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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   糖饱饱无奈摇摇头,为了避嫌他换了一种称呼,“他们是青梅竹马,一个是天命所授,一个是命中注定,而我连个家也没有,甚至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我留在上京,算什么呢?”
      这一副受了情伤的样子,穆乍忍不住看了一眼侄女儿,口中哼了一声。
      九娘虽然心知肚明是谁,因着是在说旁人,却也不敢肆意接口,从穆白几上摸了一颗沙棘果放入口中,错眼又瞧他。
      少年眼中虽然失落,但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
      作为主帐中的“大老虎”,穆白终于停止了对他的审视,龙跃部和步沨的关系很微妙,不能说完全对立,但却实在算不得好,连糖饱饱自己都很清楚,龙吟部从前得罪过多少将领,步沨的小道消息有多招人厌恶。
      甚至,龙跃部的部分将领心中并不情愿步沨登基,却也无可奈何。
      但传闻中糖饱饱和步沨的关系,就是铁打的兄弟,是能穿一条裤子的兄弟,若说为女人翻脸,实在叫人觉得不可置信。
      穆白斟酌了片刻,一开口却问,“前事不提也罢。你从龙吟部出走可有手续?军籍可还在龙吟部?若军籍还在,你便是逃兵,我可将你就地正法!想清楚再回答。”
      九娘摇摇他的手臂,轻声叫了“阿爹”,穆白只是不理。
      糖饱饱微微心惊,他果然问到正点上,面上强笑,“不瞒将军,以他的为人,我那军籍……早已不指望能保留。”他虽面有愧色,却对穆乍微笑道,“所以才跟着龙跃大军,更名改姓,想在穆家军中另闯一番天地。”
      穆乍立刻抓住他话中矛盾之处,“不对,你这话前后矛盾……既然你想另起炉灶,为何之前几次封赏你都不肯受?你既已换唐郁之名,为何不肯做我龙跃部的兵总?”
      糖饱饱略一迟疑,目光穿过穆白宽阔的肩膀,目之所及是一抹嫣红。
      他嘴角含笑,“一则,我不想被找到,军中认识我的人不算少,封赏太快太容易暴露我人在龙跃部;二则,有人之天地是征战,我之天地不过是一隅居室,灯火温暖。”
      帐内沉默片刻,顺着他的目光,众人都注意到正躲在阿爹身后偷吃沙棘的九娘,毕竟“一隅居室”这件事,好像只有九娘才有发言权,也是因为她,这个糖饱饱得以进入穆将军众将领视线。
      大家都想等九娘发言,然而穆白却并不打算叫她出面,他轻咳一声以作遮掩。
      又看了一眼堂中的少年,心中升起鄙夷:怎么这个糖饱饱一整个滑不留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又想抓住九娘这根救命稻草?
      穆乍一听糖饱饱话中尚有拿九娘当替补的意思,当即不乐意了,“唐郁!你这是什么话?你在上京与元大姑娘不成事,便来坞州,如今又找九娘做替补?好你小子,这花心子的烂萝卜!”
      他一失口还是叫的唐郁,糖饱饱顿时失笑,“将军费心了,还说不知情,可竟连谁家的姑娘都打听出来了。”
      穆乍一时语塞,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穆白,之前大哥似乎警告过不许牵扯旁人,更不能连累女眷之名。
      他面皮绷得紧紧的,赶紧打着马虎:“这用得着打听吗?元绥那小子,一无战功、二无家世,凭什么敕封镇军大将军?皇帝不是为了给元大姑娘提身价是什么?”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穆乍索性三言两句都说了,“再说了,元大姑娘早已入宫,你们三人之事,这不是明摆着吗?”
      糖饱饱敛眉低头,一时竟沉默了。
      穆乍接着道,“哼!你小子不尽不实,我瞧你就比那人好!若我是元大姑娘我必选你了,你怎么也没去问问,元姑娘进宫是不是被元绥和邵氏逼的?!”
