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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步沨觉得大概这也是当太子唯一的一点好处,那就是除了皇帝,只要太子不开口别人便不让多说,这样自然省去了他说许多废话。
      饶是步沨再不习惯内侍官在身边伺候,也被迫着适应着。
      一来从前海拉人奴役着太多汉人,海拉人用过的宫人他不敢用,他不动声色将一些爱嚼舌根的宫人打发了,只剩一些做粗活老实本分的宫人,他再从身边得力的内侍官中提拔自己的人上来。
      董双沉稳、高良机敏,年轻能干,是积年经内廷司训练出来的,识文断字、又有些小机灵,加上他们对宫中规矩熟悉,用起来倒也顺手。
      大朝会后,高枳未曾离去正是有事向他汇报,董双带着他进了却非殿,殿前的花园中有几口很大的梨花木雕花箱匣,老木匠在拿着铁尺比对,他们时不时锯上一尺,“吱吱”的刺耳声直叫高枳皱起了眉。
      董双见高枳表情微变,忙解释道,“是在做装彩礼的箱匣。”
      原先也与董双打过几次交道,董双其人十分通透,也很有眼色。
      高枳不禁脱口而出,“殿下不觉得吵吗?”宫中地盘这么大,怎么在这里?
      以他了解的步沨,连阵前磨刀的声音都要咒骂三句的,怎么会愿意忍受这种噪音?
      董双果然轻点了下头,看着高枳微笑道:“是殿下要日日监工的。”
      高枳不再问,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一回他……倒也有心了。
      进了却非殿偏殿改制的书房,看见他正在窗前看折子,堆积如山的奏折一摞摞搬进来又一摞摞搬出去,觉得他愈发勤勉,不禁心中欣慰。
      谁说情爱只会叫人沉沦堕落,瞧太子殿下如今多上进!
      步沨见他进来并未起身,指了指一旁的交椅叫他坐,又叫了董双去看茶。
      从前他在龙吟部时便是步沨的手下,对他的脾性还算了解,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就知道他今日心情不错。
      他阅奏折的速度很快,眉毛紧紧地皱起,眉宇间勾成一个问号,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折不禁嗤笑一声,“狗屁不通。”
      高枳读书少些,他其实从前也不怎么样。
      从前军中的读书识字顶多是给他们扫过盲,不至于做睁眼瞎,他只稍好一些,步家家教严,教他学过些史记诗书,但若说作对吟诗他那点墨水还是不够的。
      只见他唰唰唰在奏折上录了批复,高枳还以为他当真将“狗屁不通”写了上去,只吃惊地一直望着他问道,“可以这样写吗?”
      步沨不解地抬起头,“写什么?”
      高枳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又怕打搅他,忙解释道,“属下还以为殿下给的批复是‘狗屁’二字,一时有些诧异,是属下会错意了。”
      步沨爽朗地笑起来,“束州刺史真是闲的,束州一妇人一胎生了四个儿子,他便赶紧上表请奏。我便给他批复,叫他好好抚养长大,以后送去潜戎山镇守边关,到时候我便封那妇人做英雄之母。”
      他一边笑一边走过来拍高枳的肩膀,连进殿奉茶的董双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高枳心头苦笑,他这个主意也不比那个“狗屁不通”的批复好多少,听到这消息的妇人只怕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认识的步沨一贯如此作风,他也不敢当面反驳,面上只能跟着傻笑,“殿下真是明鉴。”
      院中“吱吱”声偶尔传来两声,不甚和谐,高枳听在耳中有些难受,看步沨的样子反倒没有什么顾虑似的。
      步沨知他必是有事才到却非殿的,便不再与他玩笑,在他一侧的交椅上坐下来问道,“你特意过来做什么?”
      高枳点头说是有事,“昨日祁姑娘来衙门找我,想叫我帮她给殿下您递个话儿。”
      是小冉儿!
      步沨心中惊喜,他没想到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竟还有主动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直到彩礼送到花涧坊之前都见不到她呢!
      他愉快地笑起来,睥着高枳,笑得着实有些得意。
      “她叫你带什么话?”
