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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莫比乌斯环 ...

  •   教室里是一片轰鸣声。空调机的嗡嗡声、人群的叽喳声交织在一起,使整个教室笼罩在嘈杂之下。万霍春踩着那双老旧的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在教学楼里回荡。妇女面色铁青,眉头紧锁,脸上的眼镜戴得松松垮垮,欲掉不掉的样子。她猛地将答题卷甩在案几上,抬起头环顾四周,鼻孔还喘着粗气。
      安静取代了繁杂的氛围,就连空调吹的风都显得有些阴森。温沫很满意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因为老师从来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她就获得了自由自在做自己的权利,偶尔看看眼前的大戏一出又一出的上演。
      “你们这是考的什么东西?”万霍春在沉淀了很久的愤怒后,终于开了口。
      “怎么脑袋里都是装的豆腐渣吗?每天上课都没有听吗?尤其是余崭,你看你的物理答题卡上答的是什么东西?简单的公式都用错了吗?”说话间妇女将讲台上的答题卡中的第一张直接扔到地下。“有的人啊,在学习上不多花点功夫,只会再犯中考的覆辙。”所有人都屏息敛声,偷偷用着余光撇余崭。
      温沫百无聊赖的转着笔,中考重蹈覆辙吗?
      这大概是全班同学都知道的,在一模二模中都在省里位列前茅的余崭,在中考时紧张写错答题卡与最好的学校失之交臂。但倒不是因为大家对学霸的关心而产生的了解,只是因为在报道那天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个妇女哭得很伤心。温沫对那天的印象很深,她不明白上学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伤心的。一个初中同学告诉她,“哝,那就是大学霸,中考失利了才来这读书的。”于是在很大一段时间里,温沫听到余崭的名字时都会将那日那个低着头的男孩与之匹配。
      温沫扭过头,邻座的少年脸色涨得通红,脖子和手上的青筋爆起,头低的死死的,到和那天的男孩重叠了。温沫回过头不再去看他,她明白此时的关心是最让人难堪的。少女转头去看万霍春,那个一次又一次揭开这层伤疤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余崭出现了失误,老师们都会不约而同的拿出一包盐,旧事重提,让伤口永远都长不好。
      “真是老实啊!”温沫低下头小声的嘟囔着。
      约莫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的缘故吧,上次大扫除的时候,她与俞祁珊分在一组。忘了具体是什么原因了,俞祁珊突然间就冒出来一句:“真不明白,大家明明都因为你爸去世而这么特别关照你,你还这么咄咄逼人!”
      “怎么?你羡慕吗?想要的话你回家也把你爸弄死啊!”温沫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来了。她隐约记着后续好像是俞祁珊一顿大哭,然后有同学来解围,说俞祁珊没伤害温沫的意思,让她不要记恨。温沫当然知道有女生私下说她太过于咄咄逼人和计较,但这份等同于坏的同情,少女的确并不需要。在温沫的记忆中,几乎从来没有人能撕下她的伤疤,因为她会自己把自己的腐肉拔出来,自己下手总比别人没完没了好得多。
      接下来的一整天,温沫都看到余崭在一个劲的扣着自己的手,对老师说的每句话都过分警觉,即使那些不重要的句子。也许在同班同学的眼里,这只是因为余崭知耻而后勇的表现,但温沫不这么想。儿时她在老家见过得狂犬病的疯狗,在没发病前也有这样的前兆。

      余崭一句话都没有与她说了。放学铃响后少年背着书包匆匆离开。室外潮湿的空气让他才真正的感觉活着,少年使劲的猛吸的几口气。余崭面色疲惫,一天下来让他压不过气儿来。想起这次小测的成绩已经发到了父母的手机上,若是好的话只是唠叨几句,若是不好的话就是一场没完没了的争吵。这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他已经无力去面对了,以至于在推开门时连手都在发抖。他身后是无尽的深渊,千万只鲨鱼围绕着它,只等他见血就彻底吞食而进。
      “回来了。”母亲的声音显得很冷漠。她没有过回头,但透过余光,余崭仍然看得到她下拉的脸和紧皱的眉头。
      “你们小测成绩我看到了,”母亲突然间回过头,但一个正面的眼神都没有给他。“我不知道你在学校里干些什么。你是想重蹈中考的覆辙吗?”
      少年的心在滴血,连续几次揭伤疤,使它有些流血过多。余崭只觉得天地是一片晕眩的,仿佛他今天就要了结在这里了。“对不起,我下次会努力的。”余崭只是有气无力的应答,然后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锁上。
      母亲发了疯似的冲过来,反复拍打着房门。“怎么现在年龄大了,连说都说不得了吗?”“你考的什么东西?”“你每天在学校里面是不在学习还是怎么的?”……
      余崭半靠着椅子,抬头便看到了窗外的月亮,这份皎洁的圆的无瑕的与那晚上看到的一样。于是乎,他又想起了那晚上与少女的对话。
      “但总是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什么感觉?自由吗?”
      他轻轻的合上眼。窗台外的风吹来,将发丝吹起,一如坐在摩托车上的那晚。看着风景不断变化,看着树木向后倒退,他也会希望那一刻是永恒就好了。

