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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冷风时不时灌入步沨的衣襟,他朝旁边的随侍一伸手,示意要他的披风,又叫他们先回宫去。
      一旁的小冉儿很明显心不在焉,他说什么做什么,她全然不理会。
      小冉儿依旧自顾自地走,被冷落了半晌的步沨脸上顿时挂不住,一肚子撒不出的火气,又见身边的人迟迟不肯走,便叫他们都滚开。
      他一发怒,小冉儿这才抬头看他,是熟悉的五官和轮廓,好奇怪,明明是她想念了许久的人,可又不是那个人。
      一开始听他的声儿竟没认出他来,是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好了。
      他在祁家时嗓子因为被火烟呛到,说话一直是嘶哑的,所以刚才在奉华殿上一开始分辨不出是谁在为她据理力争。
      可后来就算知道了是他,她眼神依旧是淡漠的,听了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内情,她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只觉得一切都很可笑:什么都是假的,高枳不是高枳,祈冉竟也不是祈冉……
      步沨被她看得心中发毛,又没撵走随侍,顿时火气上涌,没好气地对她说:“这么冷的天儿,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么会半夜三更在街上游荡?你不感谢我就算了,我与你说了半晌,你一句回答也没有?”
      他语气不善,分明是想邀功的话,一说出口却变了味。
      是,他说得没错,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别人都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觉,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街上游荡?
      她恨恨地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你父亲要杀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说什么我是公主之女,也不问问我认不认就想要我的命!
      小冉儿十分懒得听他聒噪,转身便走,脚下还加快了脚步,她只想赶紧回家找祁幽草问个明白。
      他跟在她身后赶紧加快了脚步,在过去的十七年里,他睁眼情报闭眼行军,从没有和女孩子单独相处过,也没有这个闲工夫谈情说爱,从不知道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好在他脑子还不算笨,就算心中再生气也知道将她丢在大街上很不安全,步沨打算先送她回花涧坊,可又完全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劝解,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合时宜。
      可他还在困惑,明明是个挺温顺、善解人意的姑娘,怎么今日“性情大变”,看到他也不笑也不理,还鼓着个腮帮子生闷气。
      他挠挠后脑勺,自顾自安慰自己,懒得和她一般见识。
      救她是因为知道她性子温吞,料想她不会构成威胁,想起她对自己那种迷恋崇拜的眼神,她原本就傻傻呆呆的,自己救了她她一定对他感激涕零。
      如今看起来,好像她并没有感激的样子……
      眼看拐过前面的坊门就要到花涧坊了,奔波了一夜的步沨和她没说上两句话,越发对她这种恃恩不报的行为感到愤怒,越想越生气,又叫了她一声,“哎!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对待恩人吗?”
      恩人?
      小冉儿拧着眉,回过头像看稀奇物件儿一样看着他,看来他还没搞清楚这件事的因果关系。
      她在一堵土墙边停下脚步,淡淡地说,“你救我?我看你是搞错了。”
      步沨未料到会被她轻视,“你是什么态度?!”
      自从他回宫以来,身份转变,身边谁人不是对他事事顺从,就连从前的旧部对他也只有奉承;他却很清醒,这些对他好的人大多对他的身份忌惮,好中都带着目的性,唯独小冉儿照料他时,是没有目的和心机的。
      他感激小冉儿的照料,也看得出小冉儿的爱慕,觉得可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她在他面前说话也能肆意一些。
      可他就是没明白,不过月余时间她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
      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变心”?
      他似乎不能接受她“变心”,他一生气,猛地一踢脚踢到旁边土墙,那土墙原本就残破不堪,哪里禁得住他这惊心动魄的一脚,被他一踹,立刻颤颤巍巍抖起来,墙上的土灰簌簌直往下掉。
      小冉儿赶紧往后退了一小步,生怕那墙垮下来砸到自己。
      这动作在步沨眼中更是不得了,他可不认为是小冉儿怕被墙砸到,他认为小冉儿是故意和他拉开距离。
      他怒气上来,又口不择言起来,“真要被你气死了!老子大半夜不睡觉赶来救你,你却做出这副样子给老子看?!”
      步沨气急败坏,恶狠狠地瞪着她。
      淡淡的雾气弥漫在二人之间,看着少年愠怒的脸,小冉儿心中鄙夷,口出狂言,真可惜了那张丰神俊逸的脸。
      什么老子?
