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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步沨咬着后槽牙,“在场的都不是外人,韩舅父何必如此郑重,不如有话直说。”
      他着重咬了“韩”字,表明你和我不是亲的,要打秋风的话趁早叫停。
      韩伯锴干巴巴笑了几声,笑声显得十分枯燥,“是这样的,舅父家里有个韩霜妹子,比陛下小一岁,想必陛下小时候见过吧?”
      龙吟部耳目众多,步沨当然知道韩家有女儿,但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他并不知道。
      步沨不接话,韩伯锴便接着说,“陛下,这一年大衡新立、民间流言四起,什么流年不利、什么天命不授……舅父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睁睁看着步家起了这么多波折,看着陛下遭受非议,舅父心中不忿……近来舅父还听闻,陛下身体不适?”
      “韩舅父果然消息灵通。”步沨拧着眉,对他的这番言论似乎不太满意。
      他却又道,“偏生我们家韩霜八字生得好,从前算命的说她最是四平八稳的八字,臣想着……”
      他眼神好似无意一般从元淇脸上拂过,众人都十分好奇他要说的话,他故意卖了了片刻关子才开口道,“臣想,让韩霜进宫伺奉太皇太后,也瞧瞧能不能压一压这宫里的邪气。”
      害!
      殿中已经有人脸上已经露出不屑的神情,又瞧了瞧太后身边的元淇,依旧坐得四平安稳。
      这个韩伯锴原来是瞧元家女儿进了宫,怕自家落了后程,赶紧也送一个女儿进宫来,陛下年少独身,韩伯锴这哪里是送人进宫伺候太皇太后啊,这是上赶着给陛下送女人呢……
      步沨哦了一声,有些惆怅地说道,“这天下还有比朕八字更好的人……朕看就不必了,连朕都压不住的邪气,旁人就更不能了。”
      他八字好?虽然步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但好歹是怼的元淇不喜欢的韩家人,元淇满意地抽了抽嘴角。
      韩伯锴转转眼珠不敢接话,随即可怜巴巴地望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说道,“韩家的人旁的不说,教养是一等一的好,瞧瞧原先韩氏教养出来的几个孩子便知道。”
      话是没有错,但是老是当着太后的面提“前妻”这真的叫人心里很不舒坦,还老是拿韩氏教养的三兄妹来说事,这个摆明了有点打太后的脸,说她步沨教养得不好。
      步沨心中清楚太皇太后平常是决计不会管这些闲事的,她一开口多半是受了韩伯锴的鼓动,只要皇帝拒绝,太皇太后是不会坚持的。
      他心中不喜,淡淡说道:“难得你有心了,这样好的八字不去修道真是可惜了,朕有个主意,不如叫她去慈恩寺修道,为大衡和先帝祈福。”
      太后心中大惊,忙制止道:“皇帝魔怔了,怎可胡言乱语?韩霜比你还小些,怎么能去吃那些苦?”
      韩伯锴也面露惊恐,他从未想过步沨会不按常理出牌,他的目的是送女儿进宫,运气好做皇后,有太皇太后保着至少做个妃嫔,但不至于去修道啊!
      这些年眼睁睁看着步家发迹,韩家一直在后悔,韩氏与步成邹伉俪情深、多年的情分却是个薄命的人,韩氏不在了,又后悔当初不看好步家,没有及时与步家再续姻亲,他们眼看着步成邹一步步上位,他们竟半点光也沾不到!
      后来,好在二公子步泓还算争气,这么多年一直被步成邹当做接班人培养,人品也十分贵重,韩家便渐渐有心将韩霜打造成第二个韩夫人嫁进步家;怎料,步泓也是个短命的,就在即将成为太子的前夕被流箭所伤,不治身亡……
      韩伯锴知道步沨的性子,最是喜怒无常的,他说让韩霜去修道,那他十有八九是做得出来的。
      步沨不咸不淡说道:“怎么修道就是吃苦了?这么说,进宫反倒是享福了?难不成想进宫的人都是贪图享乐之辈?”
      他的话说得太直白、太僵硬,像石头一样砸到人身上,在场人的人除了太皇太后其他人都感觉会被砸死。
      小冉儿有些恍惚,总感觉他是在说自己,心里觉得怪怪的。
      步沨却突然叫了声元淇,“元淇你来说……是进宫好还是修道好?”
      元淇瞪大了双眼,大骂步沨一百八十遍:你他妈说的这是人话吗?进宫好还是修道好,这是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儿问的吗?
      若是以往他这样当众陷害,她一定两个大嘴巴子呼到他脸上,可如今当然不能忤逆他,更不能说修道好,万一他让自己陪着韩霜去修道可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元淇脸皮都要笑僵了,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陛下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能进宫伺奉太皇太后和太后是元淇天大的福气,也是功德,若要与修道比功德,是比不出大小的。再说,陛下有所不知,上京的慈恩寺是佛寺,是不能修道的。”
      步沨移动了一下步子,垂头似乎在询问小冉儿的意思,不能修道?
