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太后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这几十年也曾阅人无数,小冉儿或立或走时姿态都是挺拔优雅的,尤其是一双乌黑的眸子,看人的时候能叫人一眼望到心里去,太干净、太纯澈了。
      “太后娘娘。”
      小冉儿弯起嘴角浅浅一笑,给人一种安宁清甜之感,毫不忸怩作态,更不刻意讨好。
      她就是她,她的所有举止都是天生教养而成,简单不做作,也没有刻意模仿旁人的做派。
      太后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眼中掩饰不住的喜欢,她与身边的女官对视了一眼,感叹道,“云意你瞧瞧,这么好的姑娘……”她咽了半句没说,只是转头瞪了步沨一眼,这小子鬼是鬼了些,看人的眼光倒是很有一套的。
      云意是太后的陪嫁,也已经三十多了,虽身份是下人,却实在算是看着步沨长大的长辈了。
      她也不住点头,虽然没说话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满意。
      步沨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他不接话,只是抿着嘴笑。
      以他对太后的了解,柳氏耿直爽利,她只会觉得好看的事物她要多欣赏,绝不会对美貌这种东西产生负面联想,看到小冉儿长得美也不会联想到“狐媚惑主”上去,她会赞同他的眼光,但绝不会阻止小冉儿和他的婚事。
      至于先帝对小冉儿唯一的顾虑就是她的身世,如今先帝不在了,知道小冉儿身世的人便只剩下他和高梧,高梧半知半解、当然是不会瞎说的,便只剩下他,公不公开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还在斟酌,该不该公开,或是何时公开最合适,这些都是后话了。
      太后又抬起她的手细细看着,肌肤又白又细,十指犹如水葱一般水嫩的。
      她从前做了这么大半年的皇后,对宫中一些养护的方子也有了解,只是她从前散漫惯了,倒也不觉得一双手粗糙有什么不好,偶尔也叫宫女给她保养一番,后来嫌麻烦便不常做保养。
      她很好奇一个人的皮肤怎么能细嫩到这种程度,这种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护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这双手是娘生的?”
      小冉儿没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太后也望着她等她的回答。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步沨轻咳了一声提醒小冉儿,“问你怎么保养手。”
      小冉儿面上一红,她猜也是这个意思,意思是问她是否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忙回答说,“是我阿娘调弄的方子,我们常用来抹手。”
      太后点点头,对云意说道:“看来手和脸一样都得好好养护。”
      云意姑姑微笑着说,“可不是嘛,只有太后常常觉得麻烦罢了……”
      太后又问小冉儿,“那身上呢?身上也这么白吗?”
      小冉儿脸更红了:呃……
      太后以为她又没听懂,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上京话说得仍是不太好,这姑娘怎么又听不懂……
      她问询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步沨身上,想叫步沨再帮着翻译一下。
      步沨却瞬间红了脸,支吾道,“我怎么知道……”
      他生硬地撇开脸,虽然和小冉儿共处一室也有许久,可他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每每都怕唐突了她,顶多言语上占些便宜,眼睛不敢乱看,举止更是从不敢逾矩的。她身上白不白的,他虽然好奇,但也不敢随便瞎看啊。
      太后意识到他可能回错了意,自己倒先笑了一声,“害!”
      “瞧我说话……”她忙又拉住小冉儿的手,歉意道,“可别往心里去,我倒忘了,这样的私房话咱们应该私下再说。”
      云意姑姑也忍不住笑了。
      小冉儿低低应了声是,这个太后与她心中设想的威严的太后也差得太远了,她感到放松了一些,相比之下她觉得可能自己还稍微靠谱一些。
      步沨脸上的红晕散了一些,“母亲说话可留神些,叫旁人听了该怎么想。”
      殿中只有他们四个人,太后便没好气回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儿又没有旁人,你那点小九九难道我们不晓得吗?”
      还教训起他娘来了,要说“娶了媳妇忘了娘”真是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但想起他从前总是独来独往的日子,又觉得他今日能出言偏袒祈冉,必是十分喜欢了,否则不会护得那么紧。
      又问小冉儿如今住在哪里,小冉儿望了步沨一眼,答住在却非殿。
      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就好比没有先向女主人打招呼便悄悄儿住到了家里,她总感觉失礼。
      太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却非殿也好,当初是先帝亲自挑给皇帝的,朝向也好,方位也好。”她的规矩不大,看见小冉儿娇怯怯的便不由地又放缓了语速,又问,“多大了?”
      小冉儿渐渐不那么紧张,温声道:“十八了。”
      云意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看她的模样怯怯的,还以为才十五六,原来是看上去还显得幼态些。
      太后略略沉吟,“倒比老三大一些。”
      “……”
      就步沨和她的年龄问题她一直都是有疑惑的,之前步沨说过自己十七又改口说自己十九,当时看他长得很高,皮肤也黑黑的,小冉儿便没有深究。
      如何竟无意间从太后这里得了答案,也不顾步沨是不是尴尬遮掩,小冉儿朝着步沨的方向,眼中渐渐升起薄薄怒意,她一时竟脱口而出:“你不是说你十九吗?”
