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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覃明盛 ...

  •   李菩珠又做噩梦,梦见了枇杷。

      李枇杷一身鲜艳的红衣,在火光之下更添血色,大火焚烧的那日,本该是她的成亲之日。

      大祁成婚红男绿女,可李枇杷不同,她是家中独女,只招赘不出嫁,那身红衣是她的喜服,而她等待的新郎偏偏一直未来迎娶,甚至此后音讯全无。

      半阖的眼帘彻底睁开之际,李菩珠吓了好大一跳,眼前陌生的陈设,还有陌生的……男人。

      之前她在水中发觉落水女子断不可能是枇杷,折返途中却被女子的发丝缠上,想要挣脱又反被拉扯,挣扎间失了方向,被女子拖着不知游了多久总算到了岸边。

      想来她应当是被救起安置,眼前的郎君莫不是救命恩人,只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像是救了她,倒像是要害她。

      “敢问郎君是……?”忍住想要质问的冲动,多年的伪装让她依旧作柔弱之姿和低眉顺眼之态。

      却听一声讥讽自男人发出,冷冷的语调若着冰霜,让本就严冷的隆冬更添十分寒意。

      “大京兆府上的李娘子可真贵人多忘事,如今可想起了?”

      李菩珠心下一凛,仔细地朝着男人望去,他孤身坐在胡床上,修长的手摩挲着杯口,棱角分明的脸上长着一双鹰眸,牢牢地打量着她,让人不寒而栗。

      那双眼,她想起在哪见过了。

      一年前,李光阖赴任上京之际,她不愿当他魅上的棋子,借着阿娘的忌日,骗了府上的路引,准备逃出城去。恰逢那日下起大雨,山路难走,而半路就遇见一个官家模样的郎君,一双审视的眼眸,慌张之际让她以为是李光阖派人追过来了。

      于是,她示弱骗他举伞,将怀中备好的迷香洒出,那可是枇杷药铺中的镇店之宝,一点量就能迷晕一个普通人,更何况那日一急就用了许多。

      迷晕之后,她将他扔在了林下,至多些时辰他便会醒来。

      可惜,最后兜兜转转还是来了上京。

      李菩珠咬了咬下唇,心知迷香之事不好扯谎,下塌郑重向李鹤月叉手赔罪,“那日多有得罪,还望郎君见谅。不瞒郎君,我虽是京兆尹之女,却是外室所出养在府外,那时刚听到府中要为我议亲,我身份低微却也不愿当那贵人妾,故骗了路引打算离府,我想着女子在外,故买了些迷药,后遇见郎君,又见郎君一身正气,还以为是……以为是阿耶派来抓我归家的,故一时心急,还望郎君见谅,勿将此事告知家父。”

      “哦,”李鹤月眉目一挑,却半分未信,“那为何又回了李府?”

      昨夜见着李菩珠那一刻,他便派人查了这位曾经的河南府少尹李光阖之女,其母白若柳原本是上京的乐伎,后随李光阖到河南府作了外室,大定十五年也就是李菩珠十一岁时,白若柳去世,此时李菩珠才改姓李,从前她随母姓白。而李菩珠仍旧留在外宅,直到大定二十年,十五岁的李菩珠主动找上李府。

      既是主动找上李府,又岂会在李光阖高升之际逃跑。

      “我一弱女子,盖因君故受了惊,惟觉世道艰辛,当日祭拜先慈后便归了家。”

      李鹤月简直要被气笑,这么说,还是他的不是?

      见他脸色难看,她又补充了一句:“后……后听阿耶言他口中的贵人风华正盛。”

      不想给老男人做妾,但可以给年青郎君做妾。

      不过依他之见,此女谎话连篇,他吃过大亏,半点不可信。

      不管他信不信,李菩珠却有些着急,昨夜到今日,一日过去,半点新讯也无,不知李连玉母女在哪,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如何了。

      “收拾妥当,我在院中等你。”丢下这一句,李鹤月起身就走。

      等他离开,门外的宫人和院中的李连玉赶忙进屋。

      李菩珠这才弄清她昏睡的这些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上京双姝”在宫中一死一伤,天子震怒,所有参加赏梅宴之人无诏不得离宫,赴宴的命妇女眷皆被安置在林光园右面的宴居宫六殿,她和李连玉母女以及卢相公府上的卢夫人和三位女郎安置在当中的凝云殿。

      当然,昨夜她也失踪了,但无人注意,还是同覃薙一起被找回时,才被发觉李京兆府上也有一位小娘子失踪。

      而那位寒气逼人的郎君则是大理寺卿,此案的主审钦定三司使李鹤月。

      李菩珠心下更凉,她开罪之人可是京畿赫赫有名的“鬼见愁”,人鬼见了都发愁,他除大理寺卿之外,还是禁军神天军左护军都尉李奎唯一的养子,李奎是个宦官,同神天军右护军都尉赵尚,大祁唯二被封侯的宦官。

      此外,他还掌管着从李奎那里继承而来的诏狱。

      遣官治狱,奉诏治狱,皆曰诏狱。

      李鹤月初掌诏狱之时,有一新科举子上书:“诏狱是乱政之首,宦官乃弊政之根。”

      第二日,此人就进了诏狱,再未出来。

      是以,京畿百官莫不惶恐。

      李连玉也很忧心,她不明白为何此案由同神天军那群宦官有关的大理寺卿作主审,方才她一看到那三司使,就瑟瑟发抖,阿耶从来都告诫她不可接近与神天军那群宦官有关之人,若不是受阿娘之托,她才不敢来李菩珠这里打探消息,谁知道李菩珠怎么就卷入了这场纷争,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李府。

      “昨夜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好端端失踪了,怎么就被李司使找上,还有,你究竟有没有,有没有……做什么?”后面几个字,李连玉越说越小声,就怕人多嘴杂,被人听去什么不该听的。

      ?

