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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小冉儿心里好奇,赶紧扒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门内一片荒芜,只能看见低矮的石阶和斑驳的殿墙,而坐落在杂草中的宫殿,只露出一个破旧的琉璃瓦顶,看上去十分荒凉。
      她顿时觉得无趣,人人都以为皇宫里是金碧辉煌的,这破败的光景若是被外人看见指定得嘲笑皇家了。步沨是好面子的,难怪要锁起来。
      她们各自打着肚皮官司,秋潭几次望向小冉儿、又几次欲言又止,这话怎么好说?
      若按祁姑娘这逆来顺受的性子,恐怕陛下和太后娘娘挑明了,她也不会为自己争一争的;若不趁如今争一争,说不定就被元将军的女儿比下去了呀!将来那么长的日子,难道就一直屈居人下吗?还不得趁着年轻、趁着陛下有感情为自己搏一搏……
      秋潭决定了,她必须提醒小冉儿,于是她清了清嗓,叫了声姑娘。
      小冉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秋潭刚要说话,小冉儿便叫了声“干爸爸”。
      “干爸爸!”
      甬道前方有位内侍官在等待,小冉儿眼尖,一眼便认出是姜长津。
      她心里高兴,对秋潭歉意一笑,快步朝姜长津走去。
      来了这么久,姜长津就只在她刚进宫时看过她一眼,后来便一直没有再见,她心中想念,也很想通过姜长津了解一下大家的安危。
      秋潭看着她欢脱的背影,咬着唇将话又咽了回去,看来是没机会说了。
      姜长津站在城墙的阴影里,背着手站着,似乎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小冉儿丝毫不避讳姜长津和自己的关系,干爸爸叫得亲亲热热,“干爸爸,你怎么在这里?”
      姜长津背着的手捏着一个牛皮纸袋,刚一拿出来,小冉儿便叫道,“是糖莲子!”她迫不及待打开纸袋,一颗颗圆滚滚的莲子裹满了白色的糖衣,带着夏日独有的莲花清香,满满当当装了一口袋。
      姜长津觉得稀奇,“还没见呢你便知是糖莲子了?”
      她轻轻嗅了一口,“满是莲花的香味,我一闻就知道,这是阿娘做得吗?”
      姜长津点点头,笑容可掬望着她,“你阿娘说你一定想这个了,今年刚出的第一捧莲子立刻便做了糖莲子,叫我给你送来。”
      小冉儿伸长脖子左右盼望了一下,长街上来往的人不多,倒没人注意到她。
      她抓起两颗糖莲子快速塞进口中,糖霜的甜味和莲子微微的苦味顿时盈满整个口腔,她眼中满是笑意,又捡出一颗喂到姜长津嘴边。
      姜长津自来将她当做女儿一般,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
      秋潭走过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姜内官。”
      话刚说完,小冉儿便塞了糖莲子在她嘴里,声音像黄莺打蹄,“是我阿娘亲手做的,好吃吗?”然后望着她,很是期待的样子。
      秋潭点点头,“好吃。”
      小冉儿这才满意,笑意像是一圈清浅的波纹慢慢在脸上荡漾开来。
      秋潭看了一眼天空,眼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只得委婉提醒:“姜内官,我们正要往祥曦宫去。”
      小冉儿点点头,“正是哩。”
      姜长津当然知道她要去祥曦宫,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她,其实这几天她做什么、去哪里,姜长津全都知道,只是不方便时时出如今她面前罢了。
      他说,“正巧干爸爸闲着,便送你过去吧。”
      秋潭默默低下头,这样一来,她要说的话更没机会开口了。
      去祥曦宫的路程算不得远,姜长津又是特意在这里等她,想必是有话要说,于是三人便一同往祥曦宫去了。
      一路上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小冉儿问了祁幽草他们的近况,姜长津只说一切都好,小冉儿并不追问,也叫姜长津带话出去,自己一切都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宫,稍稍有些遗憾。
      姜长津一如既往温和的模样,看着小冉儿的眼睛,“家里一切还有我呢,你不要担心,你阿娘叫你听太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和陛下一定不会薄待你。”
      小冉儿乖巧地点点头,“干爸爸和阿娘不要担心我,等以后陛下开了恩,我得了空便立刻回去看她。”
      姜长津看着她,直叫她慢点,她笑嘻嘻吃着糖莲子,倒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两人边走边说,眼见祥曦宫就在不远处,姜长津也该回采买办去了,小冉儿依依不舍与他告别。
      眼看着姜长津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尽头,小冉儿才收起眼中微薄的笑意。
      她的眼睛渐渐冷下来,唇角向下垂着,好似天边冰冷的朔月。
      “哪里就好了呢?干爸爸受制于人,不敢说实话罢了,我不怪他。这宫中要什么没有?非要眼巴巴打发干爸爸带这个进来?”
