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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一扬手想推开他,腰却被他箍得死死的,挣扎着只觉得自己腰都要折断了,又羞又恼又气愤,想骂他无礼又胆怯,只得压低了声儿斥他,“你胡说什么!”
      他却故意装聋作哑,像只小狗似的在她怀里又蹭了蹭,“我不与你计较,你让我再靠一会儿吧。”
      小冉儿翻了个白眼,你还计较上了?真是莫名其妙!
      用手很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别得寸进尺!”
      她到底不是没同情心的人,原本心里是打定主意安慰他几句的,嘴上也说着嫌弃他的话,但终究没有忍心推开他,皇帝病重也许随时可能会驾崩,尽管他是太子,可也是一个儿子,他心里大约是不好受的。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一起,小冉儿悠悠叹了口气,也罢,再迁就他两日,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说吧。
      董双在门外叫了声“殿下”,步沨却只是偏了偏头,并没有理会。
      所有人都好奇屋里边的情况,探长了脖子往里看,却都不敢贸然进屋。
      董双也只敢在门外低声回禀:“殿下,路大人,赵大人已经到了……殿下的东西找到了吗?”
      这太子殿下也真是,在奉华殿侍疾好好的,突然就回了东宫殿,还夜召路朝闻,赵齐焉两位老大人进宫,两位大人还没到他便闲不住了,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旁人问他她也不说找的什么,找着找着,就找到了这里来……
      从前他可是从不会踏足这个偏殿的,他这样小心翼翼、欲盖弥彰的,难道真叫于桑那小兔崽子说中了?
      小冉儿见他对别人说话都是装聋作哑的,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问道:“你的东西找到了吗?”
      腰上的力量蓦地松了一点,他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没找着。”
      他站起身来,小冉儿赶紧与他拉开一些距离,见状他则又恢复一开始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身量很高,肩背挺直,站在小冉儿面前拔过她一个头还不止,她得仰头看他,少年脸部线条在烛火下显得十分凌厉,可他低头看她,又是乖巧可怜的样子。
      “我是找东西来着……”
      小冉儿含糊应了他一句,心中却嗤之以鼻,这话说出去谁信……
      “那你快去吧……”
      步沨点点头便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小冉儿,他眼中薄薄的期许和化不开的落寞,“如今是我最难的时候,你住在这里,我也安心些……”
      明明是呼呼喝喝一群人,他的背影却显得尤为单薄,像幼兽骤然间离了母兽,没人安慰没人给他肩膀,叫小冉儿那些离开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一日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的处境算不得好,她也多多少少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步沨还能分身到这里来,说明皇帝的情形算不得严重,也有可能已经转危为安了。
      他前脚将将一走,她便想起来,皇帝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他好一点了,那是不是明天就可以放她出宫了……
      又觉得他真的好狡猾,刚刚说了那么多,又搂又抱博取她的同情,但是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步沨去了书房,小院里又清静了,窗下的虫鸣声也愈发响亮了一些。
      秋潭不再敢多言,小冉儿再问她小公主的后续,她也只能苦笑着摇头,不敢再说下去了;叫她去打听皇帝的情况,她更是头甩得像拨浪鼓。
      她又烦恼起来,秋潭却只看到太子与她在房间里单独待很久,院外的于桑探着脑袋、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若不是陛下的病情不太好于桑有所收敛,只怕会当场拍手叫好。
      祁姑娘是怎么进宫的,秋潭不得而知。
      说她是被迫的,她又很坦然的样子,还跟着董双他们在却非殿四处参观;说她是自愿的,她又好像很着急出去,见了太子殿下也害怕得很;她若真的有心攀高枝儿,难道刚刚见了殿下不该表现得再热情一些吗?
      按理说,太子以往就不太好伺候,想必是刚刚为难她了,不禁同情起她来。
      要说伴君如伴虎是倒真的,却非殿里伺候的人半年不到就换了几茬,尤其是近身伺候的那些,倒不是端茶递水的事有多难做,而是太子殿下行事有时候不着边际,性子别扭难伺候也是真的,同一杯茶水,昨日奉上还好好的,今日便能大发雷霆;这样的主子,任谁近身伺候都是整日提心吊胆,不安得很。
      她原本也是个爱听爱笑的性子,到了却非殿,不许传话不许多说,硬生生将她掰成了个沉默木讷的闷葫芦。
      小冉儿躺在床上,望着丝质的床帘发呆,被褥都是上好的面料裁制而成,全套盖被也都淡淡地熏过香了,这些用料可比家里的都好。
      可她就是难以入眠,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步沨今日出格的举动,他抱了她,还抱了两次……她想,要不是看在他父亲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他这样毛手毛脚,她可是不会对他客气的。
      她原本便有择席的毛病,这习惯不好,换了地头三两日睡不好都是轻的,更何况现下还是在宫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宫门之外时不时有人声传来,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惊一扰之间就更睡不着了。
      唉,这夜注定是不太平的……

      半夜里,小冉儿也不知道自己在床上翻了多少面儿,只想着若是块饼也该熟了的时候,宫庭的上空回荡起悠远醇厚的钟声。
      ……
      有哀哀的哭声与钟声相和,一声,两声,三声……
      没等她数清楚一共响了多少声,秋潭便披着寝衣来敲门,“姑娘,不好了……”
      她慌慌张张推门进来,匆忙间点亮烛火,大概是太过紧张,火折子在手上开了三次方才将蜡烛点亮。
      小冉儿从床上翻身而起,她终于看清,晦暗的烛火下秋潭脸上表情十分不好,非常严肃。
      隐约听到宫墙那边儿传来一阵阵哭声,小冉儿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是不是陛下他……”
      秋潭哽了一下,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握住小冉儿的双手因为慌乱而微微发抖。
      她的声音在黑暗里蜿蜒成了一条曲线,犹如毒蛇吐着蛇信:“陛下驾崩了。”
      “……天哪!”