      云意欲言又止,想提醒她不能这样和陛下讲话。
      步沨突然想起在祁家时,因为不想叫她姐姐所以骗她说自己十九,当时她也没什么话,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这茬,怎么这个节骨眼儿穿帮了……
      步沨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坐在椅子上背脊绷得紧紧的。
      他尴尬地笑,“……”
      她那时候那么好骗,怎么如今这样猴精?
      太后不动声色,心里头有些幸灾乐祸,“他说他十九了?”
      步沨赶紧大喊,“母亲!”面上还要故作镇定的样子,这个时候她不知道帮忙打个圆场,怎么好像还很好奇细节,这有什么好问的?
      看他吃瘪的表情便知道太后说的是真的,小冉儿心中不忿,却柔柔地点头,“骗我说他叫高枳,还说十九了,那时候他伤未好,害我担心了好久。”
      当初担心是真的,找他也是真的,她直言不讳,并不觉得难为情。
      太后当然知道高枳是谁,平白瞪了步沨一眼,“哼,奶狗充老狗……”
      小冉儿:这又是什么话……太后很明显是偏袒自己,她在偏帮着骂步沨,小冉儿脚下不露痕迹朝太后挪了一挪。
      太后没有女儿,见小冉儿也亲近自己,越看小冉儿真是越喜欢,模样是一等一的,性子又柔婉,不禁感叹:“要是先帝还在该有多好,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待会该好好上柱香与他说道说道……”
      想起步沨都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儿,她顿时有些感伤,揩了揩眼角,“泓哥儿也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儿,那么多年也没来得及说个正经人家,现下孤孤单单一个人去了。”
      云意劝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
      步沨面上渐渐露出不耐烦来,“胡说八道什么……”好端端为什么提到二哥?
      他做贼一般心虚,小冉儿是二哥能见的人吗?
      二哥找了她那么多年,不论是宜禾公主临终托付也好、他的私心也好,至死不休的,算得上是他此生的执念,步沨怎么敢叫他见小冉儿?
      他不敢让太后说下去,站起身来叫了声小冉儿,“走走走,随我去集英殿。”
      小冉儿还真有些不舍得,她回头看太后,太后方才还没聊尽兴呢,见他们急着走赶紧说道,“不若与我一道吧?横竖我也起身了。”
      步沨皱着眉,她喜欢小冉儿是真的,可不懂事也是真的。
      不想与她一道,又不好明面上拒绝,一时间他没有应承、也没拒绝。
      太后自觉有些讪讪,只轻柔地叹了口气,“皇帝心中有事也不肯对我说,倒显得我们母子生分。”
      这幅自怨自艾的样子又是她的苦肉计,步沨听她叹气便立刻皱了眉,她愁眉苦脸拉着小冉儿叹气,万一小冉儿多思多想又不好了,虽然小冉儿没那么多心眼儿可到底是第一次见面。
      他赶紧岔开话题,“太皇太后什么时候去集英殿?”
      太后略一沉吟,“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奶奶好不容易心绪安定一点,可千万不可叫她再激动了。”她生怕儿子撇下自己,忙说,“叫小冉陪陪你奶奶也好。”
      步沨这厢再次眼神示意太后不许胡说,太后也晓得他在心上人面前要面子,赶紧使眼色表示应承,步沨这才答应与她一道去集英殿。
      小冉儿随他们一道来到集英殿,放眼整个宫廷被布置成一片素色,集英殿更是摆满白色的花圃,殿宇中白色的帘幕随风摆动,僧人们穿着素白的袈裟坐在灵前诵经。
      殿内外早已排好了大大小小的白色蒲团,董双正和步家的几位叔叔一起排列着待会儿众人叩拜的位置,董双深知丧仪规矩大,这件事最容易结仇,族中辈分位份不能错,错了就算亲友们不在灵堂打起来,私下也得互相使绊子。
      他办事稳当,也有自己的心眼儿,好在官员的位置是礼部在安排,他倒是悄悄松了口气。他硬拽着步家长辈一再确认,力求错误不要出在自己身上,毕竟这些新晋的皇亲国戚他谁也得罪不起。
      步沨一进集英殿便被叫走了,那边都是男丁,小冉儿只得跟着太后见了一些步家和官员的女眷。她衣着与宫中其他人略有不同,太后也只当小冉儿与大家都是熟识一般,并不主动介绍,大家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也有眼色,不该问的都不问,
      谁也不知道太后身边的小姑娘是谁,但见太后身边的云意都对她礼遇有加的,便无须开口问,都对小冉儿投以友善的微笑。
      小冉儿尴尬之余倒也免去了记人名、记人脸的麻烦,也不管是谁,凡是对她微笑的,她都回之微笑便好了。
      殿外的僧侣开始吟唱,于桑不动声色进殿来请,太后和女眷们被一一引领到她们的位置开始叩拜,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一阵阵低低的哭泣声。
