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合集》姜浓

15、大明春

　　自从乡试结束后，张家全家就陷入了焦灼不安的等待中，连春儿也忍不住提心吊胆，生怕他没考上会怪罪于她。

　　到了放榜前一日，张白圭更是早早地就随张镇走了，两人要亲自去省城看榜，让剩下的人留在家里等官差的消息，以免家里没人他们扑个空。

　　春儿忐忑地等呀等，从日升等到日落，都没等来报喜的官差，反而是邻村有户人家传来了喜讯：他们家的秀才公中举了！

　　“三哥不会没考上吧？”张墨林小声嘀咕道。

　　张文明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嚼吧嚼吧咽了下去才说：“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多大点事，又不是一辈子只能考一次，这回不行还有下次呢。”

　　赵萦剜了他一眼。张文明去一趟省城把钱全花光了，她现在还气着呢，自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她刚张开嘴想说他两句，就听院子外头传来她大伯爷和三婶娘的声音：“文明呐，这官差咋还没来呢？我看去王家道喜的官差都已经走了呀，你家白圭怕不是落第了吧。”

　　赵萦心里虽然也是这么想的，可被人明晃晃地说出来到底不是滋味，她勉强笑道：“谁知道呢，白圭跟他爷爷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个啥情况。”

　　“嗨，我看呐八成凉了。”大伯爷张钺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试图安慰他们“白圭到底是个小孩子家家，你们别把他捧太高了，还神童，我听了都觉得脸红。这回权当是个教训，以后可得学踏实点。”

　　“是，是，大伯教训的是。”张文明也不管他说啥，只顾瞎点头“大伯，三婶，你俩走一路累了吧，快歇歇。我眼神不好，猛一瞧还以为你俩手牵手一块来了呢。”

　　赵萦拿袖子遮着脸偷笑。

　　“你个混账小子，瞎说啥呢！”张钺瞪他。

　　三婶娘一眼瞧见了春儿，指着她身上的新衣裳说道：“新做的呀？要我说你们可别对她太好，白圭这回要是没中举，说明她没啥用，干脆也别留着了，早点送出去完事。”

　　“送给谁，你家老二啊？”张文明不客气地回敬她“上次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家老二那眼一直往我家春儿身上瞅，三婶啊，你与其来我家说嘴不如回去管管老二，再有下回我可要骂他了。”

　　“哎，文明小子，你咋能冤枉人呢？我家老二迟早中举人，中进士，会看上她这根豆芽菜？”三婶娘听不得有人说她大孙子的不是，立刻反击回去。

　　张文明笑道：“三婶啊，不是我埋汰我侄儿，老二那资质跟他大伯我半斤八两，你看看我就知道老二行不行了。”

　　张钺眼见三婶娘要急眼，连忙出来打圆场：“我说文明，你咋能说实话呢？还不快给你三婶陪不是。”

　　张文明实在憋不住了，仰头大笑起来。

　　正笑着，张镇带着张白圭回来了，远远地冲屋里喊道：“春儿，春儿呢？好闺女，你可真是个小福星，白圭这回运气大了！”

　　“白圭哥哥考上啦？”春儿兴奋地跑出去接他们。

　　“没，落榜啦！”张镇笑得花儿一样。

　　呃...春儿望望他，再望望一旁同样眼带笑意的张白圭，有点不太能理解。

　　张镇嗓门大，张钺在屋里就听见了，他走出来，打算教育一下弟弟：“二弟，你疯魔啦？落榜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也得看看落榜的是谁，白圭落榜我高兴死了。”张镇回到屋里，从怀里抽出一条玉带“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这...”张钺摇了摇头，他不懂。

　　张文明接过去看了看，惊疑道：“这不是二品官才有的金玉腰带么？爹，这玩意可不兴偷啊，要吃牢饭的。”

　　“滚滚滚，少在这瞎说。”张镇一把把腰带夺回来，喜滋滋地说道“幸好我带着白圭去了，要不然就误解学政老爷的美意了。”

　　“这是学政的腰带？咋回事？”张钺急切地问。

　　张镇清了清嗓子，道：“其实白圭原本是考上了的，可学政老爷怜爱他，怕他太早中举会被人吹捧过头，成伤仲永，就把他的名儿从黄榜上除去了，叫他虚心学习，日后好成栋梁。至于这玉带嘛，自然也是学政老爷所赠，学政老爷还说，白圭日后必将成为比他还厉害的人物，委屈他暂用一下这条腰带，将来再换新的。”

　　“呵，学政老爷可真看得起他。”张钺哼道。

　　“那是自然。”张镇被他哥酸溜溜的语气取悦到了，继续说道“学政老爷不光赠了腰带，还帮白圭改了名，说他日后要当大人物，不能顶着‘龟’字过一辈子，会遭人耻笑的。”

　　张文明闻言，皱着眉头问道：“改名了？改成什么了？”

　　白圭这个名字可是他亲自取的。赵萦生产的前一天，他梦见有位仙人拿着块玉圭来找他，说他即将拥有一个位极人臣的儿子，特以玉圭相赠。他醒来以后，儿子就出世了。

　　张文明只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因此给儿子取名白圭，算是应了梦中之兆。结果现在他引以为豪的名字居然被人改了，他顿时有些不快。

　　“学政老爷说，为官者当居身则正，就给白圭改名叫居正，张居正。”张镇笑得满面春风，显然对这个新名字满意极了。

　　张文明把这个名字和“白圭”二字比较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还是新名字比较好听。

　　张镇见儿子不大开心，安慰道：“要不墨林的名字就交给你改吧，他们是亲兄弟，总不能用不同的辈分。”

　　“爷爷，我也要改名？”张墨林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名字挺好的，我不要改。”

　　可惜他人微言轻，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想法。不仅如此，张钺还赞同道：“那我回头也把我家老大的名字改一下，跟老三看齐。”

　　三婶娘一听也说道：“你们可不能丢下我家老二啊，你们都改了他也得改。”

　　“行，就这么定了，回头叫爹把族谱重新写一下。”张镇一撇眼瞅见了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春儿，问她道“春儿，大家都改名了，你要不要改呀？”

　　春儿想了想，道：“要，我想要个好听的名字。”

　　她的名字太俗气了，她一直都想要个好听的名字，最好跟彩凤一样好听。

　　“好，给咱春儿取个好听的。”张镇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张墨林被完全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