      小冉儿只觉得手脚都是轻飘飘的、脑袋嗡嗡直响,“什么时辰了?”
      “快四更了。”
      宫墙外的哭声顿时震天般响起,却非殿内外也是一阵阵呜咽之声,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小冉儿心下慌得很,如今就好比她到人家家里做客,结果人家阿爹死了,她这算不算犯了大忌讳……
      秋潭飞快地替她穿好衣服,心里却拿不定主意,祁姑娘在这里算什么呢?该不该带她去前殿哭灵?
      小冉儿与她只能压低了声音说话,都怪那个于桑,于桑真是坑坏她了,要是直接送她回家倒省去了她在这里进退两难。
      两人抱作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们两个的去处本来该去问董双的,可董双是却非殿的大管事,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分身乏术,也只好先寻于桑问话;过了许久,大概于桑也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匆匆处理了前殿的事务,便赶到了小冉儿的院子。
      院子里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唯有小冉儿的房间有些光亮,三人聚到一处,小冉儿也顾不得再埋怨他,只问自己是否有什么能帮上他们。
      她原本不该卷进这场波澜里,于桑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一丝抱歉,他抹了一把眼泪,哭得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姑娘放心,其实也没什么可帮手的。说句实在话,这事大家都有准备,素衣麻帛都是现成的,却非殿中万事也都是备齐了的,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他掉着眼泪,叹了口气,“咱们太子是个可怜人,前头才料理了恭明太子的丧事,这又……唉!”
      “哦对了。”他说话时从兜里掏出一块小布头递给小冉儿,“这个千万别掉了,若叫姑娘去奉华殿那边儿,姑娘用得到。”
      一块不大的布头里面裹着一块软叽叽的东西,小冉儿捏了一下,说不出是个什么手感,只是不解地望着他。
      她只是有些佩服于桑,一边哭还能一边将事情理得清晰明了,说话也有礼有节,有些好奇他们是内侍官都是经过训练的,这都是怎么做到的?
      于桑不知道她为何连这个也不懂,更不知道她脑子想的是别的事,布头这事儿不能解释得太直白,“用得着……擦眼睛用的。”
      听说是擦眼睛的,小冉儿忙哦了一声,举起布头就要往眼上擦去。
      “哎别!”
      于桑手疾眼快地拦住了她,他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这……如今别抹,如今千万别抹。”
      小冉儿翻来覆去看小布头,捏上去软叽叽的,有一点点汁水沁出来,闻着有股子辛辣的味道,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于桑瞧见她的小动作,赶紧又补了一句,“也别捏。”这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
      小冉儿只得依言将小布头收起来。
      秋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孝衣,捧在手里问于桑,“我便一直跟着姑娘么?还是先叫姑娘穿上这个吧……”
      于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陛下驾崩,是国之大孝,人人都得服孝,更何况……”更何况祁姑娘早晚是太子殿下的人,是陛下未过门的儿媳妇,她又怎么能不穿呢?
      按于桑的意思,现下就该将小冉儿拖到灵前去嚎啕大哭,须得是捶胸顿足的那样真情实感,哭得太子心都碎了,往后他们俩这事儿就算是稳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小冉儿也不会在这个时刻去唱反调,只是顺从地穿上了麻衣,想起白日里董双也说过一句“东西早就备下了”,原来说的是孝衣和香蜡烛火之类的。
      不由地又想,这种东西不吉利,他们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才去准备的;或者说,他们早就知道皇帝会死,犹如千钧之石悬在头顶,他们又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在等待它落下?