      糖饱饱望着他苦笑了一声,“问了又能怎样呢?”
      穆乍语塞,“若我是你,我必抢了元姑娘出来,我……”
      “够了!”
      穆白大喝一声,面露恼怒之色,“老二!我说过不许攀扯旁人的事,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元家的事是元家的事,往后不许再提。”
      穆乍不敢不从,赶紧应了声是。
      明明审问的是糖饱饱,九娘却蓦的觉得有些难受,她一向粗枝大叶惯了,竟一时无法分辨是替自己难过还是糖饱饱。
      穆白面露懊色,对穆乍说道,“上谕如此,元家世代簪缨、是功勋之后,元绍是先帝恩师,元绥有他那个‘战神’大哥便能护他一世周全了。我们穆家只不过是草莽出身、原就是不能比的,你这样咄咄逼人,逼的不是唐郁,你逼的是我!”
      说到家世,穆乍还待要辨,“大哥……”
      “大哥,我是替你不值!那个元绥他哪一点比得上大哥?如何能与大哥你平起平坐?咱们的九娘又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元大姑娘?历史上往上数一数,有多少皇帝是出身草寇,凭什么我们……”
      “我说够了!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穆白颇有大将之风,发起怒来眼神像是尖刀子剜在穆乍脸上,令人心生畏惧。
      穆乍心中惶恐,也深知自己失言,赶紧答是,就连穆白身后的九娘也偷偷挪了位置。
      他心中叹息一声,他们吵来吵去根本问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总觉得审判一开始便是错了,他甚至觉得就该直接处刑,将糖饱饱抓进大牢严刑拷问,打得他皮开肉绽,他没有补露底的道理!
      如今九娘坐在一旁,须得顾及她的脸面,终究还是有些碍事。
      另外他还需要时间辨别,若糖饱饱有目的而来此刻便将他遣送回上京去,也好叫步沨知晓龙跃部是他不可触及的范畴,趁早收了企图染指龙跃部的心;若糖饱饱真是与步沨闹翻无处可去,他便收留糖饱饱,但不起用,于他而言折一员小将委实算不得什么损失。
      步沨常常不按常理出牌,他却令糖饱饱荒废在这里,似乎能膈应到步沨,步沨更心急,这不是他的损失。
      穆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自嘲说了一句,“家丑罢了,不值一提。”
      他垂眸看向身边的女儿,无数次她向他飞奔而来,他都觉得幸运,她是那么轻盈,那么矫健,像一朵轻云落在他的掌心里。
      对着九娘他总是要温和一些的,“九娘可有什么要问的?”
      九娘脑中有许多不解,她又偷眼看了糖饱饱,一时觉得他很陌生,这一次小战之前他似乎说过什么话,她觉得自己待他是不同的,他待她也是与旁人不同的,可她不太确定。
      她定了定神,轻声叫了声唐郁,“所以……你是来害我阿爹的吗?”
      黑亮的眸子深邃透明,像两颗神秘的晨星,对着她小鹿般的表情,糖饱饱自认无法撒谎,他刚要回答,九娘又问道,“你待元大姑娘也同我一样吗?你替她驯过马吗?也与我们这般影形不离吗?”
      她说话又急又快,一连几问直叫糖饱饱无法招架,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依旧保持一道清浅的微笑。
      好在穆乍在一旁,见她四问中唯有一问是关心穆白,其余三问像是争风吃醋,不由地“害”了一声,大叫道,“我说九娘啊,你这都没问到正点上!如今讲什么驯马?他若骗了你,你合该拿你的鞭子抽他!你的鞭子呢?”
      方才进门时她的鞭子就放在身侧,闻言九娘立时抓起鞭子起身,帐中众人都惊了一跳,纷纷劝道,“九娘不可!”