      “阿姊可是冤枉,我昨夜见着有人落水好心将人救起,后来之事就不得而知,只是听阿姊说昨日救起的女郎是太后的外孙女覃小娘子,待这位女郎君醒了,想来一切就分明了。”李菩珠看着慌里慌张的李连玉,既然覃薙还活着,问一个曾经的明盛县主,不比问她一介外室女强。

      “忘了同你说,覃小娘子她失忆了。”

      “……”

      李菩珠深吸一口冷气,望着殿周紧闭的门扉,偌大的院子只有她和李鹤月,以及李鹤月身后拿着纸笔的主簿,她不由得更冷了。

      她呵出一口气,问道:“李司使不冷吗?”

      李鹤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所以为何昨夜你会在冰冷的瑶光池中?”

      “……”

      李菩珠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他听,只隐去杨华珠和酷似李枇杷的红衣女子。

      李鹤月瞧着墨迹未干的卷宗,冷笑:“所以在杨娘子死后众人慌乱之际,你还有逸致在瑶光池边闲庭信步。西面的秋水亭到南面的望仙亭,至少半盏茶的工夫,如你所言你见到皇后晕倒之后心生恐惧,所以去了秋水亭,见对面望仙亭煞是美丽,又去了望仙亭,而你能看清水中溺水的女郎,昨夜混乱,望仙亭中来不及点灯,说明是天尽之前,而昨夜日落时分为酉时一刻。我问过皇后身侧宫人,皇后是酉时怒火昏倒,以你“闲情逸致”的步子,一刻钟内断不能先去秋水亭,再出秋水亭,再去望仙亭救人。若其他都是真话,只能是那里有什么吸引你去,因而你脚下生风快步而行。”

      “还有,你的凫水之技又是如何习得?”

      李鹤月宁愿回诏狱审上十个八个,也不愿在宫中问上一人,宫中之人满嘴谎言,颠三倒四,去头掩尾,十天半月连话都难以问完。

      一个谎言要用千百个谎言弥盖,但李枇杷之事是万万说不得,当夜李宅中曾发现过一种羊脂籽玉的玉碎,而这种玉产在昆仑山脚的玉河中,极为罕见珍贵,光是有钱不能买到,就连李府中最好的玉料也不及它半点。

      在不知凶手之前,打草惊蛇反置自己于险境。

      “当时在秋水亭中,忽然看见望仙亭内有一红衣女郎,想着仅见着杨娘子今日着红衣,落水的女郎亦是红衣,周旁无人又来不及呼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便自己跳下水。至于,我幼时随阿娘住在府外,夏日会去乡下的庄子避暑,庄子外有河,我是外室之女,并不按名门贵女教养,便长随那些庄子上的小娘子一同戏水。”

      说完之后,见他更是不信,李菩珠回想自己哪里出了漏洞,杨华珠,她之前未说见过杨华珠!

      果然,只听他道:“昨日你见过杨娘子却隐瞒下来,而蓬莱岛上又发现杨娘子侍女翠璞的尸身,你的嫌疑极大,随我去大理寺走一遭。”

      不对,昨日傍晚从她寻红衣女子到救覃薙,断未见到翠璞,那红衣女子究竟是她将覃薙看恍了眼,还是红衣女子故意引诱覃薙和翠璞二人。

      “司使见谅,方才我怕被怀疑,司使知晓我身份低微,但凡有差错,即使无辜,也少不了一顿苦头。”真被带去大理寺,不管冤不冤枉,总归名声坏了,事到如今她将撞见杨华珠的经过细细交代,只是照旧隐去了红衣女子。

      “河南府,你说她问起了河南府?”李鹤月浓眉凝起,方才他只是不愿浪费在她的谎言上吓唬一番,赏梅宴来的女郎都盯着太子后苑,若是名声坏了又出身不高,根本自绝于东宫,只是未想竟真问出些意外。

      一年半前,太子代任河南府尹,亦有逃避婚事之嫌。彼时,先太子妃亡故不久,杨皇后欲将杨华珠许给太子,而太子提出欲为先太子妃自守一年,哪有储君为妻守孝之说,当即受到杨皇后驳斥,可随着巡任东都,婚事还是耽误下来。

      后杨华珠愤而从上京追至东都,正是那半年,东都怪事猖獗,坏事频发。

      他不禁想到一种可能。

      “走,跟我去个地方。”

      “?”

      他能带她去什么好地方,莫不是要将她骗到诏狱,再行一百零八种折磨。

      正踟蹰着不肯去,突然凝云殿殿门值守的宫人带着个陌生的明艳女郎进来。

      疑惑间,明艳女郎径直朝她而来,欣喜道: “这么娇美的小娘子,想必就是京兆尹府上的九娘了?听闻昨夜我俩,还有杨华珠那个婢子,一起在蓬莱岛中被带回来,许是溺了水我竟失了忆,半点想不起,九娘可否告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艳女郎见她半晌未语,转念一思以为当中别有文章,当即安抚:“九娘莫怕,我的外祖母是当今太后,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是谁将我们推下水的,尽管说出来,外祖母定会叫他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李菩珠和李鹤月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光中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那就是她不像是落水失忆,像是撞坏了脑子。

      “上京双姝”之一,曾经的明盛县主覃薙,虽沉寂三年,但依旧是上京闺门中津津乐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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