      她还有话没有说,步沨之前是怕祁幽草的,也一定害怕祁幽草传递的东西对他不利,纸袋的糖莲子必是经过步沨检视过的。
      小冉儿哑然失笑,好在步沨没念过什么书,他大概没有参透“莲子”的隐喻,否则才不会让姜长津将这东西送到她手上。
      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气,莲子啊,怜子……
      祁幽草用心良苦,除非真的见了面,亲口从祁幽草口中说出这话来,否则小冉儿不会相信祁幽草是真心希望她和步沨好。
      隔着厚重的宫墙,她能感知到祁幽草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惊惧,可她不能展示懦弱,那样只会让祁幽草更担心。
      秋潭听她自言自语,只觉得心惊肉跳,那她刚才一副欣然欢喜的模样竟然全是伪装的吗!?她的情绪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她竟然连姜内官都瞒着?这还是她认识的祁姑娘吗?
      若是姑娘有这样的心眼,那她刚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还真叫小冉儿猜对了!
      步沨的眼线遍布花涧坊,当然知道祁幽草反对他们的事,也知道她一直在劝说小冉儿和他分开;偏偏祁幽草是他的半个丈母娘,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因为步沨更知道,若是真对祁幽草动了真格,只恐怕再也挽不回小冉儿。
      奉华殿偏殿。
      步沨撑着额头,“不是叫你好好劝她吗!?说朕是真心实意,叫她回心转意,你怎么一句没说?”
      要不是他自己说不出口,怎么会叫姜长津去当说客?
      姜长津低眉顺眼,“陛下明鉴,幽草的态度一向明确,陛下叫我撒谎,虽得了一时之好,只怕将来不只我一个人落埋怨。”
      步沨气急:“你!”
      姜长津不卑不亢站在丹陛之下,垂着眼眉,面对他的质问既不反驳也不认同。
      步沨站起身来,匆匆下了丹陛。
      他快步走到姜长津面前,“朕只是叫你替朕说几句好话,就这么难吗?朕对她好怎么算是扯谎?”他扯着嗓子,还打算瞒天过海,“朕和小冉儿是有婚约的,先帝也是知道的,这个早对你说过,如今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姜长津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婚书?或是先帝旨意?”
      步沨眼神一躲,立刻变得磕磕巴巴,“那是我和小冉儿的口头……口头之约。”
      姜长津嘴角浮起一个苦笑,好似嘲讽他一般,“五媒无娉,无婚书,那便不作数。”
      步沨刚打算狡辩几句,姜长津又抢先说道,“陛下可没别为难小人了,陛下所说的这个婚约,天知地知,哪怕小冉儿承认,我们做长辈的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从未听她说起过啊!有些事啊,陛下就莫要强求了。”
      他一摊手,既无奈又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气得步沨咬牙切齿。
      小冉儿对他的感情,他怎么不清楚?她是这世间最单纯剔透的人,对他的情感,如今暂且不说,原本最开始一定是一片赤诚的,只是不够坚定;后来他忽略了,他以为感情是一如既往的,他总是拿“忙”做借口,最后才叫别人钻了空子,从中挑拨了他们。
      而这个“旁人”一定就是祁幽草和祁纨,他能感觉这份爱意并没有消失,只是却被很好的隐藏了。
      她说想要退婚一定有什么难言苦楚,他不服气,凭什么他想要的感情会无疾而终,凭什么他的感情不可强求。
      步沨心火直往脑门上涌,姜长津可是积年的老狐狸了!