      穆白皱起眉头,“九娘!别胡闹。”
      鞭子拍打地面,只听见“啪”的一声,她嘴角咛着笑意,直愣愣走过去。
      糖饱饱却好像并不害怕一般,笔直地站在那里。
      九娘径直走到他面前,双眸微抬,直勾勾看他,“你说。”
      她执着想要听他的回答,水晶晶的大眼睛,含露欲溢,闪烁着坚韧的光。
      这个唐郁啊,他和阿爹身边的叔叔们很不一样,从不粗鲁、更不急躁,不论她哪一次看他的面容,他总是温润儒雅的样子,他眼中有一种能让她沉溺的温柔,一波一波,像她小时候和阿娘一起吹过的江南和煦的晚风,总让她觉得安心。
      这笑容,她想私有,更不喜欢他和别的姑娘有牵扯。
      糖饱饱依旧不露声色,他眉眼舒展,唇角状似无意地勾起一抹苦笑。
      他舔了舔嘴唇,眼角向下耷拉着,“龙骧军中谁人不知我与他从前如影随形,他不算笨,就算有心往你阿爹身边安插眼线,也绝不会安排我。”
      九娘摇摇头,目光灼灼,“我不是问这个。”
      糖饱饱无可奈何,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微笑着叹了口气,“我待元姑娘与你不同,没有替她驯过马,也从未与她形影不离。”
      九娘微微侧脸扫过穆白穆乍,一时笑意微漾,一缕驼红攀上脸颊。
      穆乍心中大石落下,他与糖饱饱十分相投,本不欲为难糖饱饱,因为九娘的关系,如今又见九娘如此情态,心中自然而然也做出了选择。
      穆白喉中咽下一声叹息,这女儿的脾性他太清楚不过了,在军营里长大,像只小太阳,生得泼辣热情,但却从未像如今这般依赖过谁,导致他每天耳朵里都是“唐郁”“唐郁”的。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唉,终究是女大不中留。
      空灵清淡的风于峡谷中寂寂飘过,绕过营地,一直往南方去了,侧耳又听得清角吹寒,呜呜咽咽,空空荡荡。
      吹吧,吹吧!
      少年抬起清亮的眼,让寒风将他们麻痹,而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阒寂的夜,撇开了步沨起先是很清静,可随着夜渐渐深了,星星不知躲到哪去了,黑夜的帷幕犹如一个魔鬼露着狰狞的面孔。
      小冉儿在湖边坐了一会便往回走,看到这副情景,不免有几分心悸,不知是走错道还是如何,竟一直绕着水芝台走,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去那座高台。
      绕了一圈,黑暗中她又回到了原地。
      不远处水芝台烛影摇动光波,像水晕一样在黑暗里浮荡,偏偏她就是靠近不了。
      她突然有些懊悔走这么远,不该为了甩开步沨离开这么远的。
      她心中慌乱,听得出自己脚步的急迫,小声地试探,“有人吗?”
      园林郁丛丛,又阴森森的,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
      “喂!有没有人啊……”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呜呜咽咽,秋虫唧唧时节,只有风声和虫鸣。
      难不成步沨忘记了她还在这里,她的气倒是消了,他是不是又生气了?是不是因为他生气了,才将她抛诸脑后,是不是还不许秋潭、董双他们来找她……
      她又胡思乱想起来,正当绝望时,远处高墙之下影影绰绰有光影,她定睛去瞧,真是两颗光亮晃晃悠悠朝着这边走来,她生怕是路过的又丢下她,赶紧朝着光球走去。
      两个人提着灯笼边走边叫她的名字,“祁姑娘。”
      她几乎要感动得哭出来,这宫里也不是谁都像步沨那么蛮横不讲理的,至少还有人记得她在这偌大的迷宫般的花园里。
      待人走近她才看清,原来是太后身边的云意姑姑,她欢欢喜喜叫了声“姑姑”。
      “还好么?”
