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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邵氏不理他,只是继续分析道,“皇帝宠爱恭明太子是有目共睹的事,他从前在朝中威望远不如恭明太子,若不是只剩这么一个儿子,还真不一定能入皇帝的眼。如今怎么还不安分守己,反倒做些令人指摘的事情来?”
      元绥倒是不以为然,“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我可有一说一,他虽然性子古怪些,办差却从不含糊,不管做什么事都像是长在那里似的,一钉一卯、有板有眼,这几个月皇帝身子不好,恭明太子的丧仪、整军肃容,里里外外可都是他在操持,倒真找不出一丁点儿错来。”
      邵氏叹息一声道,“你说得他倒有几分好,可就这一桩,婚事非要自己拿主意,皇后娘娘劝不住,烦恼就烦在皇帝知道了也不阻止,说不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元淇心想,如果皇帝不反对,这婚事大概是成了。
      只是,这两口子怎的还夸起他来了?
      想起见到祁姑娘时的情形,步沨那么倨傲无礼的人居然任由她差遣,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可见他对这个姑娘是真的上心了。
      他可真是一副好算计!
      也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法子迷了祁姑娘的魂,她无不惋惜说道,“真可惜了位好姑娘。”
      元督军“啧”了一声,被她说得又起了几分好奇,笑着问道,“难不成你也见着了?这祁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品貌?真和你长得有几分像吗?”
      元淇略一沉吟,嘟嚷着哪里像了。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姑娘长得不像,只是那姑娘总给她一种很亲切熟悉的感觉,今日又替她解了围,她说不出人家的坏话来。
      她支支吾吾,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冲撞了步沨,是祁姑娘帮她蒙混过关的。
      邵氏心里清楚自己的女儿又几斤几两,只笑了笑,“说不像又似乎有一点像,我是觉得祁姑娘模样更美些,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若说美貌,祁姑娘有八分,元淇顶多占五分。
      元淇娇嗔了一声“阿娘”,怎么又夸别人的女儿美?
      邵氏又笑道,“阿娘说句实话,他们只要见过祁姑娘也该知道,外头的传言不是真的。”她不忍心打击女儿,祁姑娘更美,没道理步沨不爱美的,反倒喜欢资质普通的元淇。
      她又想起一个细节,忙叮嘱元督军道,“哦对了。我上次不小心说了句祁姑娘和我们元淇长得像,三公子好像不高兴的样子,兴许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你们在外说话可要小心些,少说话,小心多说多错。”
      元绥点点头,摸了一把下颌的胡茬,“随他呢,只要他不打我们家金辉铠甲的主意,凭他爱谁娶谁。”
      这话说的,好像元淇的婚事还没那一副铠甲重要。
      元淇咂着这话,听出点儿满不在乎的意思,说道,“阿爹这话说的!在你心里女儿可半点不值钱?”
      元督军不小心说漏嘴,赶紧得圆回来,“那铠甲不同,是你大伯唯一的遗物,是元家武将世家的传承,也是……”
      当年公主嫂嫂思虑惊忧,产下死婴,元绍将军当年以身殉国太过悲壮,消息传来元绥憾哭不已,还有什么比国破人亡更叫人绝望?
      “总之,谁也不能拿去。”
      那么悲壮却连个后人也没留下,他哽咽了一下,转身往书房走去。
      元淇不敢再造次,只是低头绞着衣角,也沉默了。
      元家军是龙骧军的前身,当年寿平一役几乎全军覆没,金辉铠甲不仅是大伯唯一的遗物,更是唯一能证明元家军战士们存在过的物件,是元家军存世的唯一证明。
      邵氏看着丈夫的背影,都说元绥忠厚老实,说难听点便是“憨”,根本不像是英武无双的元绍将军的弟弟,其实只有邵氏知道,有时候人活得糊涂一点鲁莽一点,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元淇站在门口,原本打算去看弟弟妹妹,却突然犹豫了,她对邵氏说道,“阿娘得闲还是去别家打听一下吧,为什么不让我们出门,总不能他随口一说我便一辈子不出门吧!”
