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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小冉儿垂眸听着,太后这话的意思是她自己生的儿子指望不上?这个说法倒是与步沨以往说过他在家中不受重视相符合了。
      小冉儿偷偷看太皇太后,其实她比较关心的是太皇太后到底听见没有,瞧她老人家倒是不住地点头,像是都听见了,最后叹息着说了句,“他们一家子齐全了。”
      太后当即愣住了,没料到太皇太后这个说法与步沨刚才说的如出一辙,她都疑心是自己想多了,便彻底止住了泪。
      她原本是没打算在灵堂上哭这么伤心的,都怪步沨,哭得好好的他突然小声说了句,“如今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过去了,你难受什么?”
      太后骂他没良心,她虽然是继室,却和先帝连一家子都不算吗?如今想找太皇太后哭诉一番,怎料太皇太后也是这个说头,她顿时觉得自己真算个外人。
      正想到步沨,便见他闷头进了偏殿,一抬眼先寻了小冉儿的位置,才上前坐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
      他敛眉道,“奶奶节哀。”他看了眼太后,又道,“母亲也节哀。”
      太后心中赌气,冷言冷语道,“皇帝也节哀。”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小冉儿怎么会看不出他心中不痛快,她脚底抹油地想跑,可刚往后退了一小步就被步沨叫住,“外头乱得很,你瞎跑什么!”
      小冉儿忙应了声是,你可真关心我……
      云英是步家的老人,立刻察觉出殿中气氛不对,趁宫人奉茶的空档,忙带着其他人抽身出了殿门。
      步沨像是很懂她的心思,说道,“到我身边儿站着。”
      这殿中谁都比她权力大,谁都可以命令她,她只能慢吞吞走到他身后。
      殿中气氛的确很奇怪,原本亲切的太后正别扭地抹着眼泪,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四下找着退路,只觉得自己站在哪里都不合适,万一吵起来她该往哪里逃……
      太后也不拿她当外人,叫了声皇帝:“先前儿外面的叔叔们也说了,先帝的墓园建好了,步泓、步浅和先夫人的棺椁不日便移进去。我一个继室,也没什么话好说,按理说以后是不该去打扰人家原配夫妻的,你就记着不要将我塞进去就好了。人家一家人齐齐整整的,我不爱去凑那个热闹。”
      步沨不由地皱了皱眉,这话说得,什么叫“塞”?
      这话情绪十分重,显然是为先前他说的话生气了,那原本是一句无关紧要安慰的话,怎么就惹她生那么大的气?
      没等他开口,太后又说道,“你说得对,这世上从来只有我们娘俩儿是一家人。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将我往你们夫妻边上随便埋一埋,我也落个清净。”
      步沨悄悄看了眼太皇太后,还好奶奶耳背,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应该是一句没听见。
      他眼睛眯成一条线,眉头拧得更深了,“什么死不死的?母亲也不知道忌讳,我什么时候说‘只我们母子是一家人’……”
      太后拿眼斜他,“什么忌讳?你二哥走了,你父亲也不在了,难道这一年我们步家的忌讳还不够多吗?你说他们是一家人,可不就只能把我扒拉跟着你了吗!?”
      步沨释然,果然是为了这句话……
      他向来知道自己不会说安慰人的话,“母亲怎么生气了?儿子可不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吗?”
      方才在灵堂上,他是想安慰她来着,父亲和先头的韩夫人感情甚好,太后是知道的,他见太后哭得伤心便不经意地说了句“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去了”,太后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小冉儿走得慢吞吞,步沨有些不耐烦,朝她招手叫她赶紧过去,一边对太后说道,“再说了,这世上哪有儿子儿媳身边埋着老婆婆的道理?难道我们就不嫌弃你吗?”
      太后简直呆愣住了,“你还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我?”
      她面上哀容不减,张牙舞爪扑过去,狠狠在步沨腰上拧了一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就说方才看你哭得不够伤心。”简直被气得没话讲,她自暴自弃般赌咒,“到时候我死了,随你将我埋在哪里,横竖你不孝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母亲做什么呢?!叫旁人看笑话。”
      步沨腰上吃痛,面上虽然一本正经,可还是拽过小冉儿去挡太后的手,嘴里直求饶,“算我错了行不行,看在小冉儿的面上饶了我吧!”
      小冉儿抽抽嘴角,她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她一时看不出太后到底是真哭还是假哭,夹在他们母子中间不知道该不该劝解,想开口又怕说错话。
      他开口求饶,又提到小冉儿,太后的气便消了一大半,她拉过小冉儿挡在自己身后,又开始数落步沨,“你也知道拿小冉做挡箭牌?哼,要不是外面文武百官都在的份上,我非拿鞭子抽你……”
      步沨自知理亏:“是是是。”
      这话属实是夸张了,若真是想闹大她刚才就不会回偏殿再发作,在灵堂上大骂皇帝不孝不是更能引发争议吗?
