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稿合集》姜浓

16、大明春

　　张文明雷厉风行，不到一天功夫就给孩子们改好了名字。春儿拿着新得的名字雀跃不已，她现在已经认识好些字了，知道张文明写在纸上的三个字念做“李在仪”。

　　真好，她以后就叫李在仪了。

　　一家人都很高兴，只有张墨林不大开心。他捏着写有自己新名字的白纸，郁闷地撅着嘴嘟囔道：“居敬，一点都不好听，好像要我一辈子都得尊敬他似的，我不要。”

　　李在仪听到了他的抱怨，走过去安慰道：“四弟，不要难过，我们长大了还能自己给自己取个字呢，到时候别人喊你都是喊字，不喊名的。你要是真舍不得以前的名字，不如就用它当自己的字吧，名居敬，字墨林，不也挺好么？”

　　“咦，你这主意不错，我咋没想到呢。”张墨林，不，张居敬终于多云转晴，嘻嘻笑了起来。

　　等笑完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在仪方才给他叫了什么，顿时又气得跳脚：“不准给我叫弟弟，我比你大两岁，两岁！快给我叫哥。”

　　“可我是你嫂子呀，哪有嫂子给小叔子叫哥的。”李在仪说得有理有据。

　　张居敬一噎，哼道：“反正你不能给我叫弟弟。”

　　李在仪想了想，对他道：“那我还是给你叫墨林吧，正好你喜欢这个名字。”

　　张居敬这才满意了，乐颠颠地抱着书去了书房。

　　李在仪也跟了过去。她如今每天也要学习，虽然不用去学堂，可张文明每天都会给她布置功课，晚上还要检查，学得好有奖，学不好可就惨了，一顿手板是免不了的。

　　张文明不舍得打她，就让张居正来。

　　想到张居正那张铁面无私的脸，还有那毫不手软的动作，李在仪顿时觉得手心又疼了。

　　书房里一片静悄悄。张居敬虽然行事不着调，可学起来却很认真，不到把功课全部学完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连他都这样，更不用说一向用功的张居正了。

　　李在仪受他俩鼓舞，也屏息凝神练起了大字。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读书声里过去，不知不觉，张居敬也要考县试了。同他一起考的还有三叔爷家的大孙子，张家老大张居谦。他以前叫张青羽，也是后来才改的名字。同样的还有大伯爷家的老二张蓝喆，现在改名叫张居泰了。

　　张镇还在辽王府当差，张文明又出去鬼混了，送张居敬去考试的任务就落到了张居正这个当哥的头上。他嫌一个人在外头枯等寂寞，就捎带上李在仪一起去。

　　张居谦一看有顺风车搭，也提着考篮上了他们的马车。

　　两位尊贵的考生坐在车厢里头，张居正坐在车厢外驾车赶路，李在仪则坐在他身边陪着他，时不时地同他说两句话解闷。

　　县城不像省城离得那么远，没走多久就到了。张居正目送两位考生进场后，便跟李在仪一起回到车厢里休息。他不像张文明是个花钱的主儿，不会拉着李在仪东逛西瞧，胡买一通。

　　李在仪掀起车帘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考生，惊叹道：“哇，居然还有白胡子的老爷爷，三哥，科举不限岁数么？”

　　“不限。”张居正语气温和“只要想考都能参加，可能不能考上就是两说了。”

　　“所以，像三哥一样年轻的秀才很稀有，对么？”李在仪俏皮一笑。

　　张居正很自信地答了个“是”，丝毫不脸红。这是事实，他不认为有谦虚的必要。

　　反而是李在仪脸有点红了，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是她的夫君，真不可思议。被卖掉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要完了，没想到居然是重获新生。

　　张居正抬眸一扫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得意地翘起了嘴角。他最喜欢李在仪用这种充满仰慕的目光望着他了，总能令他成就感满满。

　　如果他中了进士，她会更佩服他吧？张居正有点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天了。

　　“三哥，你为什么要考科举啊？”李在仪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张居正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为了这个国家，还有这个国家的人民。春儿，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苦了，最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别让我看到。”

　　他不像许多浑浑噩噩的读书人，他有自己的抱负，他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完成读书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他不认为这是白日做梦，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李在仪没想到他的愿景如此宏大，呆了呆才说道：“三哥，你真了不起，我估计我就算长到了你这个岁数，也不会想到这些。”

　　张居正笑了笑，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们一起努力，共同实现这个理想怎样？”

　　“我也能帮上忙么？”李在仪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张居正和她四目相对。看着她清澈如水的双眼，他忍不住心中意动，将人抱在了怀里“你也是很重要的人呐，没有你的帮助，我怎能成功呢？”

　　“可我该怎么帮你呢？”李在仪轻声询问。

　　张居正松开了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李在仪不明所以，却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懵懵懂懂的小模样惹得张居正忍俊不禁。

　　县试一考就是四场，好在他们带了干粮和水，不用担心饿肚子的问题。等张居敬他俩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张居正一路快马加鞭地往加赶，即使如此到家后也已经天黑了。

　　赵萦早早在家里等着了，等他们一回来立刻张罗了一桌好吃的，犒劳他们一天的辛苦。

　　张居敬着实饿坏了，左右开弓吃得满嘴流油。赵萦嫌他吃相太难看，不停地唠叨着叫他吃得文雅些。

　　“娘，咱压根就不是文雅人，用不着装出一副文雅的样子。”张居敬夹起一块麻辣兔头塞进嘴里，嚼得嗑啪响。

　　赵萦痛苦地捂住了额头，没眼看呐没眼看，这孩子跟他爹活眼脱，幸好她的老大不像这爷俩。

　　她不知道她这看法要是让张居敬知道了，只怕要笑到喷饭。他娘真的太不了解他哥了，如果他跟他爹是明着莽，那他哥张居正就是闷着骚，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