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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小冉儿赶紧伸手捂了捂他的嘴,叫他别胡说,“皇帝是九五之尊,国丧该是敲四十五下。刚刚二十七声钟响,大概是国中位高者了。”
      国中位高者?
      高枳望着她,声音有些发抖,“有多高?”
      小冉儿板着指头,皇家私密她自然不敢明言,“大抵是皇帝的至亲了,或是位高权重的老臣也是有的。”
      她不敢肯定,毕竟新皇登基,她对宫中的人事也不清楚。
      高枳慢慢体味着她的话,皇帝的至亲,宫中的位高者……
      太后?皇后?
      新皇这才登基几日,皇帝的母亲和妻子还在桑阳城,也没听说太后、皇后进上京,小冉儿也觉得不对劲,可又不敢确定。
      高枳问道,“能打听到是谁吗?”
      新皇登基不过几日,街上又管束得十分严,干爸爸少出宫了,她近来八卦都少听了,她不确定宫中是不是有位新太子,于是便问祁纨,“你记不记得皇帝登基立太子了?”
      太子?新皇登基立太子了吗?
      祁纨回忆了片刻,下意识摇摇头,“我记得不曾,可我听说皇帝有二子,长子是原配所生,又立过些军功,立太子只是早晚的事。”
      小冉儿歪着头觉得奇怪,可她还是很细心地叫祁纨将门关上。
      高枳听着他们的对话,梳理着记忆中的人脉关系,答案呼之欲出,可他不敢去想。
      高枳眼神渐渐便得寒冷,他明白了,不是符合礼制的太子,却是皇帝心中早已认定的太子。
      新皇的至亲,又何尝不是他的至亲?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再次披起外衣下床,不顾小冉儿的阻拦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被冷空气呛到,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小冉儿冲上去扶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突然眼前一黑,他感到一阵眩晕,忙扶住门框稳稳神,眼中一阵温热,他想掩饰,突然躬下身咳得撕心裂肺,“咳咳咳……咳……”
      “咳咳……”
      小冉儿赶紧替他顺了顺气,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抬起头时,早已面色苍白,双眼却捂得通红。
      “呀,你瞧你,都咳出泪了。”
      “……”
      见他神情悲怆,心中猜想,他是不是想到了他认识的人?
      小冉儿掏出手帕替他擦去眼角的晶莹,他愣愣地望着小冉儿,她的眼神无暇,他心下明澈,她如同夜空中的一轮皎皎明月,照着他,总能叫他心里平静下来……
      她不懂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门边,更不会懂他眼神中为什么会突然充满了悲伤和疑惑,可他却在她的眼神中努力平静下来。
      她体贴地安慰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去世的是何人?你赶紧回去歇着吧,等过几日干爸爸出宫了,我替你打听清楚。”
      他闭了闭眼,完全不接受她的安慰,只说了一句,“我可能要回去了。”
      不……不是可能,他确定自己要走了,而且是立刻。
      他再也没有心情躲在这温柔乡里,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他便永远失去了庇佑,没道理再躲在这里玩躲猫猫的游戏,更不能试想有一日他们找到他时的惊喜,也不再期待着小冉儿得知他身份时的震惊。
      他原本怀有的希冀,再也不能实现了。
      这下轮到小冉儿疑惑不解了:“你回哪里去?”
      高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声音中浓浓的嘶哑,“我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总之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太突然了……
      她心里一下空空的,就在刚刚撵都撵不走,还自演了一出苦肉计要留下,怎么一转脸说走就要走?
      “你不是说回去有你的死对头,他若是害你该怎么办?”
      他却苦笑一声,笑她单纯,“再说吧。”
      他无法解释,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到了冬日无法阻止自己树叶飘落,眼看着自己的叶子离去,她感到伤感,寒风袭击它不怕,她害怕他离开,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明明还有好多的话没有叮嘱,可她又有什么立场叮嘱呢?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欢愉,她不说破却早已看破,他们的相处,他向来都是漫不经心,她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高枳真的没有解释,目光扫过众人,如今,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愧对了这份明澈的情,小冉儿对他的爱护参杂了什么情感他分辨不出,她明明那么期待他是知道的……
      至少在此之前,他认为自己的能报答这一场恩情,不论是如今还是往后,只要他愿意。
      他心里充满愧疚,不敢再回答小冉儿的问题,更说不出山水会相逢的话,只是向祁幽草和祁纨抱了一抱拳,便往院外走去。
      院中的积雪还未化完,他却穿得单薄,就这么直愣愣走了出去。
      小冉儿不明白他为何说走就走,他有什么苦衷,她甚至觉得有一天他说出口,她也是能谅解的。
      只是他如今什么也不说,实在是没有当她是朋友。
      他走得很快,小冉儿跟不上他的脚步,走到院门口便没再跟了。
      因为她心头也清楚,他走得那么洒脱,她再追下去便不体面了。
      高枳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身形很高,也很瘦,踩着雪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他没有再回过头看一眼,祁纨则跟在小冉儿身后,他一直未制止她。
      小冉儿难受,又说不出具体哪里难受,有一种从云端跌落的失重感,心上压了块石头,闷闷地不得劲儿。
      祁幽草也走到她身边,劝了一句:“不是咱们不管他,是他自己要走的。”
      小冉儿点点头,可心里总觉得他有什么话没有说,难道坦诚相处了这么几日,他还没有把她当做朋友吗?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由于方才突兀的钟声,花涧坊中有街坊陆陆续续走出自己家院子,往外探看着,有相邻的人家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隔壁的朱阿嫂也走出房门,隔着院子远远地看见有人从祁家走了出去,忙走近了过来问小冉儿,“小冉儿,刚刚谁从你家出去了?”
