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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园中元淇元汐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姐妹俩并蒂花一般站在他途经的小径边上,这是他封为太子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姐妹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尤其是元淇,之前还与他拌过嘴,如今生怕他给自己穿小鞋。
      “太子殿下。”
      两声娇怯怯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他一时有些懵懂,她们姐妹俩身形容貌都长得有点像小冉儿,尤其是眼睛大大的,一笑起来,像两个月牙儿。
      步沨心中一动,若往后他与小冉儿成婚了,也算是元淇元汐的大姐夫,大姐夫也是长辈,训话她们自然是要听的。
      “是你们啊,咳咳。”
      他清了清嗓,当即摆出一副长辈的派头,“你们是做姐姐的,要做表率孝顺父母,这园子里花草侍弄得不错,元二叔见了也赏心悦目,算是功劳一件。”
      元汐年龄小些,自小与他也没打过几次照面,听他这些话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当他原本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只是低低地应了是。
      元淇对他不满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从前就是个二混子,如今他却拿着太子的款儿出来训话,她心中实在不服,喘了好几口气才将那口逆气顺了下去,低垂着头根本不想应他。
      好像是看出她不乐意,步沨偏要点她的名字,“元淇,记得我前些日子叫你别出门,你可做到了?”
      “……”元淇抬起头,嘴唇早已拉成一条直线,一双眼睛气鼓鼓地瞪着他。
      邵氏忙走过来打圆场,她笑着说,“谨遵太子旨意,元淇可是一步也未出门去呢,这些日子都在家里看书养花,修身养性。”
      “婶婶说的是,在家里又憋不死人。若是实在想出门,便去宫里陪陪皇太后和皇后。”他扬一扬眉,紧接着又甩出一句重磅炸弹,“太傅要回宫去复旨,元二叔、婶婶说了半天话也累了,就请留步,就叫元淇送我出去吧。”
      元淇不由地想叉腰骂他:麻溜地给滚出去,谁要送你?!
      邵氏却趁步沨转身的功夫,轻轻踢了元淇一脚,又使眼色叫她收敛了怒气。
      元淇心中委屈,她觉得自己是顾全大局的人,就算不是为了母亲那个凌厉吃人的眼神,也是为了自己的皮肉免于受苦……
      她长长舒出几口气,挺了挺胸,快步跟上了步沨。
      步沨在前头走着,这园子是他授意拨还给元家的,内里布置他还能不熟悉?并没有需要人带路的的必要。
      元淇心里憋屈,与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两人于是一路无话。
      行至大门外,看热闹的老百姓很多,上京的老百姓大多没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是今日有圣旨下,好多人都不知道皇太子亲临元家,更不知道元家丹陛之上站着的年轻郎君便是当朝新晋太子殿下。
      太子护卫有条不紊整理队伍,由于还要等仪仗列队,他和元淇站在门口也怪尴尬的。
      他终于清了一清嗓,对她说了一句话,“你很讨厌我吧?”
      元淇抬起头,一双眸子里写满了错愕,这问题刁钻,叫她如何回答?说讨厌是真的,可她敢说讨厌吗?
      正在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步沨又调转目光看向别处,说道,“如果说我叫你待着家里是为了保护你,你大概不会信,那就这样吧,我也算是你长辈,总不至于害你。”
      他又摆出做长辈的派头来,元淇又气又疑惑,心里虽然咒骂他,可面上却不敢反驳,因他嘴角带着笑,可眼中却看不到一点笑意,只叫元淇觉得他越发可怕。
      你算个什么狗屁长辈,你就长我几个月而已,真是一朝做了皇太子,见所有人都是晚辈了?
      横竖他也看出来她的不满意了,她索性直接摊牌了,一开口满是奉承,“太子殿下今日亲临元家,元家自然是蓬荜生辉,殿下对元家的恩德比天,元淇又怎么会生出怨怼?”
      哦?听了这话步沨倒像很高兴的样子,眉目舒展开来,似乎对元淇的话深以为然。
      “那便是了。虽然你这话说得不情不愿,却是不争的事实。你放心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什么福气?被你穿小鞋也叫福气?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元淇还是努力拉扯着笑容,自己笑得这样灿若阳光的,真想问他从哪里看出自己哪里不情不愿?
      郑侞从元淇身边经过,尽管心中对他们的关系有疑问,也并不过问,只是稍一停顿便也走了。
      董双见步沨出门,便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汇报道,“坞州有急报入宫。”
      坞州的急报便是潜戎山的了,海拉与汉人如今以潜戎山为界,潜戎山这边第一道关卡便是坞州。
      闻言,步沨有些失望地望向花涧坊的方向,他的心凉了半截,看来小冉儿家是去不了了。
      坞州有急报入宫,想必是潜戎山的军机,他半刻不敢耽搁,要立刻回宫去了。
      他登时满腹怨气,再看元淇只觉得她笑得十分碍眼,活活像是在笑话他,他没好气对元淇扔下一句“不必送了”,终于上了马车。
      元淇早就了解他的臭德行,但凡吵架不占上风便翻脸,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只是甩甩脑袋便迈进了大门。
      早有嘴快的婆子将刚才二人的对话转达了邵氏和元绥,夫妻二人站在月亮门下,都疑心自己从前领会错了意思,太子这副做派当真是对元淇有意?
