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浅海斐夏

8、Wings

　　大气层宛如一个蒸笼，温沫站在阳光下，连眼睛都睁不开，只是半眯着勉强辨认事物。水哗啦啦的流出，击打在铁桶的壁后又飞跃而出。它们纷纷的溅射在少女的裤腿上，让其变得湿漉漉的。
　　又到了温沫班做值周的日子，同学们总是会被分成几组在校园里进行清洁。因为她独来独往，在班里就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所以每次都作为替补分到人数少的组，这大概是第一次有组长主动要走温沫吧。少女想到此便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几个拿着扫把打架的少年，将地上的落叶打的到处都是，心里刚升起的感动就被浇灭了。
　　水流漫过了铁桶淋到了温沫的鞋子上，凉意使她顿时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赶紧拧好水龙头。少女将手伸进水中。明明从冷水管中流出的水却如此的炙热，着实吓了温沫一跳。她晃晃悠悠的提起桶，小心翼翼的向前面挪步。
　　随着哗啦一声，铁桶中的水争先恐后的倾泻而出，倒在雪白的瓷砖上。三个少年拿着小刷子，向前唰唰唰的飞进，像极了冰球运动员。他们在光滑的地面上打斗着，模仿金庸武侠小说的经典场景。约莫这样的运动不太适合张珂这样敦实的男生，只听到叭叭一声，他如同保龄球一般呼噜呼噜就飞了出去。霎时，温沫余崭万方宇都狂笑起来。
　　黏腻腻的地板将张珂黏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身上的衣服半捞起，眼镜也已经飞到三米开外了。他想通过手肘将身体支撑起来，于是便使劲往上供。这种半卧半躺的姿势与他因看不见而微眯着的眼和半路不露的衣服，活似一副贵妃卧坐图。
　　看戏的俩人笑的合不拢嘴，一不留神也滑倒在了地上。地上已全是水渍和脚印渍，温沫回想起刚刚还一片雪白，得出了还不如不擦的结论。“形式主义。”她喃喃自语道。
　　少女突然想起手里的铁桶是从别的小组借来的，扭过头就要还。走在校园狭长的走廊里，她老远看到眼前好像有几个女生，温沫从侧面慢慢的靠前，走近才发现是俞祁珊和她的几个死党。
　　俞祁珊的五官很狰狞，嘴巴也很夸张。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而温沫只隐约听到了她的名字。周围的几个女生围着她，眼睛瞪的老圆，还握着俞祁珊的手一个劲的点头。
　　少女站在柱子后面，大概已经猜到了说的是什么了。低头看着手中空荡荡的铁桶，温沫微微的扯了扯嘴角。
　　俞祁珊和几个姐妹说的正欢，突然被身边的唐瑶扯住袖子。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搞得很不痛快，便回眼瞪唐瑶。可眼前人依旧没撒手，还眼神示意让她往后看。俞祁珊不屑的回头，身后的温沫让她全身都软了。她也不确定温沫听到了多少内容，只好还强装镇定与其眼神对峙。
　　可接下来的举动出乎她意料，因为八卦的主角就这样直直的从她身边擦了过去。除了她的衣角碰到了自己的衣角外，什么也没有发生。但这样的行为却让俞祁珊感到一种不知名的震撼。
　　余崭万方宇张珂已经打扫完走廊,正晃悠悠的往教室走。余崭老远就看到了前面的温沫便小跑上去。温沫的脸色很平静，可是就是这份安宁让少年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猛地回过头，一眼就发现了呆在原地不动的俞祁珊等人。
　　余崭顿时就没有了问下去的兴趣，他只是回头简单地告诉温沫地扫完了，就和她并肩回到教室去。
　　温沫发现今天的余崭很奇怪。他明明坐在凳子上一直走神，但下课也没有与同学聊天。说他很安静呢，椅子在他的乱动下不断发出吱呀声。
　　温沫看着眼前的余崭，已经猜到了是有事情发生。但她故意不去问他，只是让他一个人如坐针毡的呆着。少年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同桌的关心，这倒是让他有点憋不住了。他瞅了眼讲台上的化学老师，趁着其回头的空档，赶忙用笔敲了敲温沫的桌子。
