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语风》鱼小词

35、第 35 章

　　“我想……”
　　她张了张口，胳膊突然被一双大手拽住，身子失去重心朝着一边倒去，毫无防备地就跌进了步沨的怀里。
　　小冉儿：……
　　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她脸色骤然间大变，撑着手臂想推开，可他本是习武之人，两只手臂箍得她如被铁钳钳住一般，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她羞愤地埋着头，远远地瞥见山坡下于桑正坐在马车的架子上游闲地晃荡着腿，小冉儿觉得窘迫极了，却庆幸他没朝这边看。
　　“这不行……太子殿下。”
　　她声音又小又细，这两声儿叫得活像他仗势强抢民女似的，他不禁难以分辨自己是否就是在强迫她。
　　他是不清醒，也不想清醒。
　　他俯身凑近她的脖颈，哑声说了一句别动，“我可不是圣人。”
　　她面上表情愈发不太好，红白一阵的，饶是他再迟钝也看得出她绝不是娇羞什么的，好像有些……气愤？
　　怎么会气愤？
　　少女清雅的香气被拥在怀里，像是蛊惑似的，她越是挣扎越是拱得他心猿意马，心里更像是跟她赌气一般，怪就怪你的力气太小，他也没使多大劲，怎么就挣不开呢？
　　小冉儿瘪着嘴，眼中的水意越来越深，步沨也越来越奇怪，就在她眼泪夺眶的一瞬间，理智战胜了冲动，步沨终于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这才意识到小冉儿或许是在生他的气，他一定做错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小冉儿恨恨地看着他，揩了一下脸颊上的泪水，气愤在胸中此起彼伏，心里骂了他一百遍“大混蛋”，终究还是忍住不敢骂出口。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从没对这样对待过，更认定了步沨只是徒有其表，他怎么能对她说搂就搂、说抱就抱了？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心里明明装着元姑娘，却依然能和别的姑娘卿卿我我。
　　他心里也有股火气，明明开始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可就是不想轻易地承认。愤怒像火球一样在胸膛里乱滚，终于一下子窜上天灵盖，烧尽了他的理智，忍不住对她不耐烦起来。
　　“你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到底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我必定替你出气去，可你偏不说，你叫我怎么办？”
　　这语气叫小冉儿觉得好笑，谁欺负她了，可不就是他这个混球吗？
　　小冉儿睥眼看他，这副装疯的模样是认定了她不会对他怎么样了？
　　她是打定了主意只说要分开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说，最好不要提到元姑娘，不牵扯任何人，否则便像是在兴师问罪了。
　　“没有谁欺负我，是我有话想对太子殿下说，你别……老是动手动脚好吗？”
　　她抽了抽气，眼眶又红了几分，一层莹莹薄雾蒙住了瞳孔。
　　一听她叫“太子”步沨心头便又觉得憋得慌，他想亲近一下，却被她说成是动手动脚，步沨忍不住截掉她的话头，质问道：“谁让你这么叫的？你这算什么，要与我划清界限吗？”说着抬起手指勾去她眼眶旁的泪珠子，没好气地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天大的事自有我在，怎么值得你掉这几颗金豆豆？”
　　小冉儿腹诽着，天下最叫人畏惧的就是你，同时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小步，说道：“我是有话要说，只是我胆子小，你得先答应我不生气我才敢说。”
　　步沨哼了一声，“既然知道我会生气那便不要说。”
　　啊这……
　　小冉儿提了半口气，又无端的泄了气，“可也未必会不高兴，兴许……”兴许你知道了会轻松一点。
　　“得了得了，别说了。”
　　步沨抖了抖衣袖，不想再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一转身望向清幽的山涧之间，“瞧你神情我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什么都不要说。”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有气度的男人，已经尽量对她忍耐了，可她仍是不管不顾地要说些伤感情的话，可真要叫他忍不下去了。
　　小冉儿面上一白，这个负手背身的动作很明显是拒绝谈话了。
　　“可……”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殿下——”
　　二人双双回过头去，一小队骑兵正疾驰而来，马蹄声强健有力，一时间官道上尘土飞扬，玄色的军服在风中飘扬。
　　小冉儿仔细辨认，于桑也赶紧朝道儿上看去，是太子的护卫来了。
　　步沨当即认出是高枳一行人，高枳也认出于桑和马车，倏地下了马，也不顾路边是个什么路况，朝着步沨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声音在风中颤抖，“出事了！殿下，快回去吧！”
　　步沨顿时心乱如麻，忙拽了小冉儿往草坡下走去，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高枳又急又怕，他一俯身，额头深深叩在地上，“皇后传话，说陛下午后又昏厥了，如今……如今，就等殿下回宫！”
