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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杨危之 ...

  •   “上京双姝”的比评,小半因着两人明艳如火的样貌和性子,多半靠着各自家世,杨华珠出身高贵,覃薙也不遑多让。

      覃薙出身荥川覃氏,如今虽人丁凋敝,不免衰败,但覃太后在一日,覃氏的富贵荣华不少一分。

      覃太后并非祁帝生母,祁帝生母宫婢出身,生产未久便去了。覃太后是继后,膝下唯有一女乐兴公主,便将祁帝养在膝下,充做亲子。覃氏向来子息单薄,传至覃太后这一辈,仅有太后和母弟,母弟亦只得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覃太后将唯一的女儿乐兴下降给嫡侄,也就是覃薙的阿耶覃真。

      十八年前,当时的镇北王李祁忠掀起幽州之乱,覃真随先杨国公参与平叛,不幸战死,传到将要临盆的乐兴公主耳中,公主难产而殁,仅留一女覃薙。

      覃真被追封为忠越侯,乐兴公主被追为忠越长公主。

      覃太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将覃薙娇养在大宁宫,甚至请封为明盛县主,成为大祁唯一一位异姓县主。

      然而,一切的福分都在三年前的赏梅宴戛然而止。

      李菩珠虽不知三年前的赏梅宴究竟发生什么,但凭之后的结果也能略猜一二。赏梅宴中,杨国公夫人栾氏娘家侄女,后妃栾嫔失足而死,杨华珠失了准太子妃之位,覃薙被褫去封号,连夜送至城外的水月庵。

      上京中,家中族女犯下大错往往会被送至水月庵。

      最为津津乐道的不是此,而是当年覃薙对杨国公世子杨危之痴缠的丑态,以及被拒绝后的癫狂。

      此次赏梅宴,李菩珠猜正是覃薙归来,故作为皇后内侄的杨危之并未出席。

      李菩珠不晓的秘事,李鹤月知晓,且知晓得极为详尽。

      覃薙痴缠杨危之多年,直至听闻杨危之与其青梅竹马的表妹,也就是后来的太子妃栾长宜,将要定亲。覃薙再三请求覃太后为其议亲,太后拉下脸说到儿媳杨皇后处,杨皇后只委婉道需得征求杨国公夫妇之意,却不想被杨危之当面拒了。

      因而,覃薙处处找栾长宜麻烦。

      三年前的赏梅宴,栾长宜避而不去,覃薙找茬不得又与杨华珠本不对付,两人斗作一团。等杨皇后寻去之时,两人在沁芳阁二层正打得难舍难分,栾嫔上去劝架却被覃薙失手推下去,额头撞到阶台失血过多,等御医到之时已香消玉殒。

      栾嫔是栾长宜的庶堂姊,入宫不久,年仅十八。

      后来,覃薙说是杨华珠从背后推她,而王德妃证言杨华珠当时并未伸手。

      王德妃素来受宠,膝下有子有女,又与杨皇后不睦,没道理因此得罪覃太后。

      “为什么你们不说话,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吗?”覃薙被盯得发怵,好不容易趁外祖母午睡,央了净虚姑姑才偷跑出来,不会落入什么陷阱吧。

      李菩珠摇摇头,道:“我见覃小娘子落水,而我恰好会些凫水,只是之后力有不逮且黑夜不辨方向,不知怎得竟游到蓬莱岛。但,我见着娘子之时,娘子便在水中,之前我就不得而知。至于杨娘子的侍女,自始至终我都未见到。”她想不明白失忆之人为何性子变化如此之大,亦无颜自己竟能将人错看成故人。

      覃薙眼眸瞬间发亮,杏眼亮晶晶的,拉起她的手,“原来你救了我,那我不当叫你李娘子,唤你阿珠可好?你救了我,想要什么报答,我叫外祖母都找给你!”