      小冉儿点点头,听名字就不能修道啊,他是怎么回事?
      可他是皇帝,为了顾全他的面子,小冉儿忙道,“陛下常年行军打仗,许是不了解。我阿娘素日吃斋,她说过功德不是非要去庙里,平日念佛、诵经、布施、放生都能累积功德。”
      步沨抬起下巴,对着韩伯锴问道,“不去慈恩寺便再瞧瞧别的道观,韩舅父觉得如何?”
      韩伯锴缩着脖子摇摇头,还真不如何,是个馊主意……
      看来,他今日是铁了心要绝韩家的后路。
      一来二去,太皇太后也明白了步沨的意思,原本她也只是听韩伯锴提起,觉得近来小冉儿和元家大姑娘都在,再多一个人进宫也算凑趣儿,不想却被孙儿驳了回来,她只好继续装聋作哑了。
      太皇太后不说话,韩霜入宫的话韩伯锴便不敢再提,他强撑着笑,整个人看上去毫无武将飒爽之风,以他对步沨的了解,他觉得步沨绝对干得出来将妙龄少女送去佛寺道观这样的事。
      于是,他再次朝元淇和小冉儿轻轻拱手,退回到自己的座次上去了。
      少年望着小冉儿,眼睛黑如乌墨,白如玉石,“你方才说的那个功德,救人算不算?”
      小冉儿望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另有所指,仍是下意识点点头。
      步沨附身下来,刻意压低声音问,“救海拉人也算?”
      她一时语塞,心下慌乱,他果然是另有所指,刻意引她说这话,说的还能是谁,可不就是他自己吗?
      她顿时面沉如霜,步沨却洋洋自得,拉长了声调说道,“你窝藏海拉贼寇,这个我可是最清楚不过!当初明明我穿的是海拉人的衣服,你却还是救了我,你说说你是何居心?”
      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救他还救错了?就该让他死在护城河里。
      小冉儿吓得都快结巴了,“我我……我能有什么居心?我又不是看你是海拉人才救你的,我是瞧你长得好看才救你的!”
      步沨心中一喜,面上却还是故作严厉,越逼越近追问,“我长得好看,你不嫁我?就因为老子小时候掉过粪坑,你就不嫁了?”
      小冉儿讶然,啊……
      “原来,你便是元淇说的那个朋友……”
      诶,不对,这到底是哪里跟哪里啊?
      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欲哭无泪,“你明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果然还有别的原因,步沨丝毫不介意她知道自己的糗事,他知道元淇迟早也会出卖自己,将什么都说出去的。
      “果然还有别的缘故?那你说,到底是谁逼着你叫你改变心意?”
      小冉儿赶忙摇手否认,“是我自己的意思,没有旁人逼我。”
      步沨只顾着和小冉儿争辩,声量越来越大,殿中众人面面相觑,场面略冷。
      隔得太远只见他们二人离得近,只一言一语在递进,却听不清他们二人在说什么,看到小冉儿面色难看,步沨也不算好,却又无人敢出言打扰。
      觉察到气氛变冷,太后连忙轻咳两声,小声提醒步沨:“咳咳……皇帝,别只顾着自己说话。”
      步沨停止争辩,只是定定看向小冉儿。
      又过了些许时候,他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突然回身面向大殿。
      少年长身玉立,眉宇间有一种万夫莫挡子勇气,他清清嗓,“诸位——”
      众人不知他突然要说什么,只是目光赶紧正大光明聚拢过来。
      步沨扫视了众人,眸光坚定,“在座皆是步家骨肉至亲,方才提到的有些事委实算不得是什么隐秘,这位便是在上京一役中救了我的祁姑娘。”
      众人露出“我们早就知道的”神情,小冉儿登时臊得要死,拉他衣袖他只是不理,脸上露出尴尬地笑容。
      步沨微笑着,侧身向小冉儿伸出手,“小冉儿。”
      这是……做什么?
      她却心中拒绝,难得反驳了他,“我不。”
      步沨一时不解,但却执意要邀她起身,小冉儿心虚不行,又被他这副架势吓倒。
      不想起身便装没看见吧,小冉儿垂下眼,总觉得他接下来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真是怨死他了,连董双都知道将她安排在角落里,偏偏他要将自己拉到人前。
      见她半晌没有回应,步沨嘴角僵了一僵,长臂一伸将她捞起来,攥住她的手臂叫她不得不“体面”地站在他身边。
      有位步家的叔父很有眼色,许是瞧出步沨神色有异,当即起身赞道:“这位姑娘菩萨低眉,救了大衡啊……今日一见,又与陛下并肩,更觉姑娘仪态万方,当真是天人之姿。”
      “正是!祁姑娘人美心善,是我们步家的大恩人!”
      小冉儿躲着步沨质问的眼神,扯着嘴角谦虚,“哪里哪里。”
      被肯定眼光的步沨果然立马变高兴,虽然看出小冉儿不情愿,却还是强笑了一声,对众人解释道,“说得有理,她这个人哪,就是面皮薄……”
      太后和元淇同时捂住额头,这哪里是害羞,这分明是不情愿!