      今日的小冉儿格外奇怪,往日都是爱说爱笑的性子,如今却不答话,只是站在院子里发呆。
      祁纨忙替她掩饰一番,对朱阿嫂赔笑道:“朱阿嫂看花眼了吧,我和小冉儿就站在这里,哪里有什么人出去?”
      朱阿嫂心想也许是自己在屋子里呆了半晌,一出门太阳光一晃她眼花了,于是也不追问,只关心地询问小冉儿怎么了?
      祁纨赶紧捅了捅小冉儿,对朱阿嫂说道,“我妹妹前些日子病了,刚刚听到钟声又吓了一跳,现下精神头不大好,阿嫂莫怪。”
      朱阿嫂这才不再追问,又看了一眼小冉儿,是与往日活泼的样子不大像呢。
      祁幽草站在厢房门口看着一对儿女,女儿失魂落魄,儿子则一脸关切地守着她。她不由叹了口气,这是她和姜长津一直回避的问题,看来如今真的不能再拖了。
      “祁大娘!”
      朱阿嫂擦了擦手,又赶紧攀在院墙上与祁幽草寒暄,问道,“祁大娘,你家姜大人近来没回来过吗?宫中可有什么消息没有?”
      祁幽草心里别扭,忙客套地笑了一笑,“他忙得很,叮嘱我们宫里的事不能乱说的。”
      朱阿嫂见她不肯说,便揶揄地一笑,“祁大娘,你可别不信,咱们家有个生意上的搭伙人,他在外面有些路子。我听说,皇帝属意的太子这次上京之战中受了重伤,近来都在宫里养着,方才冷不丁的敲这么几下,保不齐就是那个爷已经不在了!”
      祁幽草不爱打听,一来是觉得朱阿嫂没什么人脉消息不一定准确,二来也见不惯朱阿嫂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她敷衍道:“宫中的人多了去了,倒也不一定是他。”
      “怎么不是?这仗才刚刚打完,太后和皇后的凤驾还在桑阳呢,现下宫里就两个主子,皇帝和未来的太子,不是他还是谁?”见祁幽草没有答话,她又说道:“哎!祁大娘你别自己打听不到消息就以为我们家的熟人是吃素的,皇帝就两个儿子,重伤的这个原本就是培养的接班人。”
      她一脸神秘向祁幽草解释,小冉儿听在耳中,半天咀嚼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就算是皇帝属意的太子薨逝了,又与高枳有什么关系?
      皇帝和太子姓步,他姓高,他为什么要走呢,难道他是太子的部下?
      明明说要留下来养伤的,死皮赖脸不肯走,怎么就突然反悔了?
      四周白茫茫的雪压下来,她两眼一片雪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少年走时穿得单薄,背影分外桀骜乖张。
      朱阿嫂见这一家三口的心思都不在“刚刚到底是谁死了”这件事上,多说无趣,便也不再多言,摇着身子又朝别家走去。
      临走时她还不忘叮嘱了一下祁幽草,“你家小冉儿这不说不笑的,别是中邪了吧?你若是得空,赶紧找人看看吧。”
      你们全家才中邪了!
      祁幽草很想回敬她两句,还未开口,檐上一块融断的冰落下来砸在朱阿嫂脑袋上,她吃痛不已立刻要死要活叫嚷起来。
      祁纨抽了抽嘴皮,与祁幽草相视一笑,“朱阿嫂你还是自己小心些吧!”说完便半拉半拽将小冉儿拖回了房间。

      “我怎么疑心你是在与我开玩笑呢?”
      姜长津听说这件事便是在两日之后了,他按例出宫采买,由于宫里新丧他讲明了时间不多,可偏偏祁幽草说的事情叫他不得不再挤出时间来思考应对。
      祁幽草将这几日的事情捡了要紧的,细细说与他听。
      最后,她指了指角落里抱着暖炉发呆的小冉儿,又对着天赌咒发誓,“我若是骗了你便叫我脸上生疮长癞子,再说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自己想想,她今日是不是有点反常,你来了这么久了她叫过你一声吗?”