      小冉儿突然觉得太后其实是小孩子心性,并非不明白大是大非,步沨口不择言,她的爆脾气上来了需要人宽慰,难过了需要人宽解一番。
      她继续数落步沨,又像是在对小冉儿解释,“横竖只我们两个知道,我们母子两个向来都是不对付的,母不慈、子不孝,凑合凑合得了。”
      步沨倒也心宽:“母亲顶多是脾气差些,其他倒也没什么。”
      太后拿眼乜他,敢情就她一个人脾气不好?
      太皇太后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蓦地出声儿,“是啊,像老三这样脾气不好的,可不得就找一个温柔些的姑娘吗?不然,两个大怨种在一起比命硬吗?”
      大家知道她耳背,却不知道她怎么又捡了这句去,只是老人家高瞻远瞩,讲的都是经验之谈,十分有道理。
      太后和步沨顿时失笑,一转脸看小冉儿脸儿通红,垂着头不敢答话。
      太皇太后还有话要交代,她指了指小冉儿对太后说道:“这品貌配老三倒是可惜了,彩礼上可别亏待人家。”
      “奶奶!”步沨气得鼓起腮帮子,脸像阴了的天,灰蒙蒙的。
      太后也觉得是这个理,忙点头称是,“是……”
      小冉儿欲哭无泪,慌忙摆手:“不是的,太皇太后……”
      步沨目光一转过来,他满是质疑,小冉儿被他一瞪又心虚不敢解释了。
      然而他的目光追逐并没有得到小冉儿的回应,她只是侧着身子站在太后身边,不敢回应他眼里的疑问。
      如此太后便彻底没了顾虑,顺着太皇太后的话顺势岔开了话题,她拉长了声调,“您说得对,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小冉儿目光躲闪、满脸的无奈,步沨却望着她满脸的疑问,太后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意。
      步沨发誓,若不是第二场法事开始了,他必是要揪住小冉儿问清楚的。
      他直直地跪在蒲团上,念经声亢长,传到他耳中时像苍蝇乱飞,他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疑问。
      她当时的神态、动作都不合常理啊!她明明可以装一装娇羞就默认这段关系,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将她介绍给大家,她为什么要急于撇清呢?
      步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否认?她明知道他要娶她的,难道是他之前的表述不够清楚吗?
      蒜水最是辛辣,于桑一面哭灵一面抹眼睛,还没等反应过来眼泪便流了下来,泪眼朦胧中注意到他不对劲。
      这陛下也走神得太明显了,旁人拜的时候他一动不动,旁人刚拜完他就拜下去……
      董双人在殿外,殿下身边无人提点,于桑正心急如焚。
      好在跪在陛下身旁的太后不痛不痒提醒了他一句什么,他才终于在混沌之中找到了一丝清明。
      两场法事便持续了一晌午,直至午后还有一场,日头却烈得晒人。
      由于一大早便进宫了,这些王宫亲眷都疲倦得不行,草草用了午膳,便就着偏殿准备的桌椅小憩。
      偏偏这时潜戎山边境有消息来报,步沨不敢耽搁,带着人去了奉华殿。
      远远地瞧见一位披麻戴孝的老大人骂着“穆白竖子”“先帝的旨意也敢质疑”,诸如此类,也快步跟去了奉华殿。
      余下的人中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偶然几句窃窃私语也是猜测边境不稳,女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云英姑姑见小冉儿出神,便宽慰说,“姑娘莫要担心,陛下运筹帷幄,莫则将军战无不克,又有文武大臣无数,边关的事情只是小事。”
      “边关的事……”
      她突然才反应过来到刚刚那位义愤填膺的老大人正是大衡的莫则佯将军,只是她从前并不知道老将军是祺族,异姓“莫则”,所以一直未见传闻中的莫则将军和这位老大人联系起来。
      潜戎山脉是汉人和海拉人世代默认的一条分界线,潜戎山是边防第一道防线,环境恶劣,先帝攻下上京后,海拉王庭便悄无声息避让至潜戎山以北,先帝于是派了穆白将军镇守。
      她注意到下午步沨一直没有回来,是太后带着大家一起完成了最后一场法事,步沨之前例如灵前叩首、诵读悼文都被一个中年人顶替,大殿中有的位置蒲团也一直空着……
      汉人注重孝道,头七的祭奠不可废,步沨却一去不回。
      她感到一丝不安,脑海中忍不住便往最坏的打算去了。
      有什么事比先皇的法事更重要,又有什么事值得莫则老将军在法事现场不顾颜面地辱骂穆白将军?
