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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小冉儿赶到时只觉得脚都要软了,于桑说皇帝的热退不下来,喝不下药,又说了胡话。
      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怎么突然那么严重?
      施太医等人在内殿里施针,不久今夜留职宫门的武官也来了,小冉儿还来不及看清楚是谁,武官便率先进了内殿。
      小冉儿原本想跟进去,却被先回来一脚的董双拦下,“陛下惊厥起来非是武人才能摁住,姑娘进去也是无益,若是冲撞了姑娘,还要分出人手来照顾姑娘。”
      小冉儿只得停在门口,清清楚楚听见那军士劝他许多话,他却惊惧不宁说道,“曹州城外,路宝安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好不容易攻下城后,路宝安想打个盹,便再也没有醒来。”
      那武官忽然停了口气,只拍着他的手说道,“你放心睡吧,咱们外边儿那么多人守着,必不会叫你出事的。”
      他挣扎着要起身,又因体力不支倒下去,“我不睡……”
      他的眼神无知无觉望向门口,大抵是看见小冉儿站在门边上,立时变得缠绵如丝,他喃喃自语道,“我是沨,我是沨……”
      小冉儿望着他神思不清,又怕又担心,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才会说这样的话,难道今日真的是生离死别的吗?
      一念及此,小冉儿的心便揪到一处,只觉得自己难受极了,整个人快要被撕碎了。
      太后和元淇来了,亦是满脸的担忧,见她浑身发抖地站在门边,一时被她情绪感染,太后伸手搂住她,“好孩子,步沨会没事的。”
      她伏在太后怀里,顿时泪眼朦胧,先帝和步二哥也是枪林弹雨来的,可还是去了。
      “我怕……”
      帘帐因他的挣扎不断抖动,她只能瞧见那武人死死将他按住,再由几个太医灌下药去。
      从没见过他这样,即使是在祁家昏迷时他亦最多是说说胡话,叫几声姐姐便罢了,哪有如今这样声嘶力竭……
      喝过药,那武官又低声劝了他许多话,又因为汤药中有安神的成分,过了不久,他终于放下死死拽住武官的手,整个人沉沉睡去。
      元淇静静看着她们俩,垂着眼眉,茶都凉了也没有谁去动一下,任谁来劝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除了云意姑姑偶尔的几句劝慰,整个殿中安静极了。
      这样的严肃的气氛,逼得元淇既不敢打盹,更不敢说笑。
      她觉得自己原本就不该进宫来,先帝丧期未过,她一来,人家皇帝又病了,往后传出去还说是元大姑娘晦气呢!
      那个祁姑娘抹了眼泪一回又一回,此刻好不容易劝住了,又举着手念念有词替他祈祷,天上地下的神仙被她叨叨个遍。
      元淇觉得,祁姑娘虽然没眼光,但是这个步老三,倒是有点福气……
      他在里边儿昏睡着,外面有一个这么美丽的姑娘替他抹眼泪,还真是他的福气。
      她有些于心不忍,便坐到小冉儿身边,低声劝了几句,最后也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
      要说担心,元淇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的,毕竟她也是武将之后,她的担心不是出于儿女私情,她深知这个国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才经历了大皇帝驾崩,此时的小皇帝不论是谁,万不能出什么意外的。
      这一闹又是大半宿,太医加了汤药的剂量,直至凌晨时分,步沨身上的热才渐渐退了。
      武官退出内殿来,太后上前叫了一声高枳,“辛苦你安慰他多时。”
      高枳凝着眉头,他回身看了眼内殿,帘帐已经放下来,看不清楚帐内的情形。
      他赶紧低头行礼,“太后娘娘见谅,非常紧急形态下小人也是关心则乱,无奈使用了非常手段。”
      其实他想说“摁着皇帝灌药”这个举动任何时候都是忤逆的,他虽是皇帝的近臣,但是一家老小的命还是要要的;皇帝醒了想起来不要怪罪他才是正经,否则高家有多少脑袋砍不完吗?
      皇帝虽然病了,今日白日里他也见过,一切都还很正常,怎么到了晚上就这么反常?更甚至他觉得很奇怪,皇帝刚才说的那个在曹州城外一闭眼就死了的人,根本不叫路宝安,而是徐中岿。
      难道他真的烧糊涂了?连曾经出生入死战友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太后请他在外殿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幸好今日是你留职宫门,你能来,我这儿才安心一些。”
      高枳的担忧不比她们少,“娘娘放心,宫内外都是安排好的,绝不会有什么事的。”
      小冉儿听太后叫高枳,原本心中默念的台词立时便断了,她抬起眼睛望向不远处那个身材高大的军士,他玄色甲胄未除、远远地便能感觉到冰冷的兵戎之气。
      以前步沨谎称自己叫高枳,她便对这个名字心心念念,找不到步沨的那个时日里,她甚至怨恨着这个名字,可这一切与真正的高枳有什么关系呢?