      姜长津看了眼呆滞的小冉儿,摇摇头,“那倒不曾。”
      祁幽草一摊手,“这不就结了?往日看到你都欢喜得什么似的,今日你看她这副样子活像只害了瘟的鸡。都说知女莫若母,我和她一起住了十八年,我还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你瞧她如今这副模样,那不是被男人勾走了魂儿还是怎么?”
      这让姜长津如何相信,一来便说家里来了这么个人,如今又看不到这个人影儿,又说是已经走了?还说,自打那个人走后,小冉儿便这般神情恍惚地过了两日。
      姜长津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他朝着小冉儿的方向走过去,伸手在小冉儿眼前晃了晃,“嘿!乖女儿。”
      小冉儿缓慢地抬起头,冲他笑了一笑,“干爸爸,你来了!”可眼角是耷拉着的,不过是随意应付了一声,说完又默默低下头去。
      害!果然是一副魂不舍守的样子。
      姜长津心道,我来了多时,现下都快走了。
      他与祁幽草对视一眼,摸着下巴思考,这是着了什么道了……
      姜长津肯定地说道:“是不对劲!打小就是个明朗的性子,藏不住事,也不爱和自己个儿纠结的,哎呀……这下坏了。”
      小冉儿坐在角落里出神,她周身好像有道无形的网,将她和祁幽草姜长津阻隔开,他们两人说着什么话,她全然不理会。
      姜长津顿时那个愁啊,兜着手坐在炕沿上,作势就要骂祁幽草,好好的姑娘她没看住,叫她的心飞走了。
      不等他开骂,祁幽草便抢先一步捏住耳朵、缩了脖子。
      姜长津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幽草……从前也有人上门来提亲的,你说小冉儿不能嫁海拉人,又说不能低嫁,咱们便一直守着等着,如今又如何?小冉儿十八了,再不出嫁便成老姑娘了。”
      祁幽草瘪了瘪嘴,“我那是心疼姑娘,难不成你愿意叫姑娘低嫁?就这么在外面随随便便找个男人作践姑娘?再说了,那高枳仪表堂堂,又相处了那么些日子,也不怪姑娘动那心思。”
      其实她在家考虑了两日,才逐渐回过神来,实在见不得小冉儿一副心愿不遂的样子,让觉得小冉儿之所以这样失魂落魄,全是因为那高枳走时没和小冉儿说清楚。
      往小了说,小冉儿救了他的命,又照顾了他那么久,他一点表示没有;往大了说,小冉儿一个未出嫁的女儿,闺房里藏着个男人那么几日,毁了人家的名节,小冉儿往后到底该怎么着,他也没一句准话。
      一看高枳那张脸,丰神俊逸的,她便知道小冉儿的想法很明确,可这个高枳打的什么主意,他到底是愿意呢,还是有苦衷呢?
      他走了两日了,也不捎个信儿回来,连去留都是说变就变,到底是不知礼数呢还是有意隐瞒?
      两人毫不避讳地当着小冉儿的面埋怨起高枳来,姜长津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干女儿完全不为所动,顿时计上心来,“你确定那小子叫高枳,是龙骧军的人?”
      祁幽草点点头,“他自己与小冉儿说的,我和祁纨又问过他。”
      姜长津看着时辰不早了,于是点点头,“晓得了,我这就去打听打听这个高枳,那小子存了心要当缩头乌龟,我偏要将他拉出来示众,我倒要看看他为何轻慢我家姑娘。”
      祁幽草忙附和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叫他出来说句话,往后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如何。若他愿意呢,便给咱们家做姑爷,咱们也决计不亏待他,若是不愿意也说清楚,别给姑娘留着不该有的念想了。”
      姜长津也觉得是这个理,“咱们家就是这么个门路,到时候他对姑娘好,便都与他说清了,总之亏不了他。”
      他又简单交代了祁幽草几句,这才起身往外走,临走前他走到小冉儿面前,“乖女儿,干爸爸知道你不放心高枳,干爸爸这就去替你寻人,送点药过去问候一声,若他是个有良心的自然知道回来找你,可你要答应干爸爸,若他没良心咱们往后便不惦记着了。”
      小冉儿抬起头,眼中泛起晶莹,“他身子一定是还没有好,又有对家害他,干爸爸若你寻到他,你帮帮他。”
      姜长津心疼不已,忙替她揩去眼泪,安慰道,“干爸爸答应你去帮他,可你在家也得好好吃饭,好好听你阿娘的话。咱们大梁的姑娘拿得起放得下,可不兴为男人哭。”
      小冉儿知道姜长津答应的事就一定尽力替她去办,赶紧点点头,她这才展颜一笑,“我就是不放心,我哪有哭?干爸爸,你又忘了,如今是大衡了。”
      明明脸上还吊着两颗金豆豆,却犟嘴说没哭,着实叫人心疼。
      管别人是大衡还是大金呢,总之你是大梁的姑娘没跑!
      可他嘴上却没有反驳,只叫她好好歇着,一面朝祁幽草使眼色叫她出了房门。
      祁幽草今日没挨骂已经是万幸,赶紧跟在姜长津身后,仔细听他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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