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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   随着哨声音落,马儿甩着长长的鬃毛,飞跑过来,四只蹄子像不沾地似的,不过眨眼的功夫,它就到了少年跟前。
      少年伸出手去摸它,“冬青真乖。”
      马儿认主,可到了他手里,却好像他才是自己的主人一般,深埋下头在他手掌的抚摸下打着响鼻。
      九娘也不介意他摸自己的马,还笑着说,“冬青想你了。”
      少年失笑,“也不枉我喂他那么多萝卜。”
      少年拉过缰绳便翻身上了马,他想像往常一样拉九娘上马,却在突然看见她怀里的羊腿之后犹豫了一下。
      他挑了挑眉,“九娘不介意坐我前边儿吧?”
      九娘明白他的意思,撇撇嘴说道:“我是女子,我不介意你与我同乘,你反倒介意我的羊腿弄脏你的衣裳。”
      少年璀然一笑,眉宇间净是坦然,“哎!可怜我没有家室,衣服脏了得自己洗,更何况是军服?那是脸面。”
      九娘不再说什么,搭上他的手一跃便上了马,轻轻巧巧坐在少年身前。
      少年与旁人话别,她捧着羊腿微微侧脸,身子却不自觉变得僵硬。
      也是这时才觉出一丝丝不方便来,他握着缰绳的手随意自然,从左右两侧环抱过来,怎么好像是他抱着自己似的?
      她心中突然一阵慌乱,难怪他要问介不介意了,原来他也觉得这个姿势有碍观瞻。
      见两人骑马朝着主帐的方向去了,剩下了的人吃饱喝足也有了心情讲闲话。
      “搭上了穆九娘,这小子只怕是要飞黄腾达了!难怪论功时给他‘兵马指挥’的职位他不要,给他珠宝他也不要,只推说给弟兄们,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穆将军的东床快婿。”
      胡子大叔是位督军,算是这群人的小头领,还在回味着方才的羊肉滋味,他不屑地说道,“哼!这小子有来头,就算不搭上穆九娘他也能混出点名堂的!”
      众人赶紧附耳过来,七嘴八舌,“怎么说怎么说……”
      胡子大叔却遮遮掩掩,“我听说,他与上京那位小皇帝是拜把子的兄弟!却因为一个女人闹翻了,这小子也算有骨气,和小皇帝大闹一场,一气之下跟着我们将军到了坞州。”
      众人好奇心却更胜了,直摇着他的胳膊叫他快说,“嚯!这是什么鬼隐秘?快快详细说来。”
      胡子大叔被央得没法,只得娓娓道来,“害!我也只是听说,起先我也好奇,他从前在龙吟部中也算得力,又与小皇帝是拜把子兄弟,为何不留在上京为新皇效力,偏偏跟着我们来到这穷山恶水的潜戎山?拿命博前程?穆将军也觉得他来得稀奇,便派人去上京打探,传出来的口径大多一致,原是这两人当初喜欢上同一家的姑娘,这小子势弱,没抢过那小皇帝,便负气出走了。”
      有人应和道,“啧啧……这小子心胸眼界开阔,又识文断字,有勇有谋,若不是知道他底细,知道他是个孤儿自小在军中长大,我还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子呢!这小子也是够倒霉催的,想来是与小皇帝决裂了,咽不下那口气,不愿意在上京触景伤情,便自己来了坞州。”
      胡子大叔斥道,“哪能这么简单?你们怕是不了解上京那位的脾性吧?我听从前龙吟部的兄弟们说,那位是个喜怒无常的,仗着自己父兄的军功便作威作福,如今又得了这样的便宜,白白捡了个龙椅来坐。他面上装得光风霁月,说到底,龙骧军中被他整治过的人,知道底细的谁不骂他?糖饱饱没心机,要是继续待在上京只能坐以待毙,活活被小皇帝整死!”
      人群中突然冒出个脑袋瓜,冒冒失失说道,“是啊,要我说呀,能被九娘欺负成那样,他这性子也太好了些吧!”
      这话顿时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冒失小鬼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为何引得大家笑话,胡子大叔一个脑瓜崩弹在他的脑门上,笑他笨、笑他迟钝。
      “人家那是欺负吗?九娘的冬青是糖饱饱驯服的,两人站在一处,一个美一个俊,人家那叫欺负吗?怎么不见九娘来欺负欺负你!”
      冒失小鬼点点头,好像有一点点懂他的意思,“可督军你方才说糖饱饱在上京有一位心上人啊!”
      胡子大叔简直无话可说,这货到底是怎么入伍的?当初征兵入伍时何不筛选一下智商?
      他只得又黑着脸解释道,“我方才也说了,那位姑娘已经跟了皇帝,听说都已经进宫了……”
      夜更深了,营前空地上的人正三三两两地渐渐散去,聊了半天别人的隐秘,胡子大叔心中有些愧对,赶紧嘱咐众人道,“今日这些话在这儿听过便丢了,往日糖饱饱待大家伙儿不错,又和善又仗义!上京那边的事大家伙便权当不知道罢!给他留着面子,也千万别去九娘面前嚼舌根,否则九娘该不高兴了。该让九娘知道的事,将军自己会说。”
      众人纷纷应了是,糖饱饱为人不张扬,又和善豁达,人缘着实不错,见他和九娘要好大家也并不想搞破坏,只盼着他与穆将军关系更近一步,往后大家常来常往的,还愁不提携他们吗?
