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步沨一开始也曾错认过人,将她认成了元淇,可他很快发现她不是,她看似沉稳实则狡黠,这么久了,他还发现她的性格始终带着伪装,面上看上去憨实懦弱,实则她有小心思,最擅长扮猪吃虎。
      即便是在昏迷时,他也能分辨救他的人不是元淇。
      在桑阳城,谁不知道元淇元汐都是二哥步泓的拥趸,二哥老成持重,她们姐妹俩眼里向来只有二哥,没有步沨的,小时候为了维护二哥她们两个可没少贬白步沨。
      若真是元家姐妹捡了自己,还不得往死的给治?
      哼。
      如今想想也觉得不稀罕了,他不也有小冉儿了吗?
      他望向小冉儿,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她沉思不语的样子该不会是起疑心了吧?
      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所以她如今这副模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或是心中的疑团到底有多深?
      “小冉儿,你要不要买个纸鸢?”
      路旁的摊贩有卖纸鸢的,吆喝着买纸鸢送线轴,一时间吸引不少孩童争相购买。
      小冉儿无知无觉地走,与他想的根本就是两码事,听见他问话才直愣愣回头,“啊?”
      步沨拉着她走到各式各样的纸鸢前,“难得今日得闲,咱们一会去河边放纸鸢如何?”
      小摊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纸鸢,有中规中矩的沙燕,五彩的蝴蝶,狰狞可怖的大蝙蝠,也有威风凛凛的雄鹰……
      步沨指着一个画着美人的纸鸢问道,“你看这只如何?”他细细打量着纸鸢上顾盼端庄的美人,又端详小冉儿,忽而打趣道:“与你倒有些像。”
      她上前摸了一摸纸鸢上的美人,面上突然一红:“我哪有这样好看?”
      想起小时候和祁纨一起去河边放纸鸢的情形,都是自己在家用纸糊的,四四方方的大菱格,涂上些颜色便罢了,哪有什么式样?
      她也很想和步沨一起放纸鸢,或仅仅是去河边走走也好,可是她昨夜没休息好如今觉得有些疲惫,刚刚又突然接收了那么多信息来不及消化,实在不太想动弹,于是便摇摇头说算了。
      步沨却拉住她,“为何要算了?你喜欢我便买下来送给你。”
      或许是因为她救了自己,又和他有了口头的约定,他想报恩又觉得应该对她好,但凡是她喜欢的,他便应该一一呈如今她面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心态,看见好东西便会想到小冉儿,从前没有那个能力,如今他清楚自己的身份,难不成小冉儿想要什么东西他还不能替她办到?
      “美人纸鸢不好便换别的,你喜欢什么样式只管说。”
      原来他竟是这样豪爽大气的人,小冉儿再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放下纸鸢。
      她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不是不好,是不想要,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了。”
      “可我……”
      步沨咽下后半句没说,实在也是难以启齿,小冉儿说这些是小孩子的把戏,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小时候并没有玩过这些把戏。
      桑阳是龙骧军的大本营,父亲和二哥常年在外征战,在他极小的时候母亲便教他读书识字,父亲便罢了,二哥每次回桑阳便会抽查他的功课,每有答不上来的少不得挨一顿打。
      步家有二哥这样的珠玉在前,他在家里再不努力一些便直接成了个吃闲饭的闲杂人等了,于是他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勤有功,戏无益”,二哥留的作业每每背得滚瓜烂熟,连睡觉都怕二哥突然回家抽问,哪有时间玩放纸鸢这种把戏?
      后来进了军营,也不肯说自己是步将军的儿子,更不敢说是步泓的三弟,生怕丢了父兄的脸,旁人问起也只肯说是步家的远亲,直到后来一步步摸爬滚打才渐渐被大家熟悉。
      他其实一直都很羡慕小冉儿,虽然同样也是在战乱中长大,却被祁幽草保护得很好,她敢救“海拉人”,有几分出于本能的善良,也有几分无知无畏的勇敢。
      步沨回过头,摊位上的纸鸢仍是高高挂着,被风一吹便轻轻摇动,美人远远地还看着他,颤颤悠悠。
      走了一路才发现只有他们两个,原先一道的人都不见了,于是小冉儿好奇地问道:“人呢?”
      步沨忙回身指了指远处,“我见你似乎很不自在,便叫他们远远的跟着,就咱们两个人随意走走,这样你会不会自在一些?”
      他倒是善解人意,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身后三、四丈的地方跟着原先那一群人,远远的瞧见他们张头露耳,十分警惕的样子。
      她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她不习惯一大群人跟着,却也知道步沨如今的身份始终是不能离人的。
      她微微叹了口气,“我不自在不是因为那些个旁人,我是因为……”
      “啊……你饿不饿?”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虚,半句也不敢叫她说下去,慌张指着街边的一家酒肆说道,“出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吃午食呢……”
      饿是有些饿了。
      小冉儿下意识点点头,眉间却拧出一个大大的问号,跟着他东市西市跑了一大圈,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在驻地衙门明明有席面可以吃,他不吃,非要跑出来下馆子?
