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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她在院子里看到自己的阿爹,今日是端阳休沐,元督军穿着家常的长衫,正挽着袖子,指挥下人们搬一个个的大箱子,都是从桑阳运过来的家伙什,他在一旁叫着“小心小心”,连她进门也没正眼看她一眼。
      元淇进门叫了声“阿娘”,邵氏没理会。
      在外受了步沨的气,回家夫妇俩又是这副派头,元淇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生了半晌闷气,心里也默默叫了几声“元大将”出气。
      元绥是元绍将军的嫡亲弟弟,为人忠厚老实,元绍将军死后他自知有勇无谋、更无力领导元家军,便逐渐退到后勤的位置上,十多年来勤勤恳恳,也逐渐升至督军。
      元督军本就不擅长交际,在外全靠邵氏操持人事关系,所以很多人都说他的督军之职有一半是邵氏在外结交为他挣来的,暗地里笑话他,数落他耳朵软,叫他元大将。
      他并不在意,常常弄儿为乐,两女一子的一家子倒也令人羡慕。
      待他做完自己的事情才发现元淇在生气,元淇实际已经回家好一阵了,于是对着元淇又哄又骗了半天,元淇才气愤地说起在外碰到步沨的事,她气冲冲问元绥,“阿爹说说看,皇帝哪一条禁令说过不准我们出门去?”
      听女儿说完原委,他心里觉得纳闷,叉着腰做出很生气的样子,“那倒没有。这便是步老三不讲道理了,那红汇池又不是他家挖的,怎么就不许你们去?”又问元淇,“红汇池好不好玩?阿爹来了上京这么久还没去过呢。”
      见父亲偏向自己,元淇更觉得委屈了,应了声儿好玩,“可就是他一到了就撵我们走,我还没玩够呢。”
      元绥觉得步沨就是不讲道理,倒不用元淇故意偏向地说,而是因为在他心里步沨原本就是个不甚正常的人,当初只带几十个人偷袭海拉人的老巢,一把火烧了海拉人的粮仓,当大家得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回来了……
      邵氏却从账本中抬起头,“你说三公子叫你回家问我们?”
      元淇自顾自说了一大堆,邵氏这时才理她,她难免有些赌气,“有什么好问的,必是他见不惯我们想出的由头罢了,谁不晓得他从小就是霸道。”为了佐证这一观点,她拉了拉元绥的衣角,“阿爹你还记不记得?他从前想要大伯的金辉铠甲,三天两头偷摸儿到我们家,没准那时候他就是想偷铠甲吧!”
      元绥面露难堪,“倒也不能说这么难听,他虽是个孤拐性子,可也不至于偷咱们的东西,你大伯的东西连皇帝都不敢开口要,他要是敢动这个念头皇帝还不打死他?但是你说起你大伯的金辉铠甲,这个我倒真的防着他……没准他心头还有这个念头,如今他官比阿爹大,说起话来常常没大没小。”
      邵氏叹了口气,丈夫总是抓不住事情的重点,说起来又没完没了,于是侧面提醒道,“三公子既然这么说了,你就赶紧想想皇帝什么时候下过禁令,还是你近来事忙给忘了?”
      元绥又想了一下,着实没什么印象,“那个什么大朝会吵也吵死了,他们什么都吵,文的和武的吵,上级和下级吵,有钱也吵没钱也吵,我嘴又笨我吵不过他们。”
      老实说他一个督军,若不是特意求见,见到皇帝的机会并不多,见皇帝只能在大朝会时,可大朝会要商议的事项太多,人多嘴杂吵个没完,他打心眼里不喜欢大朝会。
      可见道邵氏目光逐渐烦躁,赶紧一个急转将话题扯了回来,“真没说过这个。”
      邵氏心中默默盘算着,她在外交际时也没听过皇帝颁了这条禁令,一时只觉得步沨这个由头提得奇怪,她摇摇头,继续看起了账本。
      元淇心里叹了口气,父亲老是这样,与他说步沨不讲道理,他却只想着怎么保护金辉铠甲,一辈子没计谋没野心,难怪不能统帅一旗,在外也常常被人笑话。
      她捧着脸,心头还是郁闷,“难不成往后我都不能出门吗?凭什么他一句话我就不能出门!他算什么啊……”她越想越气,“要不是他如今是皇帝的儿子,谁要听他的话啊,我非打爆他的头不可!”
      邵氏见她越说越生气,不由地联想到她在外也很鲁莽,忙问,“你在外面该不会也是这样抱怨三公子吧?玩归玩,闹归闹,你没和他起什么冲突吧?”
      元绥也赶紧说,“你阿娘说得对,你可不能和他起争执,见到他也避着他些,那小子身在高位,又是个小气鬼,记仇得很。”
      啊这……
      元淇脸色顿时难看了,这话虽然邵氏早前也说过,她也记得尽量不理他,可今天那种情形她也实在是忍无可忍才怼他的。
      邵氏脸色也很难看,主要是因为听了丈夫的话,她不由地皱眉,“你怎么这么教女儿,若是叫让人知道,还有你的好果子吃?你是不是觉得龙吟部的线人如今都不做事了!?”
