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入君怀》闻卿安

3、第 3 章

　　想到这，玉裳跑了出去。

　　奚婳从玉裳房中走出来，她们与下人无异，比不得真后宅之人，所以只是低头匆匆走过。

　　“阿满，你站住！”玉裳气喘吁吁的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她到树下。

　　眼前的情景太过熟悉，记得有一次她们吵架，玉裳也是这么拉着她，神色清冷，却紧紧抓着她的手。

　　“你是不要和好吗？只要你将我也带入赵大人面前，以前的事我都没有忘。”玉裳还是无所谓的表情，眼睛也不直视着她。

　　她该怎么说，前世她的结局未免太过凄清。奚婳抽出她的手，也学着那种无所谓的神态，淡淡道：“我如何有那能力能左右他的后宅。”

　　这是一棵梨树，已经开了快败了，露出花蕊中丝丝嫩绿，泛花的花瓣缓缓飘落。

　　“赵大人，镇国公世子此次围剿获大胜，一月后回朝。”杨修带着些喜色道。

　　镇国公世子沈淮远年方弱冠，颇具将才，沈大将军终于后继有人。赵祈夜并未惊讶，沈家一脉一向如此。

　　“或许我早该看出你是个狐狸精，你装清高会弹个《广陵散》勾引赵大人，否则我的琴技不比你差！”

　　杨修听到自家和自家主子有关，便停住了脚步。他忍不住说：“主子，这应该是你前日从吴王手下要来了一名乐姬。可要让她们回避？”

　　赵祈夜勾了勾唇，低声道：“再等等。”他只是好奇，号称江南八艳之首的女人，受了这样的侮辱会是个怎么反应。

　　少倾树后传来一道颤颤的女声，“玉裳，二女怎可侍一夫，扬州双绝你以为这是什么好称呼？我们在这泥潭中不清高还要任人取笑？”听得出来，她极力掩藏自己的颤抖。

　　瞧瞧，这瘦马多么明净清澈的言论。

　　听着有些新鲜，不过他不能感同身受，在他眼里，每个人在自己的身份里各司其职就好，这清倌样子只有在喜好风花雪月的人眼里行的通。

　　玉裳听了更甚可笑，抬手一巴掌，扇到了这张她早已羡慕肖想多年的脸上。奚婳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刚想抬手反击回去。一个身穿干装的男人走过来：“阿满姑娘，陆大人有请。”

　　陆祈夜好端端的找她干什么，奚婳身上挂着一个玉环和瑕玉，从树后走出，叮当碰撞声尤其悦耳。

　　她的长发垂于身后，身姿翩若惊鸿，款款朝陆祈夜走去，一双含着水雾的双眸暗藏风光，好似这份落魄，恰好为她添了一分清绝脱俗的美感。

　　身后侍从中不由发出了几声低低的赞叹声，“便是洛神在世，大抵也就是这般样子吧。”

　　听到这夸张的赞美，陆祈夜略有不屑地提提嘴角，漫不经心抬了眼皮。

　　四目交汇之时，他的心脏骤跌。

　　紧接着，他便感觉胸口仿佛被利剑直接穿过，钻心的疼痛，如潮涌一般向他袭来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坠入到无边无际的深海之中，待黑色褪去，他看到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一名女子，赤着身，躺在他的怀里。

　　她的眉眼既是千娇百媚，又是澄澈透亮，头痛欲裂之际，只听她朱唇轻启，一张一合地唤着他的小字——时予，陆时予。

　　——“时予，赵时予。”

　　听着这样的吴侬软语，赵祈夜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恍惚之际，一阵春风呼啸而过，头上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声响，梨树上脆生生的枝干竟直愣愣地砸了下来。

　　奚婳眼疾手快，两步上前，伸手拉过了赵祈夜的手腕，“大人小心。”

　　二人堪堪侧过身子，只听那梨树枝“咣”的一声响，横在了地上。

　　房檐之上，白雪满天。

　　赵祈夜被这巨大的动静勾回了魂，眼前也跟着恢复了清明。

　　他低头看了看落在他手腕处那几根纤细白嫩的手指，身子不由一僵，抬手便甩开了她的触碰。

　　奚婳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他这人一贯不喜旁人接触。

　　她既想开口解释自己只是出于好心，并无意冒犯，但又怕解释多了会更加尴尬，遂只得作罢。

　　思及礼数，奚婳咬了咬唇角，欠身朝男人行礼，低声开了口，“多谢大人方才出手相助。”

　　赵祈夜胸前的疼痛还未散去，听见她的声音，不由拧起眉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嗯”了一声。

　　说罢，他又下意识地蹭了一下手腕，不偏不倚，就是奚婳刚刚触碰过的地方。

　　奚婳低着头，自然是看清楚了他的动作。

　　须臾过后，赵祈夜带着侍卫转身离去，奚婳也同兰舟回到自己院内。

　　黄昏的光渐渐浓烈，红霞漫天。

　　吴王府的管家看着赵祈夜散值归来，忙躬身向他问安。

　　赵祈夜颔首回应，低声吩咐了几句后，便大步流星地绕过长廊，进了肃宁堂。

　　他坐在书案前，看着自己被她攥过的手腕，再一同回想起方才如梦境般的画面，眸中的神色，就如同大海般幽深。

　　他虽然不断劝说自己这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

　　可那白的晃人的皮肤，锁骨之上的美人痣，以及缠绵时滚烫的温度，以及近来日日折磨着他的心疾，皆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时，屋内的香炉升起了袅袅的烟雾，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周遭氤氲开来。

　　像极了她指尖的味道。

　　短暂过后，他忽然自嘲一笑。

　　是。他承认，这江南闻名的姑娘容貌确实不俗，可这世上姿色出众的女子多了去了，他总不至于，因为她更为动人些，就在青天白日下，生了那样的心思吧。

　　能让自己那样痴迷，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赵祈夜思忖良久，仍是毫无头绪。

　　他凡事只讲究证据，实在不喜分析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最终，他把这段旖旎的梦境，全部归结成了——近来连连坐堂，劳累过度导致，亦或是年少方刚，火气略重。

　　这般想着，他起身去了净室，返回之时，天已经彻底暗了。

　　烛光一灭，迎来了漫漫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