      她们两个小姑娘住在小院儿里,其实心里是很害怕的,于桑陪了她们一会也不能多留了。
      按理儿,皇帝的遗体很快就要入殓送去集英殿停灵,宫里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去集英殿哭灵,所以却非殿中也设有牌位,于桑让小冉儿先休息一会,暂时不要出去,如果有人来问再安排她去殿前哭灵的事。
      “我晓得姑娘你害怕,可如今也抽不出更多的人手来陪着姑娘,天就快亮了,姑娘赶紧去歇歇,天亮了咱们的事情还很多呢。”
      于桑看了眼外边儿,暗红色的光逐渐炫白了天边,眼见天就要亮了,这才放心地走了。
      秋潭跟着她倒是能偷会儿闲,为避免突然被叫去灵前她抓不着北,秋潭便有意无意与她说起一些丧仪上的忌讳,小冉儿这才弄清楚那个小布头是干什么用的,原来是裹着拍碎的蒜头,哭不出来的时候便将蒜水往眼睛上抹。
      蒜水辛辣无比,一沾上了必是眼泪流个没完的。
      她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她原先还在想,要是步沨见到她,他那么刁钻,万一问她哭没哭可怎么办……她应该是哭不出来的,这个皇帝是要杀她的人,就算她在步沨面前装作什么也不知情,可皇帝想要她的命是事实。
      她如今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知道她身世的皇帝不在了,如今知道她身世就只剩下步沨和祁幽草他们了,他们应该不会想杀她吧!
      她扒着门栏往外看,清晨的雾色凄迷,一阵阵哀乐鼓锣声从风中传来,宫人的哭声一阵阵高低不齐,像猫儿叫声似的直挠人心肝。
      于桑叫她休息,可她怎么睡得着呢?
      小冉儿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明明与她毫无关系,却不得不深陷其中。
      她看了眼坐在窗边打盹儿的秋潭,又低头看了身上素白的孝服,自己这是做什么呢?
      她这辈子除了阿公走时她戴过孝,还没给谁戴过孝呢!
      阿公走的时候祁幽草也是死活不让她戴孝的,或许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世,知道她和祁大滨并非血缘,所以执意不叫她戴孝。
      她是元家和萧家的后人,如今却给步家人戴孝,阿娘知道了也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的。
      她也学着秋潭的样子坐回到床沿上,轻轻阖着眼休养,她是没有资格去殿前哭灵的,就算去了又该叩几个头,跪在第几排呢……
      得。还是歇着吧,循规蹈矩等着步沨忙完这阵子再和他商议出宫的事。
      说真的她是很担心步沨的,料想他一定不好过,也知道他一定会很忙、很累,但是她并未表如今明面上,极力收敛着神色。
      她真是越想越烦恼,他以后就是皇帝了,十七岁的小皇帝,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又该怎么与他说清楚呢?
      这一夜,怎么就过不完呢……

      七月里,除了夜里凉爽些,整日都是闷闷的。
      丧仪都好几日了,倒是没人想起小冉儿还在却非殿,叫她去前边儿大概也觉得不合适,步沨忙得不可开交,对她自然是顾及不到的。
      还好有于桑时不时来汇报外边儿的情况,才令小冉儿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闷在院子里。
      由于事发突然,国又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步沨已于先帝驾崩的当日凌晨便于灵前继位了。
      事从权宜,步沨在杜锡和莫则佯的主持下接了传国玉玺、宣读了皇帝的遗诏和新帝继任的诏书,登基仪式定在三日后。
      新帝主持丧事,昭告天下,国丧三年,举国皆哀。
      新帝主政三日,不少内阁大臣上折请辞,新帝忙下旨安抚。
      建国初年,一切国家构架未稳,在步沨的一番安抚之下内阁总算变动不大,大抵是沿用的老皇帝在时的老人,只是很明显两位帝师杜锡和郑侞受新帝信任得多。
      其次是为大行皇帝以及先帝的后妃上尊号,这个就很简单了。
      如今的后宫中,先帝委实没什么妃子,就只有一位皇后柳氏,又是步沨生母,尊为皇太后;从前的皇太后上尊号为太皇太后。
      虽然没有正式任命,董双俨然已经有了宫中大总管的架势,而于桑和高良也不闲着,暂时停止了个人得利,先帝丧仪和新帝的登基事宜两头抓,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文武两派也消停了些时日,登基典礼总算没出什么乱子。
      新帝登基的消息正在快马加鞭送往大衡的各郡各县,先帝的棺椁移至集英殿中停放。
      七月盛夏,天空明净湛蓝,鸣钟击磬,乐声悠扬,久久回荡在宫廷上方。
      宫殿中难得有一丝阴凉之意,宫人点起檀香,烟雾缭绕,也驱散了丧仪带来的沉闷气氛。
      新帝的寝殿从却非殿搬到了奉华殿后殿,虽然说是搬了,其实他这几日一直宿在集英殿,也并没有真正搬去奉华殿。
      太皇太后也算是宽厚之人,先帝身子还不如她,又缠绵病榻已久,驾崩早有预兆,她老人家倒有些心理准备,结结实实哭了一场后便也节了哀,除了每日去集英堂点个卯,便只在她的和光堂安安稳稳住着。
      众人终于有了片刻的得闲,一切都好像已经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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