      李菩珠不露声色地将手抽回,“家中众多姊妹,我排行第九,若娘子不嫌弃,可叫我九娘。且救人一命,七级浮屠,何须报答。”她不习惯有人拉着她,且“阿珠”这个词,听着不大吉利。

      “九娘长得像外祖母殿中的观音玉像,又生得一幅菩萨心肠,真真是好极,”覃薙从善如流:“我单名薙,九娘可以叫我小字婞妧。”

      “话都是李九娘子说的,无人能证,覃娘子又怎知事实当此?”

      自李鹤月开口,李菩珠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好话,果不其然。

      覃薙反倒再次挽上李菩珠的臂肘,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又是谁?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傻子,听外祖母说,我是杨华珠死后才失踪的,且我与九娘之前并不认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再说……再说,总之九娘没有理由害我。你不要血口喷我的救命恩人,小心我让你好看!”以李菩珠的出身,本就无缘太子妃之位,根本没有害她和杨华珠的理由。

      李鹤月知她说得不错,昨日他已验尸翠璞,死于溺水且至晚不会超过申正,亦就是在杨华珠尸身被发现前,翠璞已死。

      “既覃娘子要知恩图报,那就烦请二位女郎帮我一个忙,若不是我寻到二位,恐怕二位如今还在蓬莱岛上。”

      李菩珠和覃薙被“救命恩人”携恩相邀至观礼苑,苑中冰室停灵着杨华珠的尸体。杨华珠身份高贵,杨皇后不准外人、男人,特别是贱籍的仵作靠近。

      观礼苑外,李菩珠沉默地听完李鹤月的说辞,有些不可置信:“李司使的意思是让我和覃娘子去验尸?”

      她们又不是仵作,哪里会验尸,这李鹤月莫不是压力太沉有些疯癫。

      李鹤月清明着,他点点头,“没错。”

      大理寺验尸卷宗不可不写,思来念去,唯宫中贵女能堵上杨皇后的刁难。稍会,在他与杨华珠尸身之间架一屏屏风,他问,屏风内侧的李菩珠和覃薙答,若只有他与李菩珠一人,他担心她会谎话连篇。

      覃薙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点头:“虽我与这杨华珠往日有大仇,但见她不明不白得死了,也怪可怜,要不咱们就去看看?”

      李菩珠无奈地跟着进了冰室。

      冰室里面,站着一个清贵公子,一袭白衣,远远望着杨华珠的尸身,眼目悲痛,不知站了多久。

      他是杨国公嫡长子杨危之,表字春朝,幼年体弱随叔父幽州都督杨衡长居幽州,垂髫之时方迁回上京,彼时,幼妹杨华珠出生不久,而养在姑母杨皇后膝下的大皇子楚练生了重病,延绵病榻之际姑母将幼妹接入宫中,不久后楚练病愈,幼妹也与楚练定下口头之亲。

      姑母未有生育,幼妹自小又在中宫中长大,因而成了内定的准太子妃。

      他这个做阿兄的,平日甚少与幼妹相处,眼见着幼妹一日日变得骄纵跋扈却也无可奈何,只盼着她这性子能低嫁着安乐平生,靠着杨国公府,谁都不敢欺侮她去。

      直到那一日赏花宴,因幼妹和被他拒婚的明盛县主之故,栾嫔被失手推下台阶而薨。

      素与杨氏不睦的王德妃作证,此事与幼妹无关,但他还是辞去京兆府尹一职,自请外放。

      是他对不起栾嫔,或许别人不知,但他会永远会记得那个叫栾曲宜的女郎。

      世人皆言他同青梅竹马的栾太师的嫡长孙女,名门才女栾长宜郎才女貌,可当阿母杨国公夫人栾氏问起他时,他选了栾曲宜。

      后来,栾曲宜被匆匆送进宫,他的说亲对象依旧是栾长宜。

      之后,十八岁的栾曲宜死在深宫;再后,栾长宜成了准太子妃,又殁在东宫。

      三年后,他从蓟州调回上京,姑母重开赏梅宴,他不愿重温旧日之痛,避而不去,却不想,这一次,他的幼妹竟死在深宫。

      “你带她们来这里干什么?”话虽是对着李鹤月说的,实则杨危之不想见到覃薙,不论有意无意,总归她害了栾曲宜。

      “验尸。”李鹤月答得干脆利落,抬手间让人将屏风搬了进去。

      李菩珠觉着李鹤月似与杨危之不对付,不知两人是有旧怨,还是寒门天生对世家的敌意。

      杨危之止住屏风,只淡道:“我已让太医署的徐医女过来验身。”