      宫中浸淫了这么多年,还能在海拉人手底下混那么多年的差事,可见姜长津绝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么恭顺,至少他如今已经摸清了步沨对祁家人的底线,顶多是威逼利诱,绝不会伤及性命。
      如今是拿他没办法,至少想叫他去劝小冉儿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连他都不肯服软,怎么叫他去劝小冉儿?
      步沨心烦意乱,干脆大手一挥,“得了得了。你宫里宫外也奔波了一日了,回去歇着吧!我有事再找你!”
      气得“我”和“朕”都乱用了,他更觉得自己谁也指望不上!
      姜长津并不慌乱,深深看了他一眼,行过全礼后才退出了偏殿。
      于桑捧着药碗在门口侍立多时,见他终于得闲,连忙提醒道,“陛下,该喝药了,施太医嘱咐过,药凉了药效有差。”
      步沨昨夜蒙头睡了一觉已觉得自己好多了,根本不需要喝药,此时的他正心烦,于是挥挥手叫于桑滚开。
      可于桑哭丧着脸,“陛下要是不喝的话,待会去祥曦宫见太后娘娘,小人没法回话。”他畏着手脚,一副犯了天大的错儿的模样,“还有祁姑娘,知道陛下不喝药该多心疼啊!”
      步沨白了他一眼,嫌他话多,“得了得了,拿过来。”
      虽然他不耐烦,但好歹是喝了药,这叫于桑忐忑的心情终于好过一点,也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于桑看了眼殿外火红的天,继续愁眉苦脸,“也是时候去祥曦宫了。”
      步沨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怎么才能从刚被姜长津灭掉的热情里找出一点儿自信来,这是个问题。
      他觉得叫元淇进宫实则是一步险之又险的棋,毕竟是他的对头,不排除她如今还憋着一股劲儿要坏他的好事;可他一时又想不出其他适合的人选,元淇、元汐是小冉儿的亲姐妹,有血缘的关系存在,应该能相处愉快吧。

      皇帝的悠闲居然是病中才有的福利,他坐在四平八稳的步辇中,眯着眼睛看夕阳。
      夕阳残照,高墙鳞次的间隙铺不开一抹橘红。
      大概是梦见步浅的缘故,步沨心头无端浮现时候坐在桑阳的家门前等着步浅回家的场景:夕阳的红光洋洋洒洒铺满半个天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大路,大大的眼珠子一刻也不敢松懈,满心期待步浅能出如今大路的尽头。
      可是往往要等到天都黑了,步浅才会回来,随意地提溜他一下:“嘿,你怎么睡在大门口?”
      步沨又饿又困,朦胧中看见步浅戏谑的笑脸,他向她伸出手去:“姐姐……”
      步浅单手抱起他:“回家!姐给你烙饼。”
      家常的烙饼并不费什么功夫,也没有好的物资,步浅很能干,米面合着玉米面,加点盐和油调和便是奢侈的了,剁一小块后腿肉和紫苏叶,大喇喇包在面团里,放进锅里随便贴一贴……
      等到步沨再次睡醒的时候,烙饼便成了。
      再后来便没有再吃过紫苏烙饼,这也成了步沨童年吃过最好吃的烙饼。
      后来许多次向旁人提起,大家都不知道紫苏叶烙饼是什么滋味,甚至笑他记错了,向来没有人将紫苏叶用于烙饼。
      可步沨吃过,他也记得,那就是姐姐的味道。
      也许步浅当时不过是随便拿起手边的食材哄他罢了,可他却将这个味道记忆了一辈子。
      他的阿娘烙饼的手艺也是一绝,他自小吃惯了,也常常挂念着。
      祥曦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先帝病重时常想吃些桑阳的菜,太后便在此处亲手给他做,步沨的饮食原本该司膳负责,却常常腆着脸在祥曦宫混吃混喝。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司膳坊内部都在自我反省,明明已经改良了宫中食膳的风味,为何帝、后、太子仍然喜欢自己亲自做饭?