      酒家飘扬的招牌旗帜,上京的商家很懂得把握商机,快到晌午的时间店家便站在门口招揽生意,一听步沨说要吃午食便立刻笑着招呼他们,“客官,小店有上好的桃花酿,还有时令鲜蔬小炒。”
      “不吃饭进店歇歇脚也好啊,本店有上好的茶水和别致的点心。”
      步沨偏过头问道:“你觉得如何?”
      她刚刚也只喝了杯茶水,现下的确是有点饿了。
      可她抬头一看店名,忙躲躲闪闪想拉走步沨。
      真是尴尬得不行,她没留意他随手指的酒肆便是常来的“将遇春”,平时最爱吃他家的酱肘子和干煸肥肠,小时候都是姜长津带她来,后来渐渐长大了她便常常同祁纨一起来。
      店家眼尖,早已经注意到是她,忙上前问候道,“小冉姑娘,今日得闲出门?带朋友过来吃肘子啊……”他好奇的目光在步沨身上巡视了一匝,又说,“今日来得早,肘子还有,肥肠也有。”
      害!快别说了,哪有女孩子喜欢吃猪肘子和猪下水,祁纨也就罢了他是做哥哥的,自然不会笑话她;可步沨不一样啊,步沨是她心尖尖上的少年郎君,怎么好叫他知道她爱吃这些个与众不同的?
      她干笑着扯了扯脸皮,“顾老板,你好。”她好奇地打量着将遇春的门楣和牌匾,牌匾还是那个牌匾,只是门框和柱子焕然一新了。
      顾老板忙说道,“有日子没来,还不知道我这店里换了装潢吧?”
      小冉儿笑着点点头,“这大红柱子一刷,我还真没注意是您的店儿。”
      “哎唷!那仗打得什么似的,我们一家子老小倒是出城去了,可店搬不走啊,只得活活地杵在这里挨了好几下的炮火,回来一看哪还能开门做生意啊,赶紧抓紧时间装修了一下,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小冉儿瞥了一眼步沨,生怕老板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赶紧劝慰道,“人没事就好。”
      步沨感觉被冷落,于是插话问她,“你认识?”上京的姑娘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怎么跟店家还很熟的样子……
      小冉儿支支吾吾不回答,店家听出步沨不是上京城的口音,以为是外地的旅客,赶紧为自己辩解几句,“当然认识!小冉姑娘是咱们将遇春的老食客了,打小便在店里走动,是我看着长大的。”
      哎!老板是个大嘴巴,叫你别说你偏说。
      小冉儿真是没处说理去,“哪有,哪有。”
      步沨却笑着点点头,“看来是老相识。”他当即做了决定,“走吧,点几个你爱吃的菜,也叫我尝尝上京的美食。”
      小冉儿简直欲哭无泪,赶紧摆手想拉着他走:“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美食,要不然咱们还是去吃别的吧。”
      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老板刚才说的那两道菜?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真的饿了,还是想看菜品上桌的一瞬间她钻地缝?
      顾老板梗着脖子正要与她争辩几句,“怎么不是美食?”你这是在砸将遇春的招牌啊!
      步沨此时却故意和她作对似的,笑着说道,“走吧,你有好东西可别藏着掖着,也叫我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呀!小冉儿心里着急,还没说什么呢却被步沨推着,纵使她再不情不愿,还是推着往店中走去。
      顾老板一边领路一边朝着大堂吆喝,“小冉姑娘来了。两位。”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突然人群涌动,一大群人鱼贯而入,顾老板也被人撞到了一旁的门柱子上,正要发火时他定睛一看:十几个军官人高马大,有的站在店门口,有的进了店内,顿时将店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色的玄色军服谁人不识?可他们一个个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顾老板赶紧上前小心询问,“诸位军爷,打尖儿吗?”
      为首的一个说话还算和气,对顾老板说道,“掌柜无须在意,只管打开门做生意便是。”
      顾老板心头直叫晦气……
      你们这样在我将遇春门前排兵布阵,谁还敢进来?