　　高枳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下了马，每一个人都看着步沨，佩剑和甲胄相撞，发出一种无情且冰冷的声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步沨身上，此时此刻，剑和人都在等着他的指令。
　　皇帝又病重了？
　　小冉儿吓得大气不敢出，被他牵住手一动不敢动，可他不知在想什么，手上越发地使劲，铁钳一般的手指渐渐收紧，她疼得受不了了，终于痛得“啊”了一声。
　　步沨这才茫茫然看了一眼小冉儿，一低头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松开手，张了张嘴却来不及安慰她。
　　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的情绪转变极快，一转眉，他已经变回了那个冷厉的步沨。
　　他对高枳厉声说了句“回宫”，接过旁人递来的马鞭，便翻身上马。
　　“于桑。”
　　步沨坐在马上，叫了一声于桑的名字。
　　于桑赶紧上前，“在。”
　　步沨看了他一眼，视线终于还是落在小冉儿身上，他的目光侵略性很强，带着一缕隐藏不住的尖锐锋芒，最终他狠狠心，对于桑地说道，“送她回去！”
　　于桑领命，“是！”
　　他调转目光，又添了一句，“听明白了吗！？”
　　这一次语调却是意味深长，于桑心中一惊，迟疑道：“听……听明白了。”
　　心中莫名地起了疑问，就四个字的指令用得着反复确认吗？他都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听明白，太子这个语气到底是送回去还是不送回去的？还是……
　　宫中情况十万火急，步沨不再啰嗦，一扬鞭子，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小冉儿确实有些吓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体质，为什么一和步沨见面皇帝就会病倒，莫非她还克着皇帝不成？还是说，这些只是步沨想离开扯的谎？
　　两人望着龙骧军走远，直到马蹄扬起的尘土渐渐落下，于桑才回过头对她说，“祁姑娘，刚刚你也听见了，宫中情形十万火急，太子殿下需先回去处理。”他苦笑一声，“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如今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小冉儿不欲与他为难，她赶紧点点头上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于桑很贴心，见她心绪不宁的样子便主动叫她休养片刻，只说到了家便叫她。
　　小冉儿坐在马车中，精神紧张得不行，说不担心其实是假的，皇帝曾经对她起了杀心，是步沨一力保下她来，要是皇帝始终对她不放心还是想杀她，又该怎么办？她和步沨闹翻了，步沨不管她了怎么办？
　　到底是小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她撑着脸左右为难，马车内还有步沨的气息，一如她刚刚跌进的那个怀抱。
　　回味了一下刚才那个拥抱，他很有力量也很霸道，其实她并不反感，就是理智始终占领上风。
　　她觉得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做步沨的小老婆总比死了强些！横竖她一开始也只是看上他那一张脸，凑合凑合得了，什么爱不爱的那么较真儿干什么？可她什么还没说呢，他就又走了，下次见面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时候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着，她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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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耳边传来人声嘈杂，她才从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睛，一面沉浸在失礼的尴尬中，她觉得自己心也太大：于桑是步沨的人，虽然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却实打实是个外人，她怎么能在一个外人面前呼呼大睡？
　　于桑在车外轻声唤她，她赶紧应了一句，又麻利地理顺了头发和衣服。
　　马车门一开，她立刻被眼前的高墙大瓦唬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她愣住了，原本准备起身了又赶忙坐了回去，于桑却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发愣，面对她征询的目光，于桑仍是微笑着请她下马车。
　　眼前还是那条威严笔直的甬道、两旁戒备森严的戎兵、还有高墙和大瓦，一个个似乎都在告诉小冉儿，这里是皇宫。
　　不是……
　　小冉儿摇摇头，“你搞错了，太子殿下不是叫你送我回家去吗？怎么到了这里……”
　　这地方她做梦也不会忘记，皇帝打算杀她的的那一晚，她就和步沨一道沿着这条甬道一直走出的宫门。
　　于桑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是小人的意思，外面儿情形未明，祁姑娘回家很不安全，小人便擅作主张先接祁姑娘进宫了，还望祁姑娘见谅。”
　　哪有什么情形未明，外头如今太平得很……
　　小冉儿赶紧摆手推辞道，“我想你是搞错了，我家住在花涧坊，街坊四邻都和气得很，哪有你说得那样危险？你还是赶紧送我回去吧。”
　　于桑仍是耐心向她解释，“小人说的是陛下的病情……”