      小冉儿没名分,在这里算是客,也不必要非要出去叩拜;太皇太后人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又经不得累,太后便交代她陪着太皇太后,两人便一同留在偏殿中休息。
      太后临走时也忘了向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介绍她是谁,以至于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女官便一直盯着她,警惕的眼神瞧得她脚指头都快把鞋底抓坏了。
      这种情况着实有些尴尬,要她自己说也是,人家家里办丧事她一个外人搁这进退两难的,心里骂了步沨一百遍,也只能勉强地挂着笑意,看看太皇太后又看看她身边的女官。
      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还算和气,年纪比太后还略大一些,她一面递果子给她一面说着客套话,“外头忙得很,姑娘吃点果子,我是和光堂的云英姑姑,别怕也别拘束。”
      小冉儿忙起身一面行礼一面叫了声“云英姑姑”。
      原本是看小冉儿跟在太后身边,乖乖巧巧的样子,现下又未出去叩拜,难免猜测她的身份。
      云英自认为自己这个年岁了还当得起旁人一声“姑姑”,生受她的礼,也惊觉她行礼的动作很流畅,一举一抬如溪水清浅流畅。
      她是跟着太皇太后从桑阳城到了上京,宫内外也见过不少的人,没见谁能与眼前这姑娘一般将行礼做的这样好看,简直像是表演一般。
      她和气地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她猜测小冉儿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孩子,什么礼仪动作都已经刻到骨子里,自然做得行云流水一般,不像她们这些从桑阳来的,半路出家的女官,规矩倒是学了许久,应付场面尚可,可很多细节还是记不住。
      “我是却非殿的。”
      小冉儿心头默默盘算了一下,她到底算哪个宫里头的?如今住在步沨那里,应该算是却非殿没错。
      云英心中的猜想肯定了一些,眼中笑意不减,对太皇太后附耳道:“是陛下宫里的人。”
      云英姑姑声音大,但殿外的诵经声更大,便一并掩盖过去了。
      太皇太后捻着一串手持,倒是惊讶了一声,念叨道,“陛下房里的人?也不小了,是时候往房里放人了……”
      小冉儿赶紧摆手说不是,小脸涨成猪肝色,明明是宫里人怎么就听成了房里人?
      云英姑姑瞥了一眼小冉儿,刚刚的优雅全然不见,眼中慌乱不止一丁半点。
      她心下了然,若真是没名没分的房里人,此时大概是公布身份的最好时机,可这个姑娘明明一百个不情愿,即便是只有她们三个人她也急着想撇清。
      云英故作懊恼,不紧不慢地替她解释,“老祖宗又听岔了,是宫里人,不是房里人。”
      太皇太后远远地瞅着小冉儿,偏生又点点头,“瞧着是个齐眉整眼的,要我说,只要这姑娘性子好,旁的都不打紧。”
      “我真的不是……”小冉儿欲哭无泪,老奶奶是真的耳背啊……
      云英姑姑只得勉强一笑,歉意道:“老祖宗耳朵不好,大家对她多有迁就,姑娘别见怪。”
      从前宫里从没见过这个姑娘,容貌又好身段又好,这猛然间就冒出来了?难不成是外面的人给皇帝找的乐子?
      她赶紧岔开话题,又问她是否上京人士,小冉儿一一答了。
      云英解释说,今日要做三场法事,时间虽然算不得长久,但场面上的事很多,皇帝和太后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可这回她也警惕了,这个太皇太后一开口便是惊世骇俗,小冉儿只盼着她不要再开口了。
      太皇太后耳背,太后和步沨忙,小冉儿不好计较,只得恹恹地坐在那里。
      如此云英心中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若依她看,她也看出了小冉儿的不寻常,就算不是皇帝的房里人那也差不离,否则太后怎么可能将她带在身边,还照顾有加的?
      说着外头鼓乐声渐渐弱了下去,想必是法事已做完了一场,太后被人搀扶着进了偏殿,面上依稀还有泪痕,小冉儿忙起身立到一旁。
      倒是太皇太后看到儿媳妇的样子,先开口安慰了,“你也节哀吧!别叫他走得不安宁,我见了也不安心。”
      太后渐渐止住了哭,她絮絮叨叨地说,“我嫁到步家前,就有术士替我算过命,说我是个有大福气的。我原想着我嫁给皇帝的时候,前头夫人已经生了三个孩子,除了老大夭折,还剩两个,我一嫁过来便是一个不生将来也有人给我养老送终。”
      她揩了泪,明明知道太皇太后耳背她还是要说,“阿娘你晓得,浅姐儿是最贴心的,老二性子好也肯与我亲近,两个孩子待步沨就好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般。没想到浅姐儿被海拉人害死,最靠得住的老二也不在了,两个孩子都不在了,这叫我往后去指望谁?”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