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浅海斐夏

6、撞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打破了宁静的街道。温沫半梦半醒的从床上爬起来，懒懒散散的走向门口。
　　“大姨，我们家水费交了。”温沫扯着嗓子喊。
　　但门外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任一个劲儿的敲着。原本就有点破旧的门，此时抖动的像只病猫。温沫不耐烦的向门眼看去，一个令人反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于是她扭头就走，从开水壶里倒出了一杯水，慢悠悠的坐在沙发上喝着。
　　温沫一直觉得坐在沙发上看窗外很美，要是没有耳边的嘈杂声就更好。想到这里，她打开留声机，巨大的音乐声掩盖了烦杂的一切。
　　今天天气真好。温沫仰卧在沙发上喃喃自语。
　　门外的那位太咄咄逼人，连楼上的耳背的老奶奶都惊动。在听到那个女人和奶奶的交谈声后，她眉头紧锁，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将女人拉了进来。
　　“要干什么？”温沫感觉自己像一只炸毛猫，每一根汗毛和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多年的愤怒使她无法平和对待眼前人，就像猫看到老鼠的本能一样。
　　“你不是前天请假了吗？”女人边说边自顾自的将买来的东西塞进冰箱，仿佛是位熟客。“你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来看看你。”
　　“不需要，”这三个字如同三个炸弹，一字一字从温沫嘴里蹦出。
　　门外传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大概是女人敲门时引过来的。少女不打算让外人看这场闹剧，只好抚头做出妥协，“等门外的人散了你就走”，她愤愤的说出，随即又补了一句，“这是我最大的底线。”
　　不由得眼前的女人反应什么，她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便回到房间，将门反锁。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她无法再安心的睡下去了。纵有百般困意，但此时闭眼都成为一件困难的事。她抱着被子在床上默默的发呆，直到日上三竿才有些反应。火辣辣的太阳，让她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爬下床，打开门，她想要看那个女人是否离开。
　　一个形比蠕虫的影子在地上摩擦着，仔细一看只见那女人在地上擦着地。温沫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了抹布，但她也不关心。她已经尽量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的仁至义尽，可以总有人逼迫其打破底线。
　　“你现在该走了。”那妇女望向她想要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情绪，可只见一块冰山，除了寒，什么也感觉不到。于是女人又只好萎缩的收回眼神，结结巴巴的找借口:“这地实在不干净，我没干别的就擦了擦地，你看还剩一小块呢，我擦完就走。”说话间，她还奉上了一股让人恶心的媚笑。
　　不和疯子纠缠，这是父亲教会温沫的最大智慧。她告诉自己只是不要陷入更深的麻烦。于是便一言不发，背过身一个人喝水，也算是默许了这种行为。
　　光亮的地板上被女人反反复复擦了好几遍，像打了蜡一般的滑。女人蜷缩着，身子佝偻在一个小椅子下，想要擦掉椅子下的灰。啪嗒一声，一张照片掉落在地上。她小心翼翼的捡起。看清楚后又瞪大了双眼。
　　女人直起身子向水槽走去，反复揉搓了好几遍抹布，哗哗的流水声，让温沫听的心烦。只好把身子又侧向另外一边。
　　“小的时候跟你一起玩的阿琳姐姐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还找了个家境好的对象。”女人一边冲洗着毛巾，一边自说自话。温沫全当她无聊没事找事，也并不打算放在心上，左右摇晃着手里的玻璃杯。
　　“小时候邻居们都说你和阿琳是两个乖孩子，家长们都羡慕呢。”妇人一边说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温沫眉头紧锁，感到一丝不对。如果只是没话找话的闲聊，那么刚才她的不回应应该戳破眼前女人讲下去的兴致了，三番五次的提及想必肯定是有些废话要说。
　　“什么意思直接说。”温沫不留情面的打断妇人的讲话。
　　“没什么的，也怪我。一个大男人的带小姑娘肯定不精细，孩子交什么朋友，也是不怎么关心的。”妇人被突如其来的行为打断，抹布一下子掉在了水槽上。
　　“什么朋友？有话说清楚？别在这儿了，还要恶心人！”温沫看眼前的人仿佛是在看疯子。
　　“就是我刚刚呀擦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地上掉着一张照片，一个小姑娘家的周围全都是红毛蓝毛黄毛像什么话？楼下有一辆摩托车停在停车棚里，和照片里的是同一辆，是你的吧？”妇人喋喋不休的说着，全然不顾满脸阴沉的温沫。
　　“你翻我东西？！”一股怒火从胸腔涌出，将温沫整个人都烧地沸腾起来。
　　女人被这反应吓得一愣，连忙关上水龙头为自己找补。“我这不是关心你吗？顺便看到了。”她走上前去想要拉住温沫的手，却被一把推开。