      似是感知到她的目光,高枳回过头来,朝着她的方向远远地颔首,“祁姑娘。”
      小冉儿赶紧收回神思,起身行了一礼,“高校尉。”
      他又朝着元淇的方向淡淡一笑,“元姑娘。”
      元淇跟在小冉儿身后,乖乖巧巧行了一礼,“高三哥有礼。”
      里面静悄悄的,显然步沨已经睡着,施太医随即也出了内殿,他脾气算不得古怪,但遇到不遵医嘱的病患他也是有脾气的。
      刚刚情况多凶险,害得他一度以为自己要辜负先帝的嘱托了,所以一见到太后便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给太后留着面子,并不直接朝太后撒气,只敢旁敲侧击骂道:“阖宫那么多人,到底是怎么照顾陛下的?”
      施太医昨夜忙了一夜,今早请过脉见他能说会道,便放放心心出宫去了,谁也料不到到了晚间又是这样的情形。
      太后心中有愧,被施太医质问半句也不敢答话。
      步沨向来是个身健体强的,她原以为没什么大碍,昨夜便将步沨草草扔给小冉儿,今早听说他在办公,以为他好了,更没有阻止,她是真没料到儿子会病得这么严重。
      高枳见状忙拱手,叫了声施太医,“陛下这病来得急,也怨不得谁。现下外边儿大多还不知道宫内是什么情形,还请施太医援手,赶紧救一救陛下。”
      是啊,步沨甫一登基便生了场大病,甚至昏迷说胡话,这话传出去还得了?早前因为穆白的一些言论传入军中,本就人心不稳,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军中岂非要大乱?
      施太医没好气地说,“昨夜便说了不是什么太大的情形!他底子好,我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一日之类被你们拖累成这样!”
      太后无话可说,她是做母亲的,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照顾不周的责任,不该叫儿子日头底下祥曦宫、奉华殿两边儿跑,她如今想起来也觉得十分后悔。
      她刚要开口便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少女站在人群之后,宽大素服也掩不住她苗条体态,一抬头,双颊泪痕未干,一双美目更显明亮。
      小冉儿抽了抽气,“陛下是被我气的。”
      步沨是和她分别之后发起热来的,她和他争执吵嘴,自觉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施太医掀掀眼皮,见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也是昨夜一直守在陛下身边的,他虽然不好奇陛下的绯闻,但是多少也听闻过一些。
      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得出这个姑娘是谁,若说是配步沨,倒也绰绰有余。
      太后讶然道,“这如何能怪你?你这孩子可别瞎揽责任,他大抵是累的,与你无关。”
      太后朝元淇使眼色,元淇也赶紧说,“是呀,他可不是随随便便三言两句就能气倒的人,你别往自己身上揽。”
      这个元家大姑娘也是个嘴皮子厉害的。
      高枳轻咳了一声,想提醒元淇慎言,毕竟如今皇帝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他明日醒来,难道不知道你背后嚼他的舌根吗?
      这些年,步沨在兄弟们面前提元家大姑娘可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晓得从前到底什么原因惹了他的不痛快,步沨在军中常年咒人家姑娘嫁不出去。
      “是我。我不该和他吵架,我生得笨,又认死理……”
      小冉儿心里愧疚,要是先前不和他吵架就好了,他不会病倒,她如今也不会那么内疚。
      若是太后要犟嘴,施太医是一定要发作的,如今她一股脑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反倒叫施太医不好继续盘问下去,最后大家还得安慰她的情绪,都劝她宽慰些。
      施太医见她抽泣得厉害,也劝道,“算了算了,也不怪你。你也不晓得他会如此,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这几日说话言语便顺着他些吧!”
      小冉儿红着眼睛乖巧得像只兔子,点头应是,“知道了。”
      施太医也是奇了怪了,再细细瞧了她几眼,他更好奇的是步沨这条训不服的野狗,怎么会被这只小白兔气倒?