      他今日本不需要亲临元家,可他来了,既叫元淇进宫去陪皇后,又单独叫了元淇叙话……
      不对,元淇的意思邵氏一直都知道,可步沨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不明说?那他带在身边的祁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天爷啊,他们两个难道真如外界传言,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邵氏只觉得天要塌了,她双手合十,默念祈祷:这一切可千万不要是真的,步沨是个犟种,元淇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一家子骨头都软,可经不起陪他们两个怨种这么折腾……

      皇太子的仪仗威严,六匹骏马并驾齐驱,头马胸前佩有铜铃,马蹄均掌铁掌,走起路时“叮叮咚咚”清脆作响。
      车辇行走起来如履平地,被铃声催眠着,步沨疑心自己刚刚因为太过思念小冉儿,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好像看见她在人群中,可又觉得不是她,她看见他怎么能没个笑脸呢?
      本打算掀起车帘再确认一眼,掀到一半最终还是撤回车帘,步沨笃定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她那样疏懒的人,如今大概在某处悠闲吧。
      他倚靠在软枕之中,心绪浮动:这小冉儿也真是,他不去找她,她就一点信儿也没有,难道她就不想他吗?叫高枳或是姜长津传个信儿也好啊,怎么就没话捎给他呢?
      算了。也无须她特意感恩,元绍将军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泰山老大人,为他讨个追封也是应该的。
      步沨决定先什么也不告诉她,等她安安稳稳在家里待到出嫁,什么身世啊缘由的,一切等她嫁给自己再说吧。
      他觉得自己想得这样周到,小冉儿一定会很高兴的。

      黑夜的帷幕犹如一个魔鬼,露着狰狞的面孔,宵禁很快就要开始了。
      人人都在往自家赶,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摇曳着的昏黄灯光使人平静,不知道谁家的秋千索发出“咯吱咯吱”幽冷的声音。
      她从赦武大街回来便一直是这样,愣头愣脑往前走,走进这条死巷子也不知道折返,没路可走就一直站在巷子尽头。
      祁纨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或立或站,但眼睛始终死死望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来。
      她面对着死巷的一面墙,一言不发的样子着实叫人担忧。
      巷中堆满各式杂物,一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从墙上伸出一截枝丫,矮墙上横卧着一只大冬瓜,白色的瓜霜斑驳,好像在悄悄窥探着他们。
      宵禁的锣声又响了一下。
      祁纨终于对她说道,“实在想不通的话,回去再想吧?”始终站在这里叫什么意思呢?叫坊正巡逻看见了又该挨骂了。
      她的脚尖稍微动了一下,五官在墙的阴影里反倒看不出情绪。
      原本她在慈姑堂看泥水匠涂墙灰看得好好的,是祁纨突然告诉她,赦武大街那边好热闹,她心中不疑,便跟着他去了赦武大街。
      此刻,她声音轻飘飘地,蚁虫般啃噬着他仅有的思绪,“你今日是故意带我去看元绍将军的敕封吧?”
      没料到她第一句就是这,祁纨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小冉儿缓缓转过身来,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她仰起脸,熟悉的脸庞却毫无血色。
      祁纨顿时心下一片惘然,怎么就将自己作践成这样了?分明还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她是他最羡慕的人,吃喝用度全然不愁,总是翘着腿无忧无虑的样子,可此刻她的眼神无神黯淡,像一滩死水。
      “你为什么要叫我去元家门口!?”
      她眼中隐隐愤怒,低声质问祁纨,“故意叫我看到步沨去元家?就为了坐实干爸爸说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过这事儿我自己能想明白,我真的能想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无情地去揭开?”
      她满眼都是失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晶莹洒了一地。
      祁纨低垂着头,对此他是心虚的,半句不敢接她的质问。
      “可是你明知道,等我想清楚了,我就真的失去我最爱的少年郎了,在我的小屋里他说过的话,他问我的名字,我们隔着屏风说过的那些话,全都失落到风里去了。”
      是他先说要娶她的……
      从看到他们在元家门口会话开始,她的脑子里始终都是姜长津那句“太子妃最好是从元家出来的”,她原本是不信的,不明白明明和她有了白头之约的人,为什么能一转头就要去娶别人?