　　啪嗒一声巨响在屋内回荡。玻璃杯从手中滑落掉到地上，碎成了好几瓣。
　　“滚。”少女此时已经怒不可遏了。也不想管眼前的妇人说什么，温沫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要将其甩出门外。
　　“邻居们都说你会成个好孩子，怎么你就和大家说的不一样呢？你爸什么人啊，把小女孩带成这样？要是别人的话才不管你呢！”耳畔附近还是一阵喋喋不休，这些话丝毫不能使温沫平静下来。
　　“那你是谁？你是我的谁？邻居们还说你跑了，你倒是做到一致！你没有资格提他？他不是已经不是人了吗？”温沫感到眼前一片晕眩，世界变得恍惚起来。肚子突然间开始急促的抽搐，她强撑着站起来让这女人滚出自己的视线。在一阵混乱的推搡中，妇人终于消失在这个屋内。
　　躺在沙发上，温沫感到全身乏力。嘴里只是还在不断喃喃自语道。
　　“什么人？好人？坏人？他要还是人就好了。”
　　返校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些同学了，余崭在讲台上守着纪律。空调柜机发出的嗡嗡声掩盖了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显得教室格外的静。温沫从前面推门而入，与正抬头的余崭打了个照面。他露出了几分错愕的神情，搞得温沫一头雾水。
　　也许是因为温沫一直开小差的缘故，晚自习的时间流逝的非常快。若不是三张草稿纸的涂鸦，温沫认为她只是刚坐下。放学的铃声瞬间将游魂中的其她拉回了现实。少女半梦半醒的收拾完书包便晃晃悠悠的走出教室。
　　余崭从讲台上下来，刚要找温沫说话，就发现同桌已经没了身影。他拿起书包奋起直追，好不容易才看到她的影子。一路小跑上前，他轻轻的拍了拍左肩。不过少女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身体不由得一颤，猛的转过头。
　　“是你啊。”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后，温沫又平静起来。
　　“你不老实啊？怎么还在听歌啊？学校里不是不允许带手机吗”看到温沫戴着耳机，余崭打趣式的调侃到。
　　“不是手机，是MP3，又没有被禁止。”温沫一脸认真的回复余崭。若不是因为熟读校规，他大概会被这番说辞所说服。
　　天色已经很晚了，街上零零星星只有几个人。附近没有什么小店铺，走了好久才看到一抹耀眼的黄色。
　　“麦当劳还在营业啊。”余崭不由的发起感叹。随即他回过头看向温沫，“吃点什么吗？我请客。”
　　在一片燥热中，冰淇淋没过两分钟就变得粘稠起来。温沫看到手里刚买没多久的草莓味麦旋风变成如此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很喜欢吃草莓吗？”余崭突然歪过头问。“我看你的背包挂件上也有一个草莓的图案。”
　　“算是吧。”女孩正忙着解决眼前的冰淇淋惨案，所以含含糊糊的回答着。“那个挂件是芳姐送的。”她咽下嘴里的冰淇淋后又补充到。
　　“你上次吉他弹得很好。”余崭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是吗？我其实才学半年。”温沫撇过头，脸上浮现出几分欣喜。
　　“这么厉害？”少年的语气里带着惊讶。
　　“嗯，还是几个月前芳姐教的。”
　　“那她自己就会，为什么还要雇佣你？”少年一脸疑惑的看向温沫。眉毛都显得拧巴了。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却沉默了好几秒。“因为她本身不打算弹吉他了。”温沫突然低下头“她男朋友是搞乐队的”说到此时，她深吸口气。
　　“死了。”
　　余崭震了一下，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但没等他开口，温沫又说。
　　“我去问他们收不收吉他手，弹布鲁斯的那种。她答应了我后我才告诉她我不会。”
　　男孩浅浅的笑了一下，想让气氛变得高兴一点。“那她没把你当成闹事的已经挺好了。”
　　“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都是活死人。这算一种惺惺相惜吧。”温沫一句话，又将聊天拉回冰点。
　　余崭心里全是后悔，气愤到想要抽自己这张嘴。
　　于是他结结巴巴，想要说些什么，隔了好久才蹦出几个字。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的。”
　　“为什么？”温沫有些不解。
　　“因为你妈妈跟班主任请假了，说你人不舒服，可能来不了。”
　　说话间温沫看到了一个花坛，少女小跑过去，坐在花坛沿上，余崭也随即坐下。
　　“你身体还好吗？”余崭关心的问。
　　“没有大碍了。”温沫看着眼前已经被吃空的冰淇淋感到有一丝满意，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余崭准备起身了，他拿过温沫手上的空壳，准备把两个杯子一桶放入垃圾桶。
　　“我其实算孤儿的。”温沫突然开口。让站着的余崭虎躯一震。
　　许是话题太过凝重，余崭又坐了下来。
　　“她是你后妈吗？所以假装关心你，想要分夺你们家财产。”结合温沫的表现与经历，余崭在脑海里脑补了一部狗血的大戏。
　　“是也不是吧。”说完温沫就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远方。那笑容，余崭也是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