      高枳垂首恭谨,“只是问殿下什么时候得闲,大概是想见殿下吧。”
      步沨心中窃喜,这是小冉儿第一次主动找他,算了算日子,的确有一个多月没去看她了,这一个月一来他被皇帝封为太子,每日读书、学习看折子,还得监督皇后准备彩礼,确实是疏忽她了。
      他似乎感到很惊喜,靠近了才看他的眉眼都带着得色,可眼下深深的墨色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高枳,你说她是不是紧张了?她怕我做了太子就把她忘了……”
      这姑娘家的心思最难猜,他怎么晓得祁姑娘是怎么想的?论起聪明他比不上步沨,更不要说从前一起的那个糖饱饱了。
      高枳善意地微笑,大约被人惦记着就是这种欣喜的滋味,他想起从前在前线接到妻子的家书,无非是一些天气无常的家常话儿,军中送信慢,每每酷夏的信到了秋霜才收到,家里的黑猪白猪一大堆事融合在纸上只不过三短两行,他也总是看上数十遍也不止,还总是被步沨他们几个嘲笑。
      那时候他就想,只要仗打完了这群兔崽子还有命活着,他总有嘲讽回来的一日,如今倒是个好机会,可他张了张口,可不敢这个高兴的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祁姑娘救过他,也是他带到弟兄们面前“展示”过一趟的姑娘,不少人见过,也晓得他们的关系,不出意外这个祁姑娘将来必是要进宫的,一切只是时间早迟的问题。
      他可不敢说祁姑娘的坏话,也不敢揣测祁姑娘的意思,便对步沨说,“祁姑娘来找属下,属下可不敢怠慢,也向祁姑娘解释了殿下近来事忙,要跟着两位太傅读书,还要伺候陛下,又是办差,又是筹备彩礼……”
      “你都说了!?”
      步沨突然站起身来,提高了声调,他瞒得这么紧,连皇后问询他都不曾说过的事,怎么高枳就告诉小冉儿了?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都说了。”
      高枳被他吓了一跳,仰着脸看他,暗暗捂了捂心口,不明白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步沨顿时有些泄气,原本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他打算突然带着彩礼去祁家求娶,看看她惊喜又感动的模样。
      他责备地看了一眼高枳,心中有股闷气,想骂他两句多嘴,一开口果然不是什么好话,“旁的事你怎么做不得这么好?一本遗孀资补的账目迟迟算不出来,偏偏这事你这么上心……”
      高枳:上心也错了?
      他赶紧解释,“这个账目是有些麻烦,是殿下说的遗孀资补还得先清算家中老人、子女名目,按人头发放,属下正在派人一一核实。”他也是无语,这个和祁姑娘找你不冲突吧!?
      又悄悄瞟了一眼上峰,高枳心中对他做太子实际是很满意的,毕竟自己的身份也跟着他水涨船高,可他这个脾气却没有因为他做了太子变得更加隐忍、幽深,反倒是……脑子里除了谈感情,没有旁的事项了?
      又或者说是,当他的私情一出现,他就变得脑子装不下其他,脑子就核桃仁那么大?只装得下个女人?
      步沨莫名地心烦意乱起来,就因为高枳多了一句嘴,他设计给小冉儿的惊喜没有了,此刻他看到高枳就烦闷,当然不能将这个惹祸包白白放过,至少要叫他言语上讨不上什么好。
      “办事不力还学会顶嘴了?你就叫我拿这话去回陛下……高枳啊,不是我说你,你也是龙骧军中的老人了,如今位至校尉,更是接替我做了龙吟部的部首,是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怎么办事还这样不长心?”
      步沨提到陛下他不敢怠慢,心里骂他归骂,还是赶紧站起身来听训,半句不敢反驳。
      高枳觉得自己必是今早出门忘看黄历了,才又触了这狗的霉头。
      步沨见他态度恭敬,好歹想起人家是替小冉儿传信儿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又叨叨了几句才叫他坐下了,“算了,你就是不知人情世故,跟元二叔一个德行,若是你再圆滑些将朝中的人事都打理一番,也好叫我省心,不过嘛,人家元二叔有个人精似的老婆,长袖善舞得很……”
      高枳垂首解释道,“属下的妻子也很好。”
      步沨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高枳突然抢白,“殿下,属下想起一事,殿下被立为太子,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叫糖饱饱他回来帮殿下,他本就有军功在身,又与殿下有从前的情分在……属下又笨又粗,糖饱饱可是个圆滑的。”
      步沨却微微一愣,忽的眸光一冷,说道:“人各有志。”
      “当初上京战役之前龙骧军兵分两路,明明知道攻下上京就是封王拜相,他却偏偏要选择跟随穆白去潜戎山,也罢,他既然觉得潜戎山上阵拼杀更能彰显他的实力,那便叫他去!我绝不会主动叫他回来。”
      看来这两人当初的确是闹翻了,高枳忍不住调和几句,“他与殿下不同,从小无父无母,从来的志向都不在朝野,以天为盖地为庐,四海为家才是他的终点,殿下也请体谅。可大家伙一起枪林箭雨里过来的,情分还是在的。”
      步沨微微失神,他突然调转视线,冷冷地望向窗外葱郁的竹,如少年笔直的背脊,一如他永远是一副笑模样儿。
      体谅?
      步沨哼了一声,“我体谅他,谁又来体谅我?”