      小冉儿反倒没有情绪,直愣愣看着他,看上去完全是心平气和的样子,明知他自幼在军营坊长大,言语粗俗也是有的,可就是心中忍不住的委屈。
      “算了算了,你救了老子一回,老子还你一回,老子和你两清了。”
      被她看得心虚,他忙背过身大手一挥,故意作出很宽容很潇洒的样子。
      小冉儿终于开口,她一字一顿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终于有回应了。
      步沨张了张口,他自认理亏,可胸中还是气闷不已。
      小冉儿强忍着不生气,质问道,“是谁一开始说自己叫高枳?存了心欺瞒我,害我一直为你的伤势担心,回过头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你说说看,是谁一开始不想好好相处的?如今却说是我故意不好好相处!”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小冉儿向他迈了两步,逼得他急急直退,可这气势刚拿捏了不过一瞬,她便又软乎了下来。
      她眼眶子热热的,她恨自己不争气,怎么才说了几句就想流眼泪。
      勒令自己不许哭,身子又冷又饿,还要劝自己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步沨突然站定,想必是想起来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承认盗用高枳的名字是不对,可他没想到她会去找他啊。
      他心中一喜,抓住了这句话中的重点。
      “你去找过我!?”
      小冉儿气得喘息不匀,白了他一眼,“我干爸爸替我去找你,说你成过婚,儿子都四岁了!”
      这张冠李戴的,步沨脑子稍微一转便立刻理清脉络,原本的满腹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哈哈笑了两声,“那不是我,那是高枳,是真的高枳。他是成过婚的,也有儿子。”
      他笑了,笑意中带着傻气,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冒用高枳的姓名,或是一回去便立刻告诉高枳这件事,说不定小冉儿找来时,高枳也能知会他一二,也不至于等到小冉儿被高梧绑架他才急吼吼赶去救人。
      可他真是太忙了,二哥突然离世,父亲又病了,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决定,他守在灵前整整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好不容易等到母亲和奶奶从桑阳来了,总算能分担一二,他却又被军中的事项缠住身,根本没有时间向高枳交代这一段小插曲。
      他想,小冉儿这么善解人意,或许是能体谅他的。
      步沨心里这样想,可嘴上犟着不说,“那时候我受了伤,毫无反击之力,说叫高枳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想着往后一定会有时间回去找你的。”
      “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可你一声不吭便走了,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吗?即便是随便打发一个人来与我说清楚也是好的,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虽然小冉儿也能体谅他当时的心境,可她那种忐忑又不安、惊惧担忧的心情谁又来体谅?担心他的身子回到龙骧军得不到好的照顾,干爸爸关系托了一层又一层才找到高枳,结果发现是他说谎。
      那种崩溃,小冉儿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
      高枳不是高枳,与他之间的联系,除却一个姓名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更多的难过是因为和他断了联系,一时之间,她没有了他的任何线索,他就好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一般。
      好不容易过了些日子将他放下了,如今又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说他是皇帝的儿子,她家和他步家还有过婚约什么的……
      她如今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该考虑的是什么,如果不是刚刚从皇宫大苑走出来,她大概会觉得这只是一场梦,或是他与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眼中噙着眼泪,就那么无知无觉望着他,不愿意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是真的,怪自己眼泪不争气,又要流出来。
      原本扬起的嘴角立刻又耷拉下来,他变得手足无措起来,除了道歉,他还真没有别的法子。
      “哎!你怎么哭了?叫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他目光随即四下扫视了一圈,宵禁之下,除了他那几个跟得稍远些的随侍,还真没有旁人。
      小冉儿也一改温顺的眉眼,眼泪汹涌而出,反问他道:“你没有欺负我吗?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你凭什么在我房里住了十来日,我是你的什么人吗,由着你这么欺负我!?一走便杳无音信,害我担心害怕,你还敢说你没欺负我吗?”
