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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姜长津赶紧又劝慰小冉儿,说道,“干爸爸说的这些都是假设,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不知道这届主子是个什么路子。干爸爸心想着,到时候总有风声提前放出来,咱们赶紧想办法也是来得及的。”
      祁幽草听他越说越玄乎,于是赶紧出主意:“不然咱们先给小冉儿定一门亲事,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咱们不进宫总是说得过去的。”
      姜长津叹了口气,又很为难:“这么着急忙慌的,上哪去找一个这么合适的人选?若是旁人知道咱们着急找亲家,说不定就拿那些个人品不好的来糊弄咱们。”
      小冉儿一听,他们说了半晌也还没说到正路子上,这伏笔埋得够深的。
      “这就是没办法了?”
      她倒是个乐天的性子,见祁幽草和姜长津愁眉不展的样子,赶紧劝慰他们道:“怎么就没法子了?我看不至于……一来我已经十八了,宫里就算要人也没要过这么老的,二来如今什么消息还没有,干爸爸怎么就急成这样?”
      一旁许久未出声的祁纨忍不住笑了一声,“阿娘和干爸爸还坐在这里,小冉儿却说自己十八算是老的,倒叫我觉得好笑。”
      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小冉儿心中一凉,这不是故意将话题引到他身上吗?若是干爸爸拾起前几日的话头,眼前有一个现成的人,可不就是祁纨吗?
      不……
      她摇摇头,刚要说话,便听见祁幽草问祁纨,“若你妹妹来日有磨难,你肯帮她一帮吗?”
      祁纨愣了片刻,他大概也意识到什么,脸上红了一红,只回答:“孩儿的命都是阿娘和妹妹给的,说什么帮不帮的,小冉儿的事本就是孩儿分内的事。”
      “那就好。”祁幽草点点头,她早知道祁纨的答案,祁纨秉性纯良,一直视祁幽草作自己的再生父母,平日祁幽草对他有什么要求,他也没有不答应的。
      姜长津心中一喜,祁纨愿意的话,就好办多了。
      他赶紧趁热打铁说道:“那我和你阿娘便做主了你们的婚事,横竖街坊们都知道你们不是亲兄妹,你们青梅竹马,成婚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外面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
      祁纨抿了抿唇,望了一眼小冉儿,嘴角牵出一丝苦笑:“话传出去了,于小冉儿名节有损,往后可怎么办?”
      祁幽草默了一默,无言地望向姜长津。
      这件事原本是打算在关键时候拿祁纨做个幌子,若没事便罢了,若真的牵扯到小冉儿便叫祁纨替她挡上一挡,名声坏了总比进宫不见天日的好吧。
      他们盘算着,等到风头一过便重新替小冉儿找一户好人家。
      他们并没有真正问过祁纨的意见,从头到尾只打算利用一番,有灾挡灾,无灾当然更好。
      小冉儿实际已经看穿了这件事,虽然干爸爸说了这么多都是为她好,却并不是真心想将她嫁给祁纨,他们心中属于她的良配也必定不是祁纨,祁纨只不过是一个工具人,她觉得这样很不公平。
      她站起身,说不行,“我不愿意。”
      就算是一件器物,也有选择不被利用的权利。
      祁幽草猛地拉了她一把,埋怨道,“你这孩子,还由得你说不愿意?再说了,又不是真的叫你嫁给你哥哥。”
      “正是因为不是真的,我才不愿意,这样对祁纨很不公平。”
      祁幽草被她的话给绕进去了,一时没明白她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
      不是真的所以不愿意?那若是真的呢,就愿意呢?
      祁纨眼睛却亮了一亮,他抬起头刚要说话,小冉儿又解释道,“我还没到非嫁人不可的地步,干爸爸和阿娘无需那么着急,也不需要祁纨做这么大的牺牲。”
      祁纨继续低下头,这算什么牺牲……
      祁幽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冉儿便借口有事离开了堂屋,直到片刻后从小冉儿的房间传来声响,众人才确认她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堂屋里只剩下祁幽草、姜长津和祁纨三人,姜长津几不可闻叹了口气,问祁纨道:“你怎么看?”
      祁纨略略沉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是小冉儿有难叫他帮忙,他绝没有不帮的道理,叫他假扮小冉儿的未婚夫也不算辱没了他,只是……
      他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旁的我不知道,只是干爸爸前些日子说要去寻高枳回来和小冉儿成婚时,我看得出那时候的小冉儿,实实在在是高兴的,可刚刚她的眼中分明没有那样的光彩,叫她嫁给我她不高兴。”
      姜长津摇摇头叫他不要说了,“那高枳是个有家室的,不要再提了。虽然你们都觉得这件事干爸爸有点小题大做,觉得她不可能进宫,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只是对外那么一说,过了这个风头便好了。”
      祁纨点点头,他对祁幽草说道:“我的命是阿娘捡回来了,阿娘叫我做什么都行,这件事说急又急不得,还须得小冉儿自己想清楚才好。要不然,阿娘和干爸爸还是赶紧给她寻一户可靠的人家吧。”
      嫁出去哪有留在自己身边放心?