      都是骄傲的少年郎君,谁也不愿意先服个软,以至于上京之战后二人一南一北至今还僵持着。
      高枳见他不愿多谈的样子,也知道当初传言步沨和糖饱饱的确是闹翻了不假,只是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如今有好日子了,以他天生油润的腔调和他圆滑的处事风格,封侯拜相只是迟早的事,糖饱饱却还是坚定地选择阵前的金戈铁马。
      高枳只得说,“这件事是属下多嘴了。属下就是想要殿下一个准信儿,属下也好去回祁姑娘的话。”
      一提祁姑娘,果然瞧见步沨面容立刻缓和了许多,心中直叫好险好险,还好他还记得把话题扯回来。
      步沨果然立刻扳起指头盘算起来,“太傅即刻就要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向太傅告假,今晚上也不行,晚上去人家家里不太妥当,幽草姨看到我恐怕又要上火了。”
      高枳看了一眼他认真的模样,心中感慨,你竟然也知道避讳?难怪这么久都躲在宫里,这么看来的话,还真是敲出人家家中长辈不欢迎他,他自己也识趣,所以不敢擅自上祁家去。
      也是稀奇,祁姑娘是长得美,可他如今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怎么就一根筋的喜欢祁姑娘。真是想不通。
      “嗯,就明日吧。”
      步沨抬起头,向高枳细细交代道,“你叫她明日在东市将遇春等我,我午后与皇后说一声便去找她。”
      高枳拧了眉:“是殿下上次和祁姑娘用餐的地方?需要小人提前清场吗?”
      步沨顿了一下,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高枳,高枳不明所以。
      “不用。正是那里,你就这么告诉她。”
      他站起身来往殿门口走去,对门口的内侍官说道,“叫秦秉让将皇后制的杏仁酥饼拿一些来,叫高校尉带回去。”
      高枳连连推辞,“这不好吧,殿下……”
      步沨脸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郁色,特意又嘱咐高枳,“给你就是吃的,别学元二叔家里,聪明过了头,一碟子糖式供奉坏了也没叫元泋吃上一口。你给小老虎带回去,叫他好好吃,好生锻炼体魄,更要用心读书,以后见了皇后娘娘多赞几句她的手艺比什么都强。”
      他的话有些多了,这说明他心情还算好。
      高枳忙应了,说话间一个身材瘦小的内监捧了个食盒进殿来,轻手轻脚放在小几上,又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高枳腹诽:元校尉家也没做错什么,这御赐之物谁敢吃啊?吃了便是大不敬。可又无奈,太子殿下的意思便是让“吃”,他只能大着胆子造次了。
      看了一眼小几上的朴实无华的竹编食盒,精巧又雅致,他赶紧先谢过太子,又谢过皇后。
      有小内监来报郑太傅已经到了,高枳连忙捧起食盒告退,步沨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叫他走。
      他刚一转身,便听见步沨小声问道,“潜戎大营那边儿的消息……有吗?他在那边受重用吗?”
      知道他一定问的是糖饱饱,高枳赶紧回话,“穆将军很赏识他,殿下是了解他的,那张嘴是最会糊弄人的,每每将晋升机会让给兄弟们,他虽然晋升不快但是很能收买人心,虽然是咱们这边出去的,可在穆白座下评价却很好。”
      步沨哼了一声,重重将手中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丢在桌上,骂道:“他每每便是如此,难怪大家都喜欢他!往后他的消息不必专门报给我听!”
      说着,似乎很不想听到糖饱饱的消息,便叫高枳赶紧走。
      在高枳眼中,糖饱饱和步沨其实就是两种极端的人,令人费解的是他们的性格:一个家庭完整、父兄都身处高位,母亲更是有头脑的,偏偏活成了一个阴郁孤僻的孤寡性子;一个无父无母、天生天养长大的小乞儿,竟意外是个宽容智趣、从不屈服于命运的朝阳少年。
      高枳走出殿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花园中的木匠仍然时不时锯出“吱呀”难听的声音,他吓得一个灵机,抱紧了手中的食盒,匆匆离开了却非殿。

      也知道步沨其实一直很忌讳自己曾用过“高枳”的名字与小冉儿相处,所以高枳便特意指派了其他小兵去花涧坊传话,免得步沨吃起飞醋来十分没有道理。
      小兵当着祁幽草和祁纨的面,转述了高枳的话,定了第二日午后在将遇春见面,小冉儿面带微笑表示收到了。
      她的表情轻松,祁幽草不敢多问别的,只问她真的想清楚了吗?
      其实她担心的是小冉儿性子太过软糯,会不会因为见了面,步沨说几句花言巧语便又死灰复燃了……
      祁纨客套地送走了小兵哥,心中惴惴不安,小冉儿没和任何人商量便去了驻军衙门找了高大人,如今传来的消息还算平静,只说约了见面。
      步家这样的人家,就算不是帝王之家,也是桑阳城中的大户之家,或许小冉儿心中早料到他这一辈子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前后三、五月还不到,他在小冉儿面前信誓旦旦,却要立别人做正妃,这换谁也捱不住。
      他暗暗思忖着,这样安宁会不会是因为太子殿下并不知道小冉儿想说什么,他最担心的是这世上有种人,即便他不喜欢了也不许别人碰,或是元姑娘和小冉儿他都要,一妻一妾,才会对私下对皇后说出“太子妃还是得从元家选出”这样的话。
      当时姜内官将这话一传出来,小冉儿的精神先崩溃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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