      她是步沨带来集英殿的,住也住在步沨的却非殿,可法事做完前步沨便前离开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得一直跟在太后身边。
      偏殿中,太皇太后终于搞清楚她的身份,拉着她上下打量再打量,不由分说便要给见面礼,小冉儿摇着头不敢收。
      云英姑姑却捧来一支白玉簪子,通体雪白剔透,光泽莹润,玉色中有隐隐约约透着几丝浓郁的奶白色,更显润泽。
      小冉儿不敢受,可云英委婉劝她不要忤了老人家好意,又反复说了许多好话儿,小冉儿只得暂时先收下,想着待一会再还给步沨好了。
      太后看见玉簪,似乎是知道这白玉簪是老物件,她也不甘落后,与太皇太后打擂台似的,当即撸下手腕上的手镯套在小冉儿手上。
      小冉儿垂着眸,心中满是愧疚和无奈,她抬起手腕,臂上的玉手镯晶莹剔透,带着娇艳欲滴的翠绿,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叫她如何拒绝,太皇太后的礼都收了,太后的更拒绝不了了。
      她进宫以来一向以客人自居,如今步家的两位女长辈对她照顾有加,又是嘘寒问暖,好像生怕怠慢她。
      按理说,步沨生得丰神俊逸,如今的地位又非比寻常,寻常家的女儿她们是不会高看一眼的,更不愁找不到皇后,可她们独独对小冉儿满是关怀,尤其是太后,那种喜欢……就生怕小冉儿一个不乐意就逃跑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太后和太皇太后似乎很喜欢自己,可是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面上的礼节周全,她分辨不出……
      太后也没在意她情绪有变,送走一部分女眷后便心安理得带着她回了祥曦宫。
      太后显然受了边境消息的影响,只问了小冉儿和步沨是怎么相识的,其实关于他们的相识太后早有耳闻,只是步沨捂得紧,她便不爱打听罢了。
      如今听小冉儿娓娓道来,只说步沨在护城河里泡着,又被救回祁家去,嗓子被烟熏坏了,夜夜发烧说胡话……
      太后十分内疚,她用力握了握小冉儿的手,垂眸道:“我竟不知他在外经历了这样的磨难,你不晓得,从前家里忙我们不太管他,到后来除了他二哥谁也管不了他,只得小小年纪便送到军营里去。他不知从哪里学了些没头没脑的粗话,脾气也被军中的叔叔们纵得没法,我便更加管束不了了。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他倒像是天生天养的,性子也混账些,与我也并无多少情分……”
      她说的是小冉儿认识的那个步沨吗?
      纵使心头疑惑她却还是安慰太后道,“许是男娃子心思糙,又野惯了,与娘娘说得自然就少了。”
      太后点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他过得辛苦,可我有什么法子?没有教养好他,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责任,只是要叫你受了许多罪了。多谢你,难得你性子柔,你说的话他也肯听几句。”
      小冉儿摆手说不是,“我说的话他也不一定听的,呃……他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反而我倒像是个没主心骨的。”
      她想起自己来见步沨的初衷是想说清楚解除婚约的,结果却犹犹豫豫直到如今还没有开口,这不是没主心骨是什么?
      太后勉强地笑着,笑她是个实诚人,“可不就得一刚一柔嘛,太皇太后刚刚也说了,男女之间本就该一刚一柔,否则乌眼鸡似的对一辈子该叫做‘怨偶’了。”
      小冉儿低垂着脸没说话,什么怨不怨偶的她倒不在意,她还在想步沨才刚刚登基,若是边境真的告急,他必定忙得焦头烂额,她怎么有机会去解释婚约的事呢?
      云意姑姑回禀说偏殿已经熏上香了,祁姑娘什么时候入住都行。
      原来云意姑姑见天色已晚,却非殿那边还没有来接人的意思,太后又拉着小冉儿说个没完没了,便叫人收拾了祥曦宫的偏殿,打算给小冉儿暂住。
      小冉儿也是这么想的,住在祥曦宫里倒是比住在却非殿省去不少是非,原本就不该不清不楚和步沨住在一个殿宇里头,叫别人看到于她名声有损,反倒会多思多想了。
      可天不遂人愿,这厢刚收拾停妥,宫门口便通报陛下到了。
      小冉儿眼中的光顿时黯了许多,笑容也肉眼可见地垮下去了,一抬眼,见太后也是一脸失望,二人不觉相视一笑。
      太后道:“明日你还过来吗?”
      小冉儿如今哪能自己决定这些事,只得愣愣望向门口。
      步沨大步流星走进来,见她们正在灯下私语,也不打扰,他眼中渐渐散去冷意,给太后见了礼便坐在一旁等候。
      让儿子等着是本分,太后继续聊天倒是坦然。可小冉儿却没法子淡定了,尤其是步沨选择的方位,不偏不倚正对着她,他来了也不干别的,一直直直地看着她,好像要用眼神在小冉儿脸上剜出两个窟窿来。
      步沨越不开口,她越忐忑。
      太后神经大条,瞥眼瞧见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只觉得他格外温顺。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来找小冉儿的,只是难得见他温顺便忍不住想逗他,于是故意问道,“皇帝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果然步沨立刻一副吃瘪的表情,他站起身来,像棵笔直的柏树。
      他说,“小冉儿睡觉有择席的毛病,儿子来带她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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