      施太医年纪大了,太后生怕下半夜步沨又再发热,只稍事说了几句便请他去偏殿的值夜室休息,自己带着小冉儿和元淇坐镇在奉华殿的外殿。
      太后上了心,她怕吵到步沨睡觉,便着人拆了头上的银饰挂件,只用了丝带挽发,青丝坠在脑后乌沉沉一块。
      她不敢离开片刻,任谁劝也不理,还时不时进内殿去瞧他。
      太后不肯走,小冉儿也不肯走,元淇虽然困极了也不好意思说要走,面上还要做出十分关怀步沨的样子来,真是够累的。
      外殿的塌上铺了凉席和软枕,夏夜里凉风习习倒也不觉得很热。
      哭过之后小冉儿也清醒了许多,她思忖了一番,刚才情况危急她没瞎应承他什么吧……
      她心里更觉得愧对元淇,叫元淇见着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这该可如何是好,元淇别嫌恶她吧。
      她仍是原先的意思,自己退出,绝不在步沨和元淇之间添堵,可这一闹,她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她还是很喜欢步沨,说不上生死相随,但步沨生病受伤她绝不可能做得到置之不理,她还是会心疼的。

      内殿里只远远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太后见儿子好好的睡在床榻之上,莫名地想起先帝病重的那些日子来——
      她虽然不贪恋权位,皇后只做了半年,这个皇后当得说轻巧也轻巧,皇后该做的事一样没学会,命妇之间的交道也还是只停留在从前,只顾着料理老二的丧仪,随后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照顾先帝上。
      她摸了摸步沨光洁的额头,深觉惆怅,“儿啊你幼时算命,相士说你干支悖逆,父母缘浅,命硬、偏孤,所以你一直不得你父亲喜爱,军中家中事务太多,我无暇顾及你,甚至常常因为步泓太过优秀而忽视你,你也渐渐变得性情乖戾,目无尊长,甚至言语忤逆。”
      喝过大剂量安神汤的步沨呼吸均匀,丝毫不被太后的细语打扰。
      她拾起少年苍白的手,十根手指骨节分明,翻过掌心却能看见一层厚厚的茧,掌心的纹路仿佛刀刻一般。
      “你父亲病中曾对我坦言,此一生戎马,他对得起任何人,唯独你多有亏欠,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若不是你二哥骤然离世,他决计是看不到你的,就算军中叔伯也有赞誉,他也只当你是沾了他和步泓的光。可也正是你,在你二哥走后,一夕之间挑起了十万龙骧军的重责,率领部众,安攘疆土。”
      “你是我的儿子,也该知道我视你父亲如神祇一般,能陪伴他弛聘沙场是我的福气,能做他的正妻我更是知足。你能得到你父亲的认可,我没有不欢欣的,可我也知道他那是别无选择。他的心太狠呐!对我如此,对你亦是如此。”
      太皇太后不成事,如今真的只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两个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步沨还没有后嗣。
      太后只觉得伤感,一时竟垂下泪来,“儿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不好又怎么样,毕竟你父亲丢给你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你别想那么多,也别殚精竭虑,你只需要快些好起来,凭她是谁家的姑娘,最算是天上的仙女也没有说不愿意的。你别总想着厚待了这个、偏薄了那个,你喜欢的,根本不必左右为难,母亲都给你娶回来。”
      她在里头垂着泪瞎许诺,外殿两位姑娘全然不知。
      元淇被凉风一吹,浑身一个灵机,“阿秋!”
      小冉儿心细,恐她伤寒,忙将一旁的袍衣递给她,元淇却自认身体强健,怎么也不肯穿。
      两人小声争了几句,最后元淇拗不过小冉儿,无可奈何披上袍子。
      “夜里凉寒,你不要大意。”小冉儿望了一眼内殿的大门,“步沨要是醒来瞧见你也病了,也该不好受了。”
      打住!元淇杏眼一瞪,心中恶寒更甚,“我和他交情还没到他会因为我生病而难受的地步。”
      小冉儿摇摇头,嘴角苦笑,“你们一同长大,彼此担心有什么稀奇的?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其实很紧张。”
      “哪里哪里,还是你更担心一些。”
      元淇摸了摸脸皮,我的演技这么好吗?随便皱几次眉,你便当我是在担忧他?要不是他才升了老爹做将军,我才懒得敷衍他。
      小冉儿垂下眼,这下连元淇也看出她对步沨的意思了,也该要叫元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她赶紧解释,“是我说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把他气的,我是内疚,哪里是担心他了。”
      元淇很好奇,“你到底怎么气着他的?”
      小冉儿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
      元淇见状忙摆手道,“不妨不妨,你若是觉得不方便就不要说了。”
      小冉儿生怕说出婚约来给元淇添堵,不敢说自己和步沨曾有婚约,她眼神躲闪,“我说……要与他绝交。”
      元淇:……不该问的。
      元淇很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这种私隐,最好是老死不知道,她怎么还问?
      小冉儿很快又解释,“但是你放心,他绝不是因为我要绝交才生气的,我说了些刻薄的话,又不留情面,他大概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觉得我驳了他的面子而已。”
      元淇抽着嘴角笑了笑,小冉儿这副温温怯怯的样子再刻薄能刻薄到哪里去?
      施太医说步沨是近来太累,小冉儿说是因为自己言语不周导致,她反倒觉得步沨的病因或许两者都有,祁姑娘和他发生争执或许有关系,但绝不是全部。
      再则,倘若一个人心绪不平时,旁人连呼吸都是错的,更何况是和他吵架。
      幸而太后不怪罪,祁姑娘又是步沨心尖尖上的人,否则大抵要背黑锅了。
      她见不得旁人悲悲戚戚的样子,于是又劝小冉儿,“他这个人的确是好面子,性子也坏些,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我阿爹从前看不惯他,说他是‘步家一窝好竹里唯一一棵歹笋’,如今也渐渐夸他是少年英雄,有胆有魄了。”
      小冉儿眼睛亮亮地望着她,“你阿爹……身体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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