      云意找到她也是终于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摸了一把小冉儿的手,还好不算凉。
      小冉儿凡事不上心,如今气消了,便不觉得有什么,刚刚那种恐惧、后怕的心情又不知道被她抛到哪里去了。
      云意提着一盏昏黄的绢灯在前面引路,整个曲廊黑漆漆的,除了脚下的一点光,和两边不时有荷叶拍打的声响外,什么都看不清晰。

      “太后娘娘很担心你,陛下也很担心你,特意叫了几路人来寻你,想是园子大,别的人与姑娘错过了。”
      她安静跟着云意身后,只是笑笑,嘴上并不说什么。
      见她不说话,云意还以为她是在埋怨步沨,也难怪,刚才在席上闹得那么僵,还勒令众人都不许进园子来找祁姑娘,太后也气得不行,那个秋潭更是急得快要哭了,好在董双好声好气劝了几句,他方才松口同意大家来寻。
      这园子荒芜许久,谁都不知道园子里会不会有毒蛇什么的,水芝台外湖水还那么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他说放任不管就放任不管,他还算是人吗?
      皇帝不像个皇帝的样子,一大家子欢欢喜喜聚餐,他说丢下众人就丢下……
      但凡是个人长了眼睛都能看出他对人家祁姑娘的的心思,万一祁姑娘就此有个什么好歹,才叫他追悔莫及!
      云意一掉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当真是一点点都没有改变。
      一如既往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可他就是那样的孤拐性子,如今做了皇帝,旁人看他都是温文尔雅的,对着外臣一说一笑、如春风拂面,可那根本算不得收敛了本性,他只是学会了隐藏自我,将那个倨傲轻世的步沨藏起来了。
      经此一事,太后也开始后悔,祁姑娘的事实在不该任其发展,他在其他事上还算清醒,怎么一到了这件事上就昏头?!
      出了北宫大门,于桑在甬道上等,见了她们忙点头哈腰叫着“姑姑”,于桑看上去的确挺心急的,小冉儿却不解其意。
      于桑苦着脸,“哎唷姑姑,可怜可怜我吧,是陛下叫小人在此等着祁姑娘,若不带人回去,小人少不了挨一顿皮肉。”
      云意不理他,“少来!说好了谁找到算谁的,你搁这儿跟我抢功?”说完谁也不理,引着小冉儿径直往祥曦宫而去。
      云意却是知晓步沨的,皇帝行事多不合常理,纯粹全凭自己的心意率性做事,这个时候带人过去绝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太后也是担心小冉儿,再三交代找到人后一定将她带去祥曦宫,这人必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好。
      于桑又跟着她们走了半道儿,云意不松口,他一直跟着又觉得不合适,于是便掉头往奉华殿搬救兵去了。
      云意安慰她道,“别怕,太后娘娘差我来寻,便是要护着你的意思。”
      小冉儿默默点头,听这话的意思是步沨真的怒了?
      她暗暗心惊,步沨是打算要砍她的头还是赐她三尺白绫,看在她救过他的份上,能不能留个全尸?或是临死前再见一见阿娘,多日未见,她真的很想念他们。
      算了,实在不成见见干爸爸也成的,她死了就让干爸爸收敛回去吧……
      一路胡思乱想,终于到了祥曦宫,却见太后回宫后外袍还未来得及更换,可见是真的焦心。
      她拉着小冉儿到灯下,上上下下打量过了,仍是不放心,“你可还好吗?”
      小冉儿不忍见她担心,忙安慰说一切都好,又想起刚才席上害他们母子丢了脸面,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娘娘不怪罪我便好了。”
      太后摇摇头,满脸惋惜,“是我教子无方,我怎么会怪你呢?”
      想起她在席上被步沨带走,一副怯生生、孤立无援的样子,终究是不忍心再骗她,遣开宫人想与她细细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呃。脑子有情节,可就是静不下心来,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随缘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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