      是了,干爸爸前几日愁容满面回家就是为了告诉她,皇后娘娘宫里面传出来的消息,太子殿下说“太子妃最好是从元家出来的”,而他为元家做那么多事也是为了提高元家的身份,为迎娶太子妃做准备。
      那么久了,他没再找过她,对她的名字也只字未提。
      还是说,她从头到位都只是一个替身,他真正爱慕的就是那个叫元淇的姑娘,如今他们和好如初,她便被抛诸脑后了?
      这几日都去慈姑堂做些义工,慈姑堂的房子是修葺一新的旧庙宇,其实也没什么好装饰的,如今只有一些泥水匠还在粉刷墙面,做最后的收尾工作,孩子们早就住进去了;有专人照顾孩子们的住宿和吃食,一些稍大的孩子们自己也能自给自足。
      她觉得稀奇的是修葺慈姑堂的人竟不是真正的泥瓦工,而是一些龙骧军的老兵,他们每每笑呵呵地说,原本就是老本行,打仗就操刀子,仗打完了就继续干老本行。
      小冉儿性子单纯,和他们相处时也颇得照顾,原本今日还有事要做,是祁纨“好心”说赦武大街那边有热闹瞧,元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不由分说带着她走了。
      好巧不巧,走到元家门口时正撞上了步沨和元淇从元家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犹如一把把尖刀扎在她心上。
      她觉得,他能对别人笑,那就是早已经忘了她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站在在人群之后,听着大家三呼“太子殿下”,喉头如同堵着一块滚烫的碳火,什么也说不出。
      任由人群将她挤到尘埃里去,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该以什么身份去找他呢?
      慈姑堂的那些龙骧军说自己本职就是泥水匠时,她也曾想过,步沨的老本行是什么呢?若是打完仗退役,他又该去哪里呢?
      他从她的小屋做出去的那一刻,他就不属于她了,他是太子,是大衡未来的皇帝。
      小冉儿苦涩地牵起嘴角,一种不说不清的情愫在她怀中蔓延,“一次如此,两次还是如此……他是高枳也好,是步沨也好,为何要一次次叫我失望?若是心里没有我,为何不一开始便说清楚……”
      说完她只觉得脚一软,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埋首呜咽起来。
      她委顿着身体,攥紧了拳头,“为何非要这样折磨我……”
      祁纨咬住嘴唇,这件事的走向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花涧坊与赦武大街相邻,他的确是听到皇太子驾临才带小冉儿出门的,可怎么料得到步沨和那个元淇姑娘真的有什么,看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他便知道小冉儿恐怕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他说:“我只是听说他今日在赦武大街,我想你或许想见他……”
      多日以来她都在十分的折磨中度过,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步沨,可阿娘好说歹说就是不许她和步沨好,她不想忤逆阿娘,又不想违背本心,一直想处理好这件事,也一直在自我折磨。
      小冉儿不理他,只是自己站起来,辨了辨方向,撇开他独自往家走去。
      原以为能为了他到那座孤城里去,守一隅天地,就算他不能日日相伴,她也能将回忆酿成烈酒入喉,一日日捱下去。
      她的心里装不下两个人,她觉很累,如今怕是连他一个也装不下了。
      她在前面失魂落魄地走,祁纨跟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动静。
      良久,小冉儿喃喃自语道,“他心里没有我,我想我是不能了。”
      祁纨问道,“不能什么……只是一个男人而已,你别多想。”这该不是要做什么傻事吧?
      直至走到院门口,她望着院门又发了一回呆,想起那一晚步沨送自己回家,就在坊门下谈好了婚约,他翻过院墙将门打开……
      她拧着嘴角苦笑,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之间便不该再有交集,从那时起一切都变得不真实极了。
      她慢慢向房间走去,低矮的屋檐和堆积的杂物和皇宫高楼檐角本就不配。
      从前她不觉得自己出身有什么问题,步沨喜欢的难道不是她这个人吗?他知道她的身世却一直绝口不提,她以为他和别人不一样,可他转头还是会为了巩固自己权利娶贵女。
      祁幽草听见动静出来,见他们终于回来,悬着的心稍稍安稳一点,可不知道他们在外到底遇到了什么,瞧着小冉儿的脸色不太好,她还从没有这样过。
      她心头不安得很,皱着眉问祁纨,“到底怎么回事?”
      祁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说叫祁幽草别问了。
      很快,他又捧着吃食去敲小冉儿的门,敲了半天,只传来小冉儿闷闷地声音,知道她又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祁纨知道她的性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一时不敢贸然进去。
      祁纨心头忐忑得很,“阿娘,我不晓得我做错没有了……她瞧见太子去元家,还与那个元小姐有说有笑的,她这下子……恐怕真伤心了。”
      祁幽草说道,“原来如此。你做得没错,她是个通透的人,这段关系原先的确是一头扎进去了,可这么久也该想明白了,今日之事只是逼着她做决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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