      家里一大堆事务要处理,邵氏哪里有空出门去,听她又在嚷嚷便没好气地说道,“叫你待在家里便待在家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上京可不比桑阳,你得闲了就和元汐一起在家看看书,别整日在外野着。你看看元汐……”
      怕邵氏说起来便没完没了,元淇便随意应付了一声“知道了我去吃粽子”,然后一溜烟跑没影了,气得邵氏重重地摔了账本。

      夕阳西下,上京笼罩着一层的金色光芒,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挤开一点点空隙,向人间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那么厚的云,果然是要下雨。”
      再熟悉的景致和喜欢的人一起欣赏,也有新的感觉,一种充盈的愉悦感充斥着小冉儿全身的感官,她觉得满足,也很快乐。
      祁纨明明说的是天气,小冉儿却只看到数道霞光和云层挤压的奇形怪状。
      步沨的护卫依旧守在花涧坊门口,三人步行入坊,都是街里街坊的见了面难免好奇兄妹俩身边带着的是谁,都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并没什么坏心眼儿,单纯只是好奇而已。
      朱阿嫂站在她家的墙梗边上喊一声小冉儿,又问小郎君是谁,小冉儿却红着脸不知道怎么解释。
      祁纨似乎早料到如此,他在坊间一向爱邻助邻,颇有好名声。
      对步沨的身份祁幽草和姜长津早有交代,此时他也是不露声色、礼数周全的样子:“这是姜内官的远房侄子,打桑阳来的,是我们的表弟。”
      小冉儿掩了掩口,她偷眼看了步沨一眼,步沨长身玉立却满脸问号。
      见他发呆,小冉儿便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说道,“小表弟,快叫朱阿嫂!”
      步沨瞪了祁纨一眼,编什么身份不好,非要说他是表弟。可又无可奈何,只得依这兄妹二人之言恭恭敬敬叫了声“朱阿嫂”。
      见步沨衣着不凡,不像是贫家子的样子,朱阿嫂啧啧称奇,“远房的,难怪长得又高又大,可不像姜大叔。”她满面堆笑问步沨,“小郎君如今几岁了?”
      步沨本打算送了小冉儿便回宫去,没料到这位大嫂没完没了还有话说,他心中警惕,没有回答。
      小冉儿偏过脸,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朱阿嫂却不生气,靠在墙头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俩。
      门帘掀起来,是祁幽草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又瞧见步沨狗皮膏药似的,心里烦躁。可姜长津先前已经回宫去了,她只好打起精神来应对。
      她小声问小冉儿,“回来了,可还玩得尽兴?”
      步沨被朱阿嫂叫住问话,又问老家又问婚配的,姜长津只交代了不能说步沨的真实身份,可这个伪造身边的细节却不曾交代过,全靠步沨自己编,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小冉儿上前挽住祁幽草的手,“该玩的都玩了一遍,自然是尽兴了,红汇池的鱼可又肥了一圈。”
      祁幽草面露微笑,悄声道:“他怎么还不走?”说着小心翼翼指了指步沨。
      小冉儿悠悠叹了口气,再回头去看,步沨不咸不淡应付着朱阿嫂,虽然做到了有问必答,可从眼神也看得出他可并不想浪费精力去搪塞对方,眼神望过来时竟有几分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朱阿嫂很是满意步沨的家庭条件,外貌又很英俊,一颗媒婆的心热络得很,她又说,“那你想找个什么式样儿的老婆?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给你物色物色……谢媒酒先不提,等婚事成了再说,行不行?”
      步沨渐渐失去耐心,微眯着眼睛看向小冉儿,怎么可能看不懂?
      这显然是招架不住,在求助啊!
      “噗……”
      她也觉得朱阿嫂太热情了,可步沨拧着眉的样子却有点好笑,步三公子刚刚训斥那几个姑娘时可谓义正言辞,想不到竟也有求助无门的时候。
      见她只顾着笑并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步沨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眉目间染上淡淡的忧色,缓缓说道:“哪有这样好的福气?像表姐一样生在福窝里,在福窝里长大,哪里知道我们这些粗人风餐露宿的苦楚呢,她怎么会明白我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呢?”
      他看向小冉儿,真诚坦然:“若朱阿嫂能帮我找一个像表姐一样的天仙,我必定重重感谢朱阿嫂。”
      表姐?刚刚说他是谁来着……
      小冉儿突然意识他在说自己,她脸一红,忙撇过身去。
      朱阿嫂看他目光最后落在小冉儿身上顿时明白过来,害,还上赶着给人说媒呢,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小冉儿今年十八了,这姜内官将远房侄子叫来上京大概正是为了小冉儿的婚事啊,她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这就对了。
      这位老嫂子立刻抚掌大笑,郎才女貌,真是郎才女貌啊!
      见小冉儿害羞朱阿嫂便不再追问,只是对步沨说道,“咱们花涧坊谁不知道,小冉儿可是祁大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谁若接了去也是要一直捧着的,你办得到吗?!”
      祁幽草正忧心这个呢,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心头顿时烦躁起来,怼朱阿嫂道:“你也不回去看看你的锅,我闻着从你屋子里传出来一大股子焦味儿,别是你的粽子糊了吧?”