      太后生怕两人又闹别扭,忙打起圆场,“皇帝有什么话,不如待会儿再说。”
      步沨却不肯,他很坚持,“总觉得不能再推诿了,小冉儿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我想叫她正大光明站在大家面前。”
      董双微微皱眉,似乎陛下的自称又用错了。
      大家互相交换眼神,似乎都明白步沨的意思,殿中有人顿时起哄道:“陛下请祁姑娘进宫,想必正是想给祁姑娘赏赐?宫中高床软枕,绫罗绸缎无数,不知道陛下想拿什么赏赐给祁姑娘?”
      “瞧陛下与祁姑娘郎情妾意,我猜啊,是要封祁姑娘做娘娘!做了娘娘,可不就是什么都有了吗?”
      诸人趁着酒兴纷纷起哄,步沨微微挑眉,余光中看见小冉儿的局促,他突然有些忐忑,他能给小冉儿什么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将她拉进这场变数中来……
      步沨垂眸看她,两颊沁着晕不开的嫣红,十根玉指搅在一起,发丝被风吹乱更显慌张。
      她紧张得无以复加。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太皇太后虽然耳不聪,但有云英在身边,她也终于看出点什么,对着步沨一顿数落,“既是步家的恩人,那便别难为那孩子!瞧老三那样拽着人家,必是难为人家的事。”
      正当不知如何开口,步沨好似被点拨了一下,忙松开小冉儿的手。
      “我弄疼你了吗?”
      他身形很高,想与她耳语,非得是俯下身不可。
      小冉儿咬着唇不答话,手臂隐隐还有点疼,感觉自己衣服都要被汗水湿透了,身子也止不住微微发颤。

      步沨忍不住恼怒,低声问道,“你为何总是闷闷不乐?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如此上心过。今日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往后有我给你撑腰,我母亲又很喜欢你,你怕什么?”
      “不是的。”
      小冉儿怯懦地摇摇头,忍不住哀求他,“我们的事不要说,好吗?”
      说到底她还是想退这门婚事,步沨愉悦的心情顿时窜出一条火龙,那股莽撞直冲脑门,他开始口不择言,声儿也愈发大了起来。
      “我不明白!我们分明说得好要成婚的,可现如今你要反悔,我答应给你时间转圜你却依旧不肯,我在你面前做什么错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你不开心我便哄着你,这是我对旁人从没有过的!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正眼瞧过外面那些姑娘,更没与谁有过首尾,你到底为什么不情愿?!”
      这算什么?告白吗?哪有人这样气势汹汹地告白的?!
      小冉儿又羞又恼,忍不住捂住耳朵,“你不要再说了!”
      他的力气打得惊人,一指一指扳下她的手,“我偏要说,当着家中长辈们的面,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与你的婚约是先帝在时便定下的,你想抵赖是绝不可能的!”
      猛地被他吓了一跳,他的话太刺人,她也觉得很委屈,明明说了叫他不要说,他却还是不管不顾说出来,当着大家的面丢了脸面,这怎么怪她呢?
      她没法子反驳,只能哀求他不要说下去。
      见他们自顾自攀扯起来,角落里也有人便大着胆子窃窃私语。
      “不是说好皇后是元大姑娘吗?怎么又冒出个祁姑娘?”
      “瞧皇帝的样子,人家不愿意,他好像还上火了!可见是动了真格的。”
      “谁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三妻四妾是寻常,更何况是皇帝!这祁姑娘也真是不识好歹,如今步家这样如日中天,她不赶紧抱住皇帝的大腿,怎么还推三阻四的?”
      元淇躲在太后身后,见众人怜悯的目光移了过来,顿感无力,他们还真当她是步沨的拥蛰了?
      拜托!她真的不喜欢步沨这种疯批帝王好不好!?
      她如今也惊讶得要死好不好,就在刚刚那一刻,知道步沨的心意,步沨不喜欢她,反倒让她觉得松了口气。
      狗东西,匪里匪气的,还挺霸道!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步沨身上有点令她钦佩的东西,至少,她突然有一点钦佩步沨的勇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匪气。
      望着窗棂边站着的二人,元淇的嘴角渐渐地弯曲,直到弯成一道上扬弧线。
      步沨却轻松不起来,只觉得脑中烧着一团火,好似能通过眼睛迸发出来,他指着殿中众人咬牙切齿说道,“所有人都知道老子向来不是遵循守旧之人,可为了你,老子装了又装,装出一个安分守己,彬彬有礼的样子来!可你仍然不满意!仍然不喜欢!你到底想怎么样?!”
      殿中顿时寂然无声,“吧嗒”,有人手中的箸也掉了。
      太后无力地闭了闭眼,“皇帝!你吃醉了!”
      步沨猛一拂袖,怒吼道,“我没有!”
      他死死瞪住小冉儿,他从未觉得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今日这般无辜,可就是这双眼睛叫他觉得自己又做错了。
      眼睛的主人迟疑了许久,才喃喃发问,“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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