      祁幽草自认为对祁纨十分了解,知根知底,又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
      小冉儿嫁给谁也没有嫁给祁纨叫她安心,知根知底,又老实又踏实,成婚之后小两口还继续住在花涧坊,有她日日盯着,难道还愁祁纨对小冉儿不好吗?
      这大概就是她能接受祁纨的最主要原因,这么些年她也看过不少男方,确实一个个都不如祁纨那么可靠,总怕他们婚后对小冉儿不好,又怕小冉儿嫁过去受苦受累。
      祁幽草叹了口气,微微失望。
      她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催促姜长津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这阵子天气乍暖还寒的,你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小冉儿往后要你操心的地方还多着呢。”
      姜长津也未多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小冉儿的婚事也着实够令他头疼的。
      祁纨送他出门,姜长津脚下一拐直接往小冉儿房间走去。
      他贴近门扉听了听,又轻轻敲了敲门,“小冉儿,干爸爸要回去了。”
      “咯吱”一声,门猛然间打开,倒吓了姜长津一跳。
      小冉儿撅着嘴站在门内,明明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却还要宽慰姜长津,“车到山前必有路,干爸爸只管安心回去,这世上绝没有大活人被尿憋死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听她满口屎尿屁,姜长津忍不住皱了眉头,“……办法干爸爸来想,只是咱们女儿家不兴说这个。”
      小冉儿想起自己说的粗话,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应了声好。
      冲姜长津摆摆手,一直笑眯眯地目送他出了院门。
      送走了姜长津,祁纨回身走到她的房门口,小冉儿扶着门,祁纨看着她,脚下生根般一动不动。
      刚刚聊过那样的话题,小冉儿只觉得有些尴尬,撇撇嘴准备关上房门。
      祁纨突然出声,“小冉儿。”
      小冉儿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在胸膛里砰砰乱跳。
      他却顿了一顿,“晌午想吃什么?”
      小冉儿顿时又松了口气,原来是问这个,是她太紧张了。
      面对祁纨的笑脸,她怪过意不去的,完全不敢看祁纨的眼睛,只匆匆埋下头说随便。
      她要关门,祁纨却快步上前将手撑在门扉上,说道:“你不要有负担。”
      小冉儿抬起眼,一双清亮的眼充满疑惑。
      他自嘲般笑了一笑,继续说道:“不要有什么负担,你对我可以像一把锹子,一个端水的碗,你就当我是你一个趁手工具,对工具不该有负担。”
      小冉儿眼圈微微一红,“……不行。”
      她叹了口气,“我没办法将我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任何人都不行,是你更不行。因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亲哥哥啊……
      祁纨点点头,表示不论小冉儿做什么决定他都能理解。
      他随即笑了一笑,淡淡的,轻云一样,看不出惆怅。
      小冉儿作势要关门,他才讪讪地收回手,任由她关上门。

      是夜。
      宫城内外雪化得差不多了,一弯新月划过巍峨的角楼,往宫禁的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金黄色的琉璃瓦在月光的映衬下发出淡淡的幽光。
      宫殿四周无比安静威严,一列身披甲胄的护卫巡逻走过,只留下一串威武的步伐在雪地里回响。
      宫禁之中,六宫火烛早已熄灭,唯有奉华殿殿门紧闭,一缕昏黄的烛光摇曳出窗棂。
      大殿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地面由玉石铺就,因着皇帝风寒未愈,又还未开春,殿中依旧烧着地龙,地面上铺就了一层厚厚的地衣。
      殿外彻骨寒冷,殿内温暖如春,除了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竟再无一点儿声响。
      一个魁梧的人影悄无声息闯进殿来,一袭玄色的披风与周围明黄色的基调格格不入,他喘着粗气,肩上扛着一个细弱的人影,上半身被麻布口袋套住,像是强行绑架而来。
      他进了殿中,小心翼翼将肩上的窈窕身影放到地上,那人小小的身形扭成一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胸廓却均匀地起伏着,像是睡着了,还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上首的榻上半倚半靠着一位老者,手握书卷却盯着来人看了一会,直到他呼吸平息,这才放下手里的书。
      老者仔细辨认了一番地上的两个人,“咳咳……是高梧啊,你把她弄来了?”