      步沨到了祥曦宫,不见三人,得知她们都在小厨房忙活,他当然知道是因为太后爱下厨,小冉儿和元淇都是作陪的罢了。
      他坐在大厅里,时不时刮着茶水上的浮沫,云意姑姑照例关心几句,却被他遮遮掩掩挡了回来,云意见他心思不在谈话上、更不在茶水上,只一门心思望着小厨房的方向——
      宫墙高耸,绿意浮动,远远的只能看见一个小小顶盖尖儿。
      少年心思一览无遗,只是云意拿不准,一时瞧不出他到底中意哪一个姑娘?又或是他本就有意效仿娥皇女英,一后一妃实在也不算多。
      小冉儿和元淇在小厨房打下手,二人姑娘序过齿,小冉儿当然知道自己是元淇的姐姐。
      元淇自然也记得小冉儿,听见云意姑姑叫“祁姑娘”便立刻知道是她。
      太后和她们说着闲话,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元淇帮忙择菜,太后掌厨,小冉儿负责装盘摆盘,活像母女三人。
      在金佛寺顶撞步沨时是小冉儿替元淇解围,她又总莫名觉得小冉儿面善,说话轻柔,相比之下自己时不时大吼大叫则显得粗鄙多了,于是便对小冉儿颇为亲近。
      而小冉儿则有些遮掩,毕竟在她心里她是破坏了元淇和步沨的第三者,面对元淇的善意时她心中往往惴惴不安。
      云意姑姑过来说步沨来了,她们赶紧加快了速度。
      云意姑姑看着天边红彤彤的夕云,眼里都是忧虑,“就是天儿热得紧,前两日的那场雨全然没有将暑气降下去。”
      太后叫她帮忙挽袖子,“你一点儿忙帮不上,只能叫皇帝干等着,不然你陪他说说话去,免得叫他觉得难捱又跑了。”
      云意边挽边笑道,“我不了解陛下,难道你也不了解吗?难得今日这样齐全,你就是拿大棒子赶他,也赶不走啊!”她说着朝着小冉儿的背影努努嘴。
      太后忙用眼神喝止她,生怕她说出什么来唐突了小冉儿。
      小冉儿摆盘的手顿了一顿,她这样细心忙碌又算什么呢,元淇也是满头大汗,一张小脸儿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她觉得这样忙活可不像是在宫里。
      这样的氛围总叫小冉儿觉得怪怪的,倒像是和谐的一家人在厨房忙碌,等着外出劳作的男人归家。
      忽然有这种奇怪的念头,她又赶紧打消下去。
      云意姑姑说的话她也听见了,是啊,难得元淇进宫来,他们团聚了,他怎么舍得走呢?
      元淇一看就是没心眼的姑娘,难道元淇能接受她,她就能心安理得在这段三个人的关系里?
      云意姑姑解释说,太后娘娘和皇上崇尚节俭,所以宫里菜式一律不许铺张,所以皇帝太后日常的菜式都很简洁。
      小冉儿进宫十来日,第一次吃到如此家常的菜肴,叫她觉得既亲切又感恩。
      五色酸甜冷面,葱油鸡,咸蛋黄炒苦瓜,香卤杏鲍菇,清炖猪骨冬瓜汤,还有四小碟太后亲手腌制的小菜。
      步沨见她吃得少,还以为她是拘谨,他不会掩饰喜爱,又想在元淇面前表现他对小冉儿的关爱,便时不时叮嘱小冉儿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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