　　他的眼神黯了一黯，不知道这样说她能不能领悟，又道，“陛下病重，宫内宫外都戒严了，你怎么回去？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话和太子殿下说吗？你且进了宫，等太子殿下忙完这一阵你便能与他好好谈谈了。”
　　小冉儿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皇帝病重的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如果皇帝真的驾崩了，那步沨便要立刻登基，新的朝廷，新的军队，届时步沨能有几成把握？
　　她的心怦怦直跳，她不知道步沨在此役中的胜算有多大，只知道，等到步沨登基，他的新身份对她而言会更棘手……
　　她的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他忙便忙，我的事真的不着急。”
　　于桑一摊手，终于露出为难的样子，“祁姑娘就听小人的安排吧，外头真的不太平……放你出去没人保护，岂非叫太子殿下分心？”
　　小冉儿委屈极了，怎么一个小女子就能叫步沨分心呢？该叫他分心的人不是她吧……
　　她陷入犹豫和自我怀疑中，仍是摇头不止，“我没这么大的能耐，也不需要什么人保护……”
　　于桑苦笑不已，“怎么不要人保护呢？你是不知道，先前你在街上走着的时候后面就跟了个男人，猥猥*琐琐不怀好意的样子，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出现，你一个女儿家还不知道多危险！”
　　见鬼的，那是她哥……
　　她心里无语极了，这误会叫她怎么解释？
　　要不她怎么说后来祁纨就没跟上来，原来是步沨搞的鬼，她没觉得步沨英雄救美，因为他并不是不认识祁纨，他还这样做，她心头反而越发抵触了。
　　于桑见她不说话，赶紧又说道，“姑娘要是担心家里，小人就这派人去给姑娘家里送个信儿，就说姑娘平平安安的，在宫里玩几天便回去了。”他挠了挠后脑勺，咧着嘴笑得憨厚，“要不然将姑娘的阿娘一起接进宫也行。”
　　小冉儿忙制止了他这种混账的想法，故作镇静道，“不劳烦你了，我觉得太子殿下考虑得很周全，我还是进宫去吧。”
　　这一切到底是步沨交代的，还是他自己本身心眼儿就坏？
　　小冉儿心里恨得痒痒，这个于桑真可恶，竟然还拿阿娘和哥哥的处境来威胁她，还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外表淳朴、内里却一肚子的坏水儿的人！
　　小冉儿心里烦透了，不露痕迹地甩开他的手，独自下了马车。
　　由于坐得久了小腿肚有一点儿发麻，她便站在宫门口发了一会呆，终于悠悠地叹出一口气，就这架势，跑是不可能跑得掉的，否则阿娘和祁纨都得受牵连。
　　她瞧见太阳偏西，渐渐隐没在高墙之后，两旁的士兵一个个目不斜视，好像根本不管她是不是闲杂人等，任由她站在那里。
　　她不禁生起了这些大头禁军的气，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这样的闲杂人等，怎么也不拦着，什么时候皇宫的大门这样好进了吗？
　　于桑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要她肯听话进宫他就觉得轻松了不少，一面带路一面与她叙话，“宫里不能驾马骑马，只能委屈姑娘随我走一段路，过了前边儿的二门便是前朝，是奉华殿，咱们今天不去那……”
　　小冉儿走得慢吞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去干嘛要提……
　　“太子殿下如今住在却非殿，祁姑娘就随我去却非殿好了。”
　　去他的寝宫干什么？
　　“啊……”小冉儿脚步一顿，下意识又抗拒着说道，“不如送我去内廷司吧？我有认识的人在那里，是采买办的，他能照顾好我。”
　　去干爸爸那里也挺好的，她如今觉得和干爸爸待在一起比跟步沨待在一起安全多了。
　　于桑点点头，对她笑了一下，“祁姑娘说的事姜内官吗？”
　　小冉儿撇撇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于桑说道，“祁姑娘想让姜内官伺候也不是不行，等咱们到了却非殿，叫他过来伺候就是了，祁姑娘还有什么想见的人，小人全都能一一给姑娘叫来。”
　　小冉儿赶紧摆摆手，皮笑肉不笑的向他表达了感谢，“突然又不是那么想见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于桑手上真有那么大的权利？
　　她只觉得很奇怪，“你真有这么大权利？我想见谁你都能叫来？”
　　这一下于桑倒是十分坦诚，刚刚那副憨厚的笑容又挂在他的脸上，“我也是随口这么一说，我想，只要跟太子殿下说是祁姑娘让的，太子殿下大概会准许吧。”
　　见鬼。
　　一再顶着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些戳心窝子的话，小冉儿实在觉得心累得很，与他再无话可说了。
　　去却非殿的一路上，任由他再说什么，小冉儿也不想搭腔，任他吹破天去，她都只是装傻、傻笑。

　　好在步沨不在却非殿，小冉儿暗暗松了口气。
　　于桑还算有良心，知道她不认识别的人，便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带着她前殿后殿都参观了一番，步沨的书房、寝殿都一一指点给她看，见过了却非殿中几个管事的内官，又指了一个叫秋潭的宫女来陪着她。
　　尽管大家都尽量表现出和善友好，也尽量不拿好奇的目光来打量她，小冉儿仍然实实在在感觉到大家的好奇和内廷中压抑的气氛。
　　董双如今暂代却非殿管事一职，为人处世都有一种稳重的泰然，他下边是于桑和一个叫高良，高良跟着步沨在奉华殿侍疾，小冉儿没见到高良，反倒是于桑一直殷勤地鞍前马后伺候着。
　　于桑一脸的笑模样儿，只打着哈哈叫她安心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