      那人心中惴惴不安,连头也不敢抬,只敛眉道,“是,皇上。”
      台基上的香炉点着一把安神香,夜风吹进殿中,火星明灭,烟雾缭绕……自恭明太子薨逝以来,皇帝常常夜不能寐,殿里头便彻夜燃着安神香,高梧轻嗅了一口顿时觉得心绪宁静。
      皇帝站起身来,这个动作原本幅度不大却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站在原地咳了几声,才缓慢踱步过来。
      见到地上的麻袋皇帝愣了一愣,眼中有厉色闪过,“解开。”
      麻袋上本就系的活扣,高梧一声不吭,伸手便解开了麻袋。
      ——一张纯净的脸赫然间显露,麻袋中的少女眉眼紧闭,紧闭的眼线细细长长,浓密的睫羽在脸颊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皇帝微躬下身,借着昏黄的烛光细细打量着地上旧麻袋里的人。
      是她。
      犹如一块大石重重地落地,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几乎立刻便能确定:“是她。”
      皇帝又仔细端详她的模样,很快就在那张脸上找到了曾经熟悉的线条,少女的模样介于她的父、母亲的之间,既像她的父亲,又像她的母亲,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相似。
      “真是太像了……”
      他不禁感叹,当初大梁国破之际,宜禾公主产下一女,随即对外宣称夭折,可他知道这个女孩被悄悄送出宫廷,这个女孩,他暗中找了十八年。
      高梧半跪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整个宫闱,只有他清楚皇帝想做什么,如今是步家的天下,元家和萧家的后人活着只会碍事。
      皇帝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高梧……”
      皇帝叫他的一瞬间,他无声地按住腰间的佩剑,无奈地闭了闭眼。
      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便可在瞬间结束少女的生命。
      “高梧!”
      这是命令,高梧目光呆滞,缓缓抽出佩剑。
      可皇帝又半晌没有下文,高梧不解地抬起头,手中的剑缓慢垂下,剑身抵住玉石地面,发出冷兵器碰撞的清冽声响,在幽深的殿中显得格外渗人。
      杀人,对战士来说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
      高梧满脸不解:“皇上?”
      不止皇帝犹豫,其实高梧也犹豫了。
      龙骧军不杀老百姓,他从没有杀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这与军中一贯秉信的“爱民”理念不同,更与皇帝一直秉承信仰的“仁爱”相悖。
      高梧心中猜想,这大概也是皇帝犹豫的原因。
      皇帝又重新登上台阶,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我剖白,“他走的前一天还对朕说,高家三兄弟都是赤胆忠心之人,可用。”
      高梧低垂着头,皇帝口中的“他”自然是前不久薨逝的恭明太子,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突然提到步泓,更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家的三兄弟。
      高家三兄弟,高梧、高松、高枳一块儿入伍,分别编排在皇帝直隶的骧首部、恭明太子的龙擎部和三公子的龙吟部。
      他直属于皇帝的骧首部,只听命于皇帝;二弟高松在二公子也就是后来的恭明太子的龙擎部,太子薨逝之后便由二弟暂代领军一职;至于三弟高枳,龙吟部负责整个龙骧军的军机情报,如今战乱已结束,他便一直跟着三公子步沨处理一些军中庶务。
      皇帝声音毫无波澜,说道,“你是战士,上阵杀敌自是奋勇无前,可今日叫你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绑架一个小姑娘,想必你的内心不耻。也真是难为你了。”
      “唉……前期步泓一直在暗中调查,你跟着他的时日最久,想必也猜到这姑娘是谁了。”
      高梧被他看穿心事,不敢辩驳,只是垂下头去看那少女。
      少女依然紧闭眼睛,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觉得她一张小脸又白又小,额上有碎发搭在脸上又遮去一部分,总觉得她的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
      皇帝在丹陛之上,望着梁上垂下的厚重幕帘,重重叹息一声。
      他摇摇头说道:“送出宫廷,改名换姓,却没有远走高飞,一直生活在上京的隐隐闹市之中,就在海拉人的眼皮子底下!难怪这么多年,步泓都找不到她。”
      高梧见他说话条理清晰,当即不敢隐瞒也不再否认,赶紧应了声,“小人只知此女随母姓祁,却不知她与宜禾公主有什么关联。”
      他只盘算着该怎么保命,觉得这种时候还是模糊处理较好,就算早已猜到了少女的身份,也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皇帝点点头,“她不姓祁,他父亲姓元,母亲姓萧,是大梁贵族之姓。她的父亲元绍,元绍将军是朕的恩师,更在战场上救过朕的命。寿平一役,宜禾公主为了解除朕的后顾之忧,曾亲力亲为抚养过步泓一阵子,公主十分喜欢步泓,还口头定下了步泓与这孩子的婚约……”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当初两家关系匪浅,如今却要杀人家的女儿,下不了手也是应该的。
      高梧望着皇帝的背影,那个战场所向披靡的步将军已到暮年,但他依旧精明强干,就算不再是当初元将军手下那个忠心的干将,也是一个懂得运筹帷幄的帝王。
      可是,他自己似乎还没有适应这种角色的转变,没有杀伐决断的狠厉,对于阻碍他得利王权的人,他下不去杀手……
      若皇帝真的杀伐决断、背信弃义,反倒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宅心仁厚的步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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