还需经过爸爸同意吗？”
　　徐羽书简直无语，她算是看透了，哥哥虽然年轻，实则和爸爸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固。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一向雷厉风行的徐会长、徐老板、徐少爷，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
　　“别说了，回家！”
　　徐羽书佯装生气，徐启年只得乖乖跟在她后面，没心思再管什么温小姐还是李小姐了。
　　这一切，温岚都看在眼里，对于徐羽书的示好，她不是感觉不到，只是想不明白，不仅是她，大多数人应该都想不明白，为何堂堂的徐家大小姐与她这样一个踏入风尘、受人鄙视的“商女”做朋友。
　　“姐姐……”待所有人都散去，吴晓晓拉着温岚的衣袖，唯唯诺诺地说：“姐姐，对不起。”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温岚冷着脸，严肃地看向吴晓晓。
　　“我……我不该与黄生联系。”
　　被抓走的青年人名叫黄生，是上海大学的学生，也是激进的爱国份子。他私下组织了一群爱国的中大学生，试图以一己之力曲线救国。
　　“知道就好。”
　　温岚不反对吴晓晓爱国救国，只是黄生那群人的想法简单、方法也冒险，温岚绝不允许吴晓晓白白送死，所以一直不准他们往来。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这次黄生被抓，应该是个意外，76号如此大费周章绝不会只为了抓个学生头目。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吴晓晓和自己，温岚又抬头望向那间贵宾包厢，还有他，不知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