      他自己也说了步沨小气,还这样口出悖言,当真以为步沨手底下那些线人都是吃素的?
      她一看元淇的脸色便知道必是已经和步沨有过争执,否则以元淇的性子此时没有不闹腾的。
      父女俩偷偷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做好了挨训的准备。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她深吸一口气劝元淇,“从前便算了,如今他在什么位置更无需我多言,你原本也该让着他。你却只说你自身,你是女儿家,叫人知道你在外面与男子争执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元淇正打算弱弱地还嘴,邵氏又规劝道,“前些日子我进宫去,以往皇后是多洒脱的一个人啊,尚有宮规约束着,说话做事都得按规矩来,怎么一条禁令约束你不得?既然他说了,你便听着,少出门又憋不死你。”
      “阿娘!”
      忽而又愣愣神叫了声阿爹,“阿爹!”
      阿娘真的进宫了?元淇想起芽儿说过的话,心中一惊,阿娘该不会进宫真说了那事吧?
      两口子被她喊得没头没脑,还以为她又做了什么事要他门帮着遮掩。
      元绥揉了揉耳朵,站起身来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下人们正在书房里支棱你大伯的铠甲呢,我去盯着点,可别叫他们弄坏了。”
      元淇赶紧拽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也不说话,一时间脸色有些苍白,紧张得直咬嘴唇。
      那句话盘桓在心口,她还是知羞的,到底问不出口。
      元绥被她拽住不得脱身,自然也是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淇在心中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决定问个明白,她深吸一口气,挨骂便挨骂吧,总要死个明白。
      她将心一横,猛一闭眼睛,“阿爹阿娘,你们是不是打算将我嫁给步沨?”她一撇身子,又气又急说道,“我可不干,我不嫁给他!”
      什么嫁不嫁的,邵氏闻言终于放下账本,“你听谁说的?”
      元绥为避免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忙问妻子,“怎么说起这个,皇后娘娘与你说过什么吗?”
      邵氏坦坦荡荡,“皇后娘娘也许是有心意给三公子物色,可这些日子又不是只我一人去过,她前后邀了好些有女儿的人家进宫里,她的目的是什么,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元督军好奇地问,“当真是要给步老三说媳妇儿?”
      元淇喘着大气,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芽儿说的都是真的?”
      邵氏摇摇头,“说不准。”又看了眼女儿瞬间涨得通红的小脸,这话原是不该说的,如今似乎又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元绥忙拍拍女儿的后背,叫她不要急,他的官职不算高,人际网也不发达,自认还没到皇帝想和他做亲家的地步。
      简直离谱。
      邵氏见父女皆是如此,自己原本再有什么念头如今也打消了。
      她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官职不高,你女儿也未必能做未来太子妃,可谁说东宫里只许有一个女人?咱们这样的家世,做个太子嫔或是良娣还是绰绰有余的!人家帝后相看你是抬举你,心里未必就不是这个打算!”
      元淇尖叫一声扑到元绥怀里,嚎啕大哭起来,“阿爹!我连他的正妻都不做,更不要做他的小妾!”
      元督军急得团团转,口中直念叨,“什么正妻小妾的,这是怎么说起的?”手足无措地哄她,又责怪妻子将这没谱的事说出来,“你也是!说这个干什么?我的女儿怎么能给人家做小妾?”
      邵氏一挑眉,冷冷地看着他笑了一声,“那人可是未来太子!如今已经是你的上司了,那些人上赶着将女儿送去人家也瞧不上,你还不巴结巴结?”
      要说是太子,未来他就是皇帝,倒也不是不可以……
      元绥刚要收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又听见元淇哀嚎了一声,立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凭他是谁?我家元淇说不嫁就不嫁。”一低头赶紧哄着元淇,“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阿爹晓得你的意思,就算你步伯伯上门来我也打发他出去!”
      这叫什么混账话……
      见他们二人又哭又哄乱做一团,邵氏只觉得脑仁疼,喝了一声,“行了!”
      父女二人顿时停了下来,齐刷刷望向邵氏,这就表示事情有转机……
      果然这家子竟没一个能指望拔尖出头的,论理说,凭两家的关系,还有元淇和步沨儿时的情分,随便一开口将来元淇都是能指望做皇妃的,偏偏元淇自小和步沨便是死对头,从小到大不知闹了多少别扭,如今元淇又承袭了她爹那个不着调的德行。
      罢了罢了,这丫头随便寻个寻常人家嫁了便好。
      邵氏低下头继续看账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已经回绝了。”
      “真的?!”