　　“你不觉得今天我很奇怪吗？”余崭小声的说。
　　“嗯，是很奇怪。”温沫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憋住笑意，装作一脸冷淡的样子，不接余崭的话。
　　眼前的情景跟少年料想的完全不一样，但碍于憋不住嘴，于是又接着说了起来。“我特别喜欢的大学教授今天在隔壁市进行讲座——今天是星期五，我还要上课，真是倒霉。”余崭唉声叹气的抱怨到。
　　“是挺倒霉的”，温沫认真的点点头。抬眼便看到余崭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已经猜到余崭想让她说出什么话来了，但还是故意兜了个圈。
　　“然后呢？”少年再三确认。
　　“没有然后啊，人生遗憾十之八九……”温沫将父亲手机上看到的公众号心灵鸡汤一股脑倾泻出来。
　　余崭有些败兴，不再理温沫了。少女也注意到同桌真的有些生气了，于是话锋一转。
　　“不过遗憾是成年人的说辞，像我们这样的风华正茂的少年，就要勇于追逐人生！”
　　余崭听到此话后猛的转回了头“可是要怎么做呢？”少年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
　　“直接去呗。”温沫轻松的蹦出了4个字。
　　余崭有些犹豫，眼神暗淡了下来。他过了好久才吸了口气重新开口:
　　“可是那样的话就会耽误学习的时间啊，这不是一个高中生该做的事情吧。”
　　“都是学习怎么不符合高中生做的事情”，温沫无语的白白眼。“而且你待在这里就能好好学习了吗？”
　　温沫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轻轻的努勒努嘴
　　“几点有车票？”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余崭有些措手不及。“你怎么知道？”少年神色一怔。
　　温沫扯了扯嘴角，“你这么纠结肯定是因为你有机会去，如果不能去就只是遗憾了。遗憾和纠结一点也不一样。”
　　“三点的车票,五点开始讲座。我八点坐车回来明天还能接着上学。”
　　“嗯，安排挺好的呀。”温沫听了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为什么不去呢？”
　　“我安排的很好有什么用？”少年摇摇头，“我安排的再好我也请不了假呀。我怎么说，我跟老师说，老师我要去看讲座，所以要请假。你猜班主任会怎么说？”
　　温沫想起班主任那张复杂的脸。那个中年妇女很喜欢装温和，可是仍掩不住一脸的凶相。温沫每次见她的时候，都能看到她挤出一副虚假的笑容 。那种强迫的神情，让温沫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到少年去找她请假，温沫就扑哧的笑出了声。
　　温沫偷笑了好久，反而愈加严重起来，只好将书竖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少女笑的越开心，余崭就越加抑郁了。他趴在桌子上半死不活的。“不去也没关系吧？应该以后也有机会吧？也许有机会的吧？不能因为小事就请假！”余崭不断的絮叨想要说服自己，可越说反而越生气起来。这自言自语的神情像一个活怨妇。
　　“余崭你可真够君子的”温沫嗤笑道。
　　少年慢慢吞吞的扭过头，他看了一眼温沫，依旧一脸困惑。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什么意思？”
　　“君子走正门，小人走狗洞。”温沫说话间，脸上露出一抹狡黠。那笑容仅在脸上浮现了一秒，就突然间转为担忧关心的神情，“余崭，你是不是人不舒服？”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跳，他愣了两秒，马上就理解到了同桌的意思。他趴在桌上，紧闭嘴唇，还用自己的力量微微的颤抖着。