      “没有啊。”朱阿嫂面上一僵,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焦味没闻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她顾不得去管步沨的事,只对步沨说“回聊回聊”便火急火燎回屋去了。
      步沨这才转过身来,瞧见小冉儿侧身而立,祁幽草正警惕地看着自己,他略一迟疑,并没有上前。
      “小冉儿。”
      他想说他刚刚的表白全都是真心的,他要找的妻子就是小冉儿。
      祁幽草好像知道他作何打算一般,赶紧将小冉儿护在身后,两人只能隔着祁幽草相望。
      步沨觉得这话也该说给祁幽草听听,叫她听听自己娶小冉儿的决心,免得她整日防贼似的防着自己。
      祁幽草对他怒目他也假装看不见,他轻声说道:“刚刚这位大嫂说的,一直捧着、你爱护你,我能做到。”
      她并不正面回应,脸红得像是能掐出水一般,赶紧捂住脸颊,一跺脚道:“呀!你说这个干什么……”
      少女忽而垂着头,好像并不在意似的,可步沨却知道她在听,他哑声说道:“从遇见你开始,我就是这么想的。”
      祁幽草叉着腰作势要发作,步沨赶紧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幽草姨你别撵,我就要走了。小冉儿你等着我,我得闲了便来找你。”
      他重复说着,“你等我。”
      不等小冉儿回应他,他便一转身往院外跑走。
      瑰丽的霞光在他的背影渲染上朦胧的黄色,少年的背影倔强挺直,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土墙的转角,一如他上一次离开的那个清晨。
      可他一离开,一想起他的那个背影,铺天盖地的阴郁便将她掩埋住了,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好奇怪,他怎么能主宰人的心情呢?
      她应该是欢喜的啊,至少这一次他不在暗处,这一次他在人前,这说明小冉儿于他而言是愿意示人的,是有分量的。
      对的。她应该欢喜,可这份欢喜中却惘惘然充满不安。
      她的这份担心并非毫无道理,很快祁幽草就推攘着她进屋去。
      不论步沨和小冉儿如何蜜里调油,祁幽草也始终觉得步沨不可能,她不敢贸然提起小冉儿的身世,也不知道步沨知不知道小冉儿的身世,单是他如今的身份便不能给小冉儿一个圆满的承诺,未来的皇太子怎么能娶一个贫民女?
      祁幽草的拒绝说不出什么道理,搪塞的理由也算千奇百怪,两母女就始终这样稀里糊涂的攀扯着婚事。
      祁幽草东拉西扯讲了一大堆理由,譬如步沨曾在战场上手起刀落、杀人如麻,将来必定是个要打老婆的混球;又说步沨做了皇帝,将来后宫众多,不是能长相守之人;还说步沨心眼多,早就开始算计小冉儿……
      小冉儿偏说步家人丁简单,如今的步沨就只有父亲、母亲和一个老祖母,将来没有复杂的妯娌关系;就算将来他妻妾众多,可宫里宫室也多,大家都是各住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祁幽草气得脑袋发昏,这是铁了心要嫁给步沨啊,捶胸顿足,“我不晓得他到底哪里好?竟将你的魂都迷了去!你铁了心要去做他云云后宫中的一花一草,你以为你仰仗的是什么?”
      “你如今年轻貌美尚有三两分君恩,可等你老了,还会有更多的美人进宫,到时候你的皮囊会老,毫无家世根基,你怎么在那个宫闱中活下去?”
      她想告诉小冉儿自己曾经也见过大梁末代的宫廷,即便是强弩之末的王朝也极尽奢靡与浮华,梁思帝左纳一个妃子右纳一个妃子,到头来还是生不出儿子,到最后他连这些妃子的样子和名字都不记得。
      可她承诺过公主,她只能紧闭着双唇,一个字也不敢向小冉儿透露。
      怪只怪她和姜长津从来将小冉儿保护得太好,从小不叫她算计一丁一点,也不叫她知道人间疾苦,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不知道情爱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祁纨早知道她想嫁的人不是自己,他不想干涉她,只是淡淡地问她想清楚了吗?
      她是慢热的,也是清醒的,想清楚了吗?
      其实她不知道。
      她喜欢步沨,可还没喜欢到想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地步,也可以说是,她暂时还没有想要跳出如今生活圈子的准备。
      很想和步沨细水长流一步步来,感情和姻缘都是如此,缘分到了一切都能抛开;可步沨在皇帝面前冲口而出的承诺,说得太快太急,起初还有些热情,后来他一次次的漫不经心却令小冉儿冷却下来,渐渐有了疑心。
      她救过他,他或许是真的想保护她,但未必是想真的娶她,他想还她的救命之情。
      他这样潇洒的儿郎,婚约从来不是束缚,小冉儿这样的姑娘横竖于他而言只是后宫添一副碗筷的事。
      她最后的懦弱不是祁幽草的原因,全然只是因为她自己,她开始思量新的问题,喜欢只是喜欢,她的喜欢是否与这副碗筷的等待对等?
      从前他身边是元姑娘,如今是她,往后他的身边会有扁姑娘、方姑娘,她都能平心静气地对待吗?她的胸襟真能这么豁达吗?
      渐渐地,她言语不再防备,她想最后试一试,可不再全力以赴。
      这样,即便结局是失望,大概也不会很难过。
      她沉下心来对祁幽草说:“如果步沨不是皇子该有多好,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无关身份地位,他和我都只是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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