      元淇抹了一把眼泪,在元绥怀里探出头来楚楚可怜问道,“阿娘不要哄我,当真是回绝得死死的?不留余地那种?”
      邵氏心中没好气,她还未回答,元绥便先开口了,“自然是死死的,不留余地!他也就模样儿好看些,那小模样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骗骗上京不认识的小姑娘便也罢了,咱们可知道他的底细。”
      什么小姑娘?
      邵氏实在忍无可忍,抓起桌上的花瓶便想扔出去打人,元淇指着她手中的瓷器尖叫到:“汝官窑!十两!”
      邵氏低头看了眼花瓶,只得暂时压住火气,轻轻放下。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反倒是觉得轻松不已,“看样子大家都已经见过他身边的姑娘了?连皇后娘娘都好奇的人,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元绥虽然没见过,但在军中也早有耳闻。
      他哼了一声,骂步沨道,“他个狗东西!才到上京,就闹得满城都是他的绯闻……”
      邵氏讶然,“这话怎么说的,也不是满上京都知道……”
      元绥梗着脖子,强行犟了几句,“至少军中人人都知道了,他身边有个美娇娘,时时人前显摆,最气人的是还有人说是我们元淇……”
      元淇立时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个紫衣姑娘,她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不是那个人,只得停下来安静地听邵氏说话。
      邵氏淡淡一笑,“不瞒你们,其实我是最早见过祁姑娘的,我主持江校尉他们婚礼时三公子曾带她来过,当时见过一面,也略说了几句话。皇后前些日子叫我进宫也有询问我的意思,问我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她颇有几分无奈,一摊手,“这种话可怎么好说?我摸不准皇后的意思,说好了怕皇后不喜,说不好又怕得罪三公子,我左右为难,只能不咸不谈应付了几句。皇后还问我,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和元家的两个女儿长得很像……”
      元淇小声地嘟囔,“像什么像,我看一点儿也不像!”
      她只关心邵氏到底有没有狠狠地回绝皇后,她不想嫁给一个自小便看不惯的人,嫌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这话元督军自然听过,婚礼那天见过那姑娘的人不少,一直都有传言说三公子身边的姑娘像元督军的女儿元淇元汐,元汐还小才十四岁,最后话头自然又回到了元淇身上,她今年十七,和三公子是同年出生,幼时两家又是近邻,于是便成了三公子求元淇而不得,转而寻了个酷似元淇的姑娘代替。
      有些话传得难听,可都是些无稽之谈,夫妻俩听过虽然心头恼怒,却从不曾告知元淇元汐。
      元淇元汐都未婚配,三公子若真心爱慕,为何要旁人替代,以三公子如今的身份难道还有什么婚事是求而不得的吗?
      但凡他肯开口,怎么可能元家不嫁女儿?和皇帝作对,嫌命长吗!?
      元绥问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邵氏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遗憾,“人有相似,这有什么可稀奇的?那时候元淇元汐都还在桑阳,三公子也一向都在军营里,她们与三公子根本无甚来往。我只是隐隐听说那姑娘家境贫寒,住在花涧坊那边,也不知是个什么因缘竟得了三公子的眼。不是自己选的儿媳,皇后心中对这门婚事难免有些憾然,可依三公子的性子,自小主意便大,恭明太子走后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若他自己愿意,皇后娘娘也干涉不了的。”
      花涧坊就在隔壁,只是离城门更近些,住的大多是些年老出宫的太监和宫女,还有不少退役的老兵,早晨晚间坊间都有来往的商贩喧哗,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住所。
      虽然才搬家到上京一阵子,可元绥年轻时曾经也到过上京,那时候的花涧坊便早就是贫民的居所了,坊里住的人虽然没什么钱但好在都是曾经有过组织的,又都有些小小的人脉在,坊里邻里关系倒也和睦。
      元督军点点头,“皇后娘娘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从前咱们这群人谁不是泥荡子里打滚过来的,谁又能嫌弃谁?她大抵是觉得这姑娘不够知根知底吧。”他如何也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情,压低了声音,“他带着那姑娘四处招摇,我瞧着偏不是件好事,如今四下都晓得了,以后他不娶人家很难收场的。”
      听他一说,邵氏猛然间心中一动,她原先也觉得步沨行为不妥,如今才恍然大悟,“兴许他就是铁了心要娶这个祁姑娘呢?明知姑娘家世不显,明知皇后不赞成,偏要带着祁姑娘四处露面。御史们向来爱管闲事,风言风语多了,他们没有不说两嘴的道理,只要御史一出面帝后便很难拒绝了。”
      元绥如醍醐灌顶,一拍脑门儿,“还是夫人你聪慧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哈哈笑了两声,这事很是经得起推敲,他表示认同,“另辟蹊径……倒像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只是这事他可做错了,他怎么能为了一朵花就放弃整个花园?往后他做了太子,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邵氏和元淇的冷眼甩过来,他立时觉得冷飕飕的,当即吓得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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