　　然后余崭就听到了教室里面响起了洪亮的一声，“老师！余崭人不舒服。”温沫从位置上站起来打断了化学老师讲课，她刚要训斥，转头就看到了余崭痛苦的神情。妇女赶快走下讲台询问余崭的状况。同学们也纷纷回过头，听到他有气无力的说话声，都担心起来。万方宇和张珂两人从位子上拔地而起，将余崭抬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大概过了好久，万方宇和张珂才慢吞吞的从办公室回到教室里。温沫向窗外瞟去，发现了少年的背影正向教学楼大门移动。余崭信念感很强，他走出大门时依然一瘸一拐。少女的目光一直跟随到校门外。少年的身影在一棵树下消失不见了。温沫轻轻的揉了揉眼睛，想要找到同桌的踪影，却什么也没有发现。突然间，一只手从树从中伸出，远远的看去还能隐约的发现是一个V的姿势。温沫浅浅的笑了笑，便继续在草稿纸上画起画来。
　　回家后的温沫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余崭的信息轰炸。从上车到到讲座地点到回来，余崭将整个旅途的每一张照片都发给了温沫。温沫从上到下，每一张仔细翻阅着打包来的精致图片，每一张都凸显着摆拍的痕迹。
　　少女边回的消息边慢吞吞的向自己的卧室挪步。她猛一下躺在床上，巨大的回击力又将其弹起颠了几下。
　　“演技很不错哟。”温沫调侃到。“化学老师下来的时候，你头都不抬死死的趴在课桌上，就连我差点都以为是真的了。”少女回想起课堂上的事情，不觉得笑了起来。她本来以为余崭第一次干这种事演技不精湛，没想到同桌演的得心应手还超常发挥，这让温沫感到有些意外。
　　“我不是因为想装作痛到无力抬头。是因为你说的太夸张了，搞得我要没了一样。所以我一个劲在下面笑。”余崭发完后觉得表情传递并不到位，还添加了一个生无可恋的emoji。
　　在收到短信的那一瞬间，温沫本就没有躺稳的身子直接笑的从床上滚了下来。她的想象力总是极其丰富的，所以当少女回想起，全班同学演的起劲的时候，主角竟然因为笑场被夸演技很好。顿时就觉得荒唐起来。
　　短信发过去后，余崭迟迟都没有收到回音，他坐在沙发上等了几分钟。终究是按耐不住的先打起字来。
　　“今天谢谢你。”
　　“如果只是因为我认为你想做的事情是值得的，大大可不必了。”温沫这次回的很快。
　　收到这句话的时候，余崭神情一愣，待在原地不知道打什么字好。看到屏幕中的正在输入，才让他稍微安心起来。便开始盯着屏幕，死盯着即将蹦出来的那句话。
　　“余崭即使我不认为你做的是对的，你依然可以做，因为对你来说是值得的。”余崭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内心感到一热。他不懂为什么温沫总是能让人感动，也许她有一种能到达人心坎的魔力吧。少年仰卧在床上，嘴角不自觉挂着笑，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认真来讲，就连温沫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勤快的那一个，每次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几乎没有人没有来了。即使在这时，她也只是慢吞吞的向自己的座位挪步，慢条斯理地从包里拿出昨天的作业打算塞入抽屉中。哐当一声从抽屉里传来，使其吓了一跳。少女用手小心翼翼的摸过去，一个包装完美的蓝色方形盒子展露在眼前。隔壁的位置上只有一个书包，于是温沫便四处张望着寻找余崭的踪影，可什么也没发现。
　　于是少女低下头，慢慢的解开盒子上的丝带，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块透明的玻璃，玻璃里面封着一块非常美的层云。温沫小心翼翼的将其举起，透过教室的白炽灯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从云层中显现。她突然想起来几周前，她在看窗外发呆时少年曾好奇她在看什么。于是温沫第一次很认真的给别人科普了各个云层代表的含义。
　　“那层云是什么意思呢？”少年如同一个求知若渴的孩子，很认真的问。
　　“就是晴天将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