      六点的时候连太阳的影子都见不着。余崭慢吞吞的走在一片漆黑中,母亲似乎昨晚很生气,今早上连早饭都没有准备。
      吧嗒一声,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早上好!”余崭转过头就看到了少女明媚的笑容。
      对视间,温沫发现少年的脸色很憔悴,仿佛一夜未眠。他气色差的像个活死人,走起路来也堪比小脚老太太。
      “昨晚干了些大事哦?少年。”温沫笑得有些狡黠,余崭听到这话后,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余崭明白温沫其实已经知道原因是什么了,但还以开玩笑的方式将其圆过去,少年此时内心一片感动。谢谢你,没有直接说出来。
      “没吃早饭吗?”温沫歪着头问他。余崭愣住了,他有点惊讶于温沫的观察力,随后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我多做了个饭团,本身打算在学校里加餐用,给你吧。”温沫随即塞给了余崭一个白色的油纸袋。余崭小心翼翼的打开,紫米的味道直冲鼻腔,缓解了他内心的疲惫。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余崭突然开口。
      “你是第一个说羡慕我的,之前只有人同情我。”突如其来的话也让温沫愣住了。
      “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了解你,你本身就很值得让人羡慕的。”余崭说这话的时有些激动,面色胀红。“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明明是短发,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像酒馆那样头发放下来呢。会更好看。”
      “学生要有学风。”温沫懒懒散散的开口,可还没说完就被余崭打断。
      “放屁,你是会因为校规而放弃美观的人吗?”
      温沫安静了几秒才开口:
      “因为我不把美展示给不懂得欣赏的人,因为即使他们看不到,我依旧是美的。我不需要和他们多费口舌。”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余崭笑了,“大部分人都拼命展示出来从而让周围的人满意。”
      “可这明明不需要让周围人满意呀”,这次是温沫插嘴了。“自己的人生从来不需要对得起别人,如果说人生有什么最大的罪的话,我觉得一定是对不起自己。不是对不起自己没成功,而是人甚至不愿意放过自己。” 少女停下来咽了口口水“放过自己,不需要原谅别人,但足以让自己走得更高兴。”
      “余崭,放过自己了,也就没有人会不放过你了。”她补充到。
      “可是如果周围的人都不满意的话,也不会好过吧。”余崭不解的问。
      “不需要让所有人都不满意啊,”温沫看着眼前这个自我矛盾的少年。
      “一个字,演。”
      “演?”余崭扭过头。
      “按他们心里的人设演下去,但记住你你还是那个你,只是假装浅表的唱了一出戏而已。就比如说,在班主任眼里,我是个文静踏实的女孩。”
      “文静踏实?”余崭想不到这4个字哪个与温沫有关,连嘴里的饭都笑得喷了出来。“想不到我们的温同学竟然是个两面派啊。”少年笑着调侃。
      “但余同学不也是吗?我觉得我看到的余崭和教室里的那个不一样,在我眼前他至少是个鲜活的、灵动的、热血的、又或是真正活着的少年。”
      余光听了这话后再也笑不出来了,反倒有点想哭。热泪在眼眶周围打转。他只好默默地抬起头,让温沫看不到这一切。
      “要迟到了,快跑!”少年突然大吼一声,随后他像一只猎豹冲向校门的方向了。少女反应了两秒钟,也跟笑着一起跑了起来。
      太阳快要升起了,天边的云霞也变成粉红色。清晨的空气湿润又清新,它猛钻到奔跑者的鼻子里,让人又充满了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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