      门口看热闹的倒是很多,可生意却没得做,顾老板敢怒不敢言,甩甩手进了大堂。

      上京城里好的酒肆不少,将遇春算不得最好的,可也是多年的老招牌,小冉儿自小受姜长津的宠爱,银钱吃食从没有短缺过,上京的酒肆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她都如数家珍。
      店中装潢一新,隐约还能闻到桌椅刷过新漆的味道,壁上挂着的菜牌和画轴倒有些还是从前的式样。
      伙计引他们坐了临窗的桌子,甩着帕子边打理便等她下单,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她出声儿,伙计觉得奇怪,抬眼一看小冉姑娘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同她一路的那位郎君则一直看着墙上挂的菜谱牌子。
      伙计不禁心想,年节以来多日不见,又是打仗又是新皇登基的,小冉姑娘变得忒文静了些,见了伙计们也不如往日热络。
      他笑着对小冉儿说,“今日日头好,小冉姑娘也有闲情出来逛,前些日子碰到祁大哥,问起姑娘你来,祁大哥说你病了些日子,不爱出门,所以不曾来店里。”
      说她病了不过是祁纨扯的谎罢了,她是受了点伤,不过是当时单相思步沨受的情伤罢了。
      听对话像是熟识,步沨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伙计,圆团团的一张脸皮,有点黑,看上去是个极普通的人,便没放在心上又继续看菜牌。
      伙计小哥的确是和小冉儿和祁纨一同在花涧坊长大的街坊,自幼熟识的,人家如此关怀,她也不好再故作冷漠的样子,她忙笑了两声,“劳小黄你关心,我都好了。”
      伙计小黄很高兴的样子,“今日有新朋友来,还是老三样吗?”
      小冉儿扶了扶额角,假装看不见步沨的目光,故作正经地说道,“那都是祁纨喜欢的东西,他人不在,我点这些做什么?”
      小黄大大的疑惑,平日不都是你吃得最欢实吗?他见小冉儿目光躲闪,便也不好再追问。
      这时步沨指着墙上的木牌,貌似云淡风清,“酱肘子,溜肥肠,一壶普洱。”
      小黄“哎”了一声便去了后厨,边走边嘀咕:“这不还是老三样吗?”
      此时小冉儿已经快要钻到桌子底下了,可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感觉,要不说两人的缘分匪浅呢,他随手一指便挑了小冉儿最常来的酒肆,又随手一指便点了小冉儿常点的“老三样”。
      今日天气不错,外出游玩的人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走路的、谈笑的,也有行色匆匆贩货的。
      步沨看了眼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病了?”
      刚刚伙计就那么随口一句,他明明在看菜牌,怎么就听了去?
      小冉儿左顾右盼,不想让步沨看出自己的尴尬,“啊?你都听见了?”
      步沨牵起嘴角,她的小动作在步沨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他却觉得她的小心思很有趣。
      她怎么也不想想自己是做什么出身的,龙吟部本就负责情报刺探和收集,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不仅听出了她和掌柜的言外之意,还看出她和店小二说话时目光躲闪。
      小冉儿只得老老实实解释,“不是病了。不过是我不想出门,祁纨随口诌的缘由罢了。”她压低了声音,“都是老街坊了,他说什么我只能随机应变,难不成还拆穿祁纨不成?”
      这两兄妹还真是打得一手好配合,只是提到她那个兄长,步沨总是觉得怪怪的,从一开始知道步沨的存在就对步沨充满敌意和试探,他合理怀疑没有问题,可次次都怀疑到关键节点上,真是……
      十多个护卫在将遇春外一字排开,站得笔直,像一棵棵松柏。
      她心里觉得有些别扭,步沨的阵仗太大了。
      虽然她自小有人捧着宠着,却到底是在平民家庭长大的,也不骄矜,更没有她坐着叫旁人站着伺候的时候,她也不习惯别人在一旁看着自己。
      好在内侍官入内想要侍奉被步沨喝止了,只叫他们在外等候,这叫小冉儿觉得稍微自在一些,微微松了一口气。
      见小冉儿望着自己,他说道:“其实……我也挺不适应这样的。”
      他在外行军,风餐露宿惯了,回到宫里叫他适应宫廷精细刻板的礼仪,他心里着实别扭了好久。
      之前养伤的时候小冉儿事事以他为先,喂他吃饭喂他喝水,他其实是生出了一丝娇气的,但他觉得自己的这种娇气仅限于在小冉儿面前,换做别人他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步沨将这种心情说与小冉儿听,她却眨着大大的眼睛说道,“敢情你就逮着我一个人使唤才舒坦是吧?”
      步沨讶然,他什么时候是这个意思?
      这话说给谁听都是亲近、亲密的意思,唯独她听出了别的,真不知道她脑子是怎么长的。
      其实两人独处倒不觉得尴尬,之前在一个房间同吃同住那么久,虽然步沨隐瞒身份,却也聊过不少,彼此还算了解,相处了一会便觉得距离拉近了不少。
      这些年虽然是海拉人占领着上京,可蛮夷和汉人到底不同,海拉人根本不懂欣赏春日景致,上京城里处处是景,唯独少见海拉人的身影。
      小冉儿说起上京的趣事,以往的春日她会和祁幽草一起去慈恩寺的后山看桃花,红汇池里的锦鲤又肥又大,泷江边的绿柳也很有看头,也会放纸鸢,划一划小船,踩一踩清溪……
      听她说话连他也觉得向往了,他觉得很奇怪,他向来对谁都是没有耐心的,唯独对小冉儿,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生出一丝好奇心来,好奇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好奇她在贫民窟里养尊处优的生活,好奇她为何每一次看到自己时,她的眼睛里就会有万千星辰闪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