      大祁未有女仵作,但若有贵女意外身殁,便由医女或是接生的稳婆验尸。

      “你这是什么态度?”覃薙自失忆后不论是谁,她见着不爽利就不惯着,当即冲到杨危之跟前,却在看清其脸庞的那刻,瞳孔微缩,仿佛这人在哪里见过,随即甩甩头,“想必你就是她们口中说的杨国公世子杨危之,对吧?名不错,长得也不赖,但脑子怕是有毛病,人李司使供职大理寺,验尸人是专业的,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不让他上,难不成让你上?”

      也不待杨危之反应,她径直将李鹤月拉至杨华珠的尸身前。

      三人一齐愣住。

      最后还是李鹤月出来圆场,“杨娘子死得蹊跷,再不验尸,怕是更难找到真凶,恰好我也懂验尸之术,不必劳用大理寺的仵作。”

      杨危之抿唇不语,过了半晌道:“我会与姑母说明。”

      供职大理寺不等于会验尸,但李鹤月会,且精于此技。

      杨华珠的面庞已被清理,甚至换上一身崭新的外衣,李鹤月戴上手套,翻开她的眼皮,不禁眉头一皱。

      杨危之敏锐地注意到,当即问道:“有何不妥?”

      “瞳孔下仅些许浑浊,死时距今不当超过九个时辰,但尸首是昨日申正前发现的。”

      此话一出,不仅杨危之,李菩珠与覃薙也不由心惊,岂不是在说发现杨华珠的那一刻,或许她还没死,但她的侍女翠璞却在此前半个时辰就死了。

      杨危之深深地望着杨华珠的尸身,捏紧双拳,深吸一口气,“继续。”

      李鹤月手从双眼移到头顶,杨华珠被发现时正身躺在地上,身下是打碎的花瓶碎片,其中一枚正插在她的头顶正中百会穴,他将碎片取出,把在手中观察半晌,太医正说正是由于此块碎片深入脑骨,失血过多而亡。

      覃薙高门贵女,何曾见过这番血腥,胃中泛出青气,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杨危之目不斜视,只道:“你们先回去。”

      一听这话,覃薙反倒不走,故作大胆地将脸凑近血窟,将双眸睁到最大,好似非要瞧出什么。这一瞧,真让她瞧出端倪,她慌乱地挥舞着手,想将人都叫过去,却忙中弄拙只吐出半个音节。

      李鹤月一凛,顺着血窟最里处闪光的地方,取一根银针。

      鸦雀无声,李菩珠暗暗叫悔,这里四人她身分最低,连杨华珠都敢谋害,卷入这场纷争她岂不是自讨灭亡。

      接下来,再无人说话,沉寂地等待着,直到李鹤月将杨华珠嘴中的含玉取出,将鼻子凑近她的口鼻,杨危之忍不住问道:“你做什么?”

      李鹤月不语,只定定地看着杨危之,两人进行一场眉眼交流,半晌,他退至屏风外,道:“还请两位小娘子将她身上的衣物褪去,看看她身上的尸斑是何颜色,按压之后又是何,身上有无伤痕。”

      李菩珠和覃薙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愿做脱死人衣服的第一人。

      迟迟未有人迈出第一步,覃薙提议:“咳咳,要不咱俩一人脱,一人穿?”

      “还请覃……婞妧先示范一二。”李菩珠心中咬牙切齿,她如今是半分都装不下去。

      “好。”覃薙咬咬牙,半闭半睁地将杨华珠的衣服都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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