      坞州的风很干,不带一丝水份,深夜里还在呼呼吹打着。
      四顶主帐一字排开,彻夜亮着光,附近火堆亦是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庆祝打了胜仗,互相倾诉着战场上的危机和千钧一发,一双双喝过酒的眼睛比战场上更加殷红。
      夜风吹过,星影乱晃,树木的枝叶哗哗作响,火熊熊燃烧,火苗随风跳跃,飞溅起点点火星,霎时没入四周的暗影之中。
      少年跟在九娘身后,眼见她抢先进了大帐,他也整了整军服,深吸一口气跟在她身后进帐。
      正如大胡子督军所言,少年正是步沨那个“为了女人闹翻”拜把子兄弟糖饱饱,半年前负气出走上京,原本想四处流浪做个游侠儿,可半身戎马、眼见战事未平,便又只身跟着穆白到了坞州。
      起先他觉得很有趣,改名换姓叫“唐郁”,一直在龙跃部隐藏着,这么大半年以来混迹军营中无人相识。
      他从前不是没有进过主帐,和九娘小打小闹也与这主帐中诸人有过交道,可那时候穆乍等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穆白、穆乍主动找他还是第一次,他心想,也许是知道他的身份了。
      刚适应帐内的光线,他就赶紧搜寻了一下九娘的身影,她正坐在穆白的身边,一面将羊腿肉分割成小块,一面乖巧地给穆乍斟酒。
      糖饱饱心中一默,但愿九娘关键时候能帮他解围。
      他默默点算,龙骧军三分之一的兵马在龙跃部主帅帐下,此刻主帐中坐着的龙跃部的主帅穆白、副将穆乍,还有穆白的心腹将军彭寿成,程有方等数十名将领,其余诸人分坐帐内,将领们面前放在小几和饮食。
      他在龙吟部时军衔已然升至副尉,若他继续留在上京,上京一役的封赏下来他便能进阶都尉或是小将军,可他走了,进龙跃部时他却对军衔之事只字未提,任由军中掌录将自己编排在胡子督军的手下,又从一个小兵当起。
      不久他便发现,穆白的私生女儿九娘每日都要去马厩看一匹叫冬青的马,冬青是匹极好的马,也是匹烈马,也正由于性子太烈,一直无人驯服。
      他想起自己有过驯马的经验,便悄悄给冬青喂食,开始慢慢接近冬青。
      九娘一心想要驯服冬青,却奈何穆白不许,她虽然有心却也只能私下作为。
      有一次她又偷偷驯冬青,却不料差点被冬青甩下马背,“恰巧”得糖饱饱相救,于是便与九娘结识,后来接触多了,他自然而然也到了人前,逐渐被扒出了原本的身份。
      这也正是他不安的缘由,他知道身份暴露后穆白一定会怀疑他的居心,从前他跟步沨的关系全军上下无人不知,他隐姓埋名出现在穆白的营地,之前的几次小战役都参加了,也拒绝了几次加封……
      若问他的意图,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件事真的很难解释清楚。
      果然主位上的穆白还在审视,穆乍便先开口了,“自从上京一役之后,咱们便分道扬镳了,你这突然给我们摆这一道,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是叫你唐郁呢,还是叫你糖饱饱?”
      糖饱饱平静地抬头,穆白坐在主位上,同样打量着他,目光敏锐且细致。
      在场的人看上去都不惊异,唯有坐在穆乍身后的九娘“噌”地站起身来,满脸不可置信。
      糖饱饱抱拳环视众人,面上平静无澜,“穆将军有礼,诸位将军有礼。”
      “糖饱饱?”她失声道,“你胡说什么啊?二叔!”
      军中多年,她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从前当个笑话听,只觉得一个人竟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她震惊极了,怎么会?自己身边的唐郁竟然就是传闻中的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人!
      穆乍面上立时闪过一丝讥讽,“九娘你糊涂啊!事到如今,你却还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想起这些日子九娘都与他厮混到一处,他仍觉得有些后怕,指着糖饱饱说道,“瞧瞧!若不是这我一力主张查一查这小子,只怕九娘就要被他骗去了!”
      九娘摇摇头,“阿爹,我不明白二叔的意思,唐郁他没有骗过我。”
      听到“骗”字更是不解,九娘手上攥着裙摆,几乎全部拧成死结了。
      穆白对这个女儿很是纵容,他面上的冰川终于融化了一点,看了一眼不安的九娘,只说了几个字,“叫他自己说。”
      九娘的视线又移了过来,帐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唯独她的眼睛像溪水一般清澈,糖饱饱望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没法子说谎。
      他飒爽一笑,“穆将军这算什么?”
      九娘也是不解道,“阿爹这是什么意思?”