      步沨一时语塞,“我……”
      她拼命输出着她的不满,步沨听在耳中却满是甜蜜,她的担心、她的思念、她的全部……她将话说开了他反倒松了口气,原来以为她缺心眼儿,不在意这些,其实她是在意的,或是名节或是他的性命,他总觉得能弥补,没想到反倒惹她哭一场。
      步沨吸了一口冷气,又偷眼看了那几个随侍,夜色蒙蒙,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
      她的脸又白又小,好像自己一伸手便能握在手里似的,他大着胆子伸出手,想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水。
      小冉儿不知道他的意图,只下意识拂开他的手,往后踉跄了半步,瓮着声儿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被她虎着脸一质问,步沨突然又心虚了。
      他停顿了一下,赶紧背过手藏起来,“我……我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往后你有什么事也找得到我。”
      小冉儿心中猛地一跳,却故作不知,“就算知道你的名字又有什么用?宫墙那么高,我进不去,你出不来。”对了,说到名字,她心中更是愤怒,“你当初若是不说你的死对头是你自己,我怎么会找不到你?偏偏你说你的死对头叫‘步沨’,我找不到你,也不敢去找你。”
      原来还是想找他啊,他心中一喜,“这有何难?往后你想见我的时候,就去驻地找高枳……”话只说了半截,他便想起自己冒用高枳名字害她找不到,又匆匆住了口,小冉儿一听这个名字就没好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过身子去默默擦泪。
      高枳是他的心腹,也是如今龙吟部的二把手,这是龙骧军中无人不知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深究罢了。
      他有些无奈,除去和小冉儿朝夕相对的十来日,他从没有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他苦着脸发愁,女孩子哭了该怎么办?
      回想起来,那些日子反倒很惬意,小冉儿顺从又温和,除了偶尔脑子缺根筋,对他好得没话说,却也不是这样别别扭扭的。
      完全手足无措,想伸手又怕被她再次拂开,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他站在她身后,只能苍白地安慰,“别哭啊,你别哭了,大不了往后我常常来看你,一直护着你就好了。”步沨拧着眉头,“我脾气爆,也晓得刚刚嗓门大,必是吓到你了,唉,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你才不生气。”
      他想抓住她披在身上的披风,小冉儿却一撇身走,他只抓住寒夜的风。
      他真没法子了,望着天捶了捶胸口,“你别难过,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出气?”
      小冉儿这才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了他一眼。
      他耷拉着眼角,小狗祈怜般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忙自顾自擦干脸上的泪痕,他的话说得多么傻气啊,她怎么舍得打他呢?
      小冉儿渐渐止住了抽泣说道:“好了。”
      她又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气儿已经好了很多,也不抽泣了,“你的伤好些了吗?”
      步沨紧绷的心脏终于得到一点放松,她肯主动提及其他话题,他不敢不识抬举,于是赶紧点点头,“宫中的医师瞧过了,说我年轻,身体底子好……”
      小冉儿这才松了口气,小声说了句那就好。
      不料他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偶尔还是会咳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复原。我病中你照料得好,我还没有正式谢过你。”
      “哪里值得一句谢……对了。”小冉儿环顾左右,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刚刚似乎听见你说你二哥认识我?还和我有……婚约?我寻思我阿娘没对我讲过,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原来是这茬,她如今才想起,那她的反射弧着实是慢了一些。
      步沨放下心来,她不问自己的身世,也不问为什么皇帝要杀她,却问这个……
      他猜想她大抵是没听到前面的内容,更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身世。
      他没道理特意再去解释一遍她的身份,觉得她不知道反倒是好事,于是便说道,“这你就不要管了,你与我二哥的确是有一段渊源,不过不要紧,我都会处理好的。”
      小冉儿点点头,可仍是云里雾里,“婚约的事是真的吗?可你刚刚说你二哥已经不在了?你却要娶我……这事儿,我得回去问问我阿娘。”
      她歪着头询问,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缘由。
      见她好不容易不哭了却又开始问个不停,步沨一时又没想到更好的理由解释,便故意吓唬她岔开话题,“你听没听过‘望门寡’?”
      “什么寡?”小冉儿眨眨眼睛,一则没听清,二则确实不知道。
      步沨故作高深状,“从前那些女子订婚之后,还未过门未婚夫便死了,她在家里头便守了寡,便是守‘望门寡’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你什么乌鸦嘴?”小冉儿一脸嫌弃,没好气斥道,“你说得没谱,我从不知道自己有婚约,更不认识你二哥,这个什么‘望门寡’,我可不认。”
      见她不信,步沨哂笑一声,背着手踱了几步,“你和我家的确有一段渊源,这事一时半会儿没法解释,你们从前有过婚约,这事我也不能瞒你。如今也就是说,我二哥不在了,你一嫁来我家就得守活寡。我说我要娶你,完全是因为……因为,不想让你守活寡。”
      小冉儿仍是不解:“可是你二哥已经不在了……”
      “他是不在了!可我父亲如今是皇帝,皇帝给他的死鬼儿子娶一门亲又有何难?若是他下旨让你嫁给我二哥,你能反抗吗?横竖我知道的皇帝总是喜欢想一出是一出,我若不这么说,他必定下旨让你嫁给我二哥,我看到时候你找谁哭去!”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她不懂,她根本不认识步二哥,怎么就稀里糊涂多了一个死鬼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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