      穆白轻笑一声,眼见九娘急吼吼要上前去,便赶紧使眼色叫穆乍将她拦下。他不禁心中感叹,这闺女大了留不住,这架势明显就是偏帮着糖饱饱了。
      糖饱饱神色从容,看了一眼九娘焦急的神情,心中顿时有底了。
      “这件事一时真的很难解释清楚,可将军细想……”他突然微仰着头,“军中许多人都认识我,将军怎么会觉得我是他安插的眼线?若我真有企图,岂非一露面就会暴露?”
      穆乍心中愤愤,只觉他都是诡辩,抢白道:“如今说什么都不好使!你混到我龙跃部到底是为何?你接近九娘到底是为何?”
      九娘看着自家二叔,想起多年来跟着阿爹和二叔,她脑子里清醒了一些,唯有阿爹和二叔才是她最亲最爱的人,她在唐郁这件事上,的确太心急了。
      见九娘不再言语,糖饱饱无奈叹了口气,“二叔……”
      穆乍顿时火更大,只觉得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你别叫我二叔!我不是你二叔!当初你小子救了九娘,我还只当你是个寻常小将,对你多有礼遇,许你跟着九娘一起叫我二叔,如今看来你不尽不实,你是怀有目的想接近九娘罢了,你是皇帝的心腹,却隐名混到我穆家军中!”
      九娘看着光影里的少年郎,标杆般笔挺的修长身材,如清风凌面般的笑容,他这样俊朗阳光的一个人,真的会是阿爹和二叔说的细作吗!?
      她心中怦怦直跳,若是以往她不应该这样紧张的,就连阿爹也看出她的紧张,微微侧身挡住她,若他真是小皇帝派来的细作,那她和二叔此前有多信任他,如今就该有多失望啊!
      可她……又在失落什么呢?
      套近乎失败,糖饱饱于是正色道,“既然将军叫我来,那必定已经知道我的事情,我因何离开上京,将军为何不一并打听清楚?我的确不叫唐郁,对此,令我感到抱歉的唯有一人。”
      他抬眸看了一眼九娘,牵起嘴角微笑,轻声说道,“抱歉了,一开始便对你撒谎。”
      大概是猜到他想打感情牌,九娘眼神慌忙躲避,穆白抬手挡住女儿。
      穆白此刻看他的神情犹如看一只蝼蚁,“你的确救过九娘不假,可那是不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也未可知,你刻意接近我们意欲何为?”
      “将军明鉴,虽我不像将军在军中有赫赫威名,却也能与众人混个眼熟,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在龙跃部多日无人认出我罢了。”
      穆白冷笑道:“你是在说我们眼拙了?如今凭你一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讲条件?”
      糖饱饱神色恭敬,无奈道,“我从未没想过与将军谈条件,我这样细微末节的人,甚至连姓名都不愿意留下。”
      穆乍顿时炸了,“你竟还看不起我龙跃部不成?!”
      糖饱饱继续不动声色,他一挑眉,“并非此意。若我真在意军籍,留在龙吟部岂非步步高升,何须到你帐下做一名小兵?”
      穆乍瞪着眼睛,“你那是被皇帝横刀夺爱,被逼走投无路!”
      被揭伤疤的少年如梦初醒一般,他看了一眼主位后的那一抹红色,一时间眼中黯黯无光。
      他轻勾嘴角,怔忪一般,“将军这不是全都知晓吗?”
      穆乍顿觉失言,他的确不是故意针对这个糖饱饱,只是之前他化名唐郁时给他们太多惊喜,有勇有谋、能文能武,如明月清风一般,他一直以为是谁家的世家子出走从戎,见他与九娘亲近,甚至一度动过要牵红线的念头。
      穆白见他三言两语便套出老二的底牌,瞥了一眼,更觉得他深不可测。
      糖饱饱倒是坦然,失笑道,“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凡和他的隐秘沾上点关系,便传得人尽皆知,叫我想重新做人都难!”
      接着他戏谑地看了眼穆乍,“‘那位’的隐秘,这是可以说的吗?”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一群大男人假意喝酒吃肉,装出不爱听这些隐秘情*事的样子,私下底却一个个竖起了耳朵。
      九娘这才抬起眼,透过穆白将军宽厚的背去看糖饱饱,他虽然面带笑容,眼中却盈满失落,凌冽的眼神从自己身上一晃而过,终究还是没能抓住。
      穆乍一时拿不准他是何意,按理说皇帝的隐秘他们是没有资格谈论的,可皇帝虽然是皇帝,也曾是他们的小辈,他们与皇帝的父兄是平辈战友,便要算是皇帝的长辈了。
      他心中好奇得很,只莽然道,“有何不能说的?若是他做错了,我也没有偏帮他的道理。”
      糖饱饱对着穆乍一抱拳,对他出言打抱不平表示感激,“只是这件事本没有对错,是我棋差一招,输了。”
      穆乍“啧”了一声表示不满,“你倒是说啊,怎么着!你怕他呀?!”
      明明他听到的不是这样,好不容易有机会当事人亲口讲述小皇帝的隐秘,怎么讲到一半便收口,这不是吊人胃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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