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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辉图德接过定睛一看,面色微变。
      手镯玉泽明润,水头通透,乃祖母遗物,他从前瞒着哈巴氏送与二姨娘沈氏。
      因手镯太过贵重打眼,怕引起正妻哈巴氏不悦猜忌,沈氏从不戴用,平常压在匣子底层,曾对他道,待女儿辉图敏长大后当陪嫁。此物收藏隐蔽,怎会出现在外男身上?
      再观看那方丝帕,上好料子,白底粉线,一只鸟儿立在荷花旁边,荷花静静开放,鸟儿凝望荷花,花鸟虽未依偎,却有绰约亲昵之态。
      右侧空白处绣有一首诗:“荷叶生时春恨,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画诗浑然一体,露出一种绵绵不绝的情意来。
      从前两人情浓时,时常同居一室,他看账目,沈氏低头安静地绣些小物件,他担心她眼睛用坏了,便在院子里种上花木,供她抬眼看窗外保持眼力,也时常拉她去院子里走动一会。这绣法紧密柔和,不露针脚,正出自沈氏之手,想来花了不少时间绣成。
      辉图德把两样物证收进袖里,向刘侍卫问道:“那男子是谁?现在何处?”
      刘侍卫看向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微微点头。刘侍卫转身离去,很快押了一个身穿白袍,身材高瘦,双手反捆的年轻男子过来。
      那男子看到辉图德,在几步远外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辉图德冷声道:“抬头。”
      那男子似心中有愧,始终不敢抬头。
      刘侍卫二话不说,抓住男子头发往后用力一拉,男子痛极仰头,露出一张年轻熟悉的脸孔,竟是时常出入辉图府的林大夫。
      知府大人体贴道:“既是府上私事,本官回避一会。”
      说罢,带着侍卫负手踱步到远处树荫下,专心欣赏起池塘里游动的金鱼。

      辉图德看到那张俊秀斯文的脸,双手紧握,指甲掐到肉里生疼,语气却异常平静:“府中亦无人身体不适,林大夫为何出现在我府中?”
      林大夫头垂得更低,依然不语。

      “说,你到底受何人指使,竟自污与二姨娘私通?”辉图德猛然一喝暴喝,隐隐露出凶狠之意,“但凡有一句假话,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大夫身子一颤,终于缓缓抬头,面如死灰道:“无人指使,亦非陷害,我和二姨娘确实有私情。既然被抓了现行,我也不隐瞒了。二姨娘受冷落多年,郁结于心,时常缠绵病榻,我为她看诊多次,彼此爱意渐生,情难自禁,才做了对不起老爷的事……”
      “为解相思之情,她时常故意着凉,背人倒了药汤,我才能屡次进府。这次见大家忙着宴席,我心存侥幸,见偏门婆子看管松懈,偷偷进了府……”
      辉图德打断喝道:“手镯和绣帕如何得来?”
      林大夫道:“手镯是二姨娘所赠的定情之物,绣帕是她亲手所绣,用来倾诉情意……”忽地鼓起勇气,大声道,“既然辉图老爷早已厌弃她,我真心爱慕二姨娘,愿娶她为妻,一心一意待她,日后决不纳妾,辉图老爷何不高抬贵手,成全我们?我和二姨娘一辈子感激不尽。”

      辉图德双目猩红,那句愿娶她为妻,日后一心一意待她,绝不纳妾,刺痛了他心。
      但他经商多年,深知人心险恶,有时亲眼看到的未必是真,何况只是一面之词?
      辉图德冷笑道:“二姨娘性子贞静,为我育有一对儿女,极疼爱孩子,便是为了两个孩子前程,也不会与人有私。若有人存心陷害,别说手镯绣帕,便是女子贴身衣物,并非拿不到。”

      林大夫忽地抬眼盯着辉图德,露出一丝讥笑道:“既然辉图老爷觉得二姨娘贞静,疼爱子女,可见觉得二姨娘并非一无是处,为何当初被弃如破履呢?”
      辉图德神色一怔,慢慢重复道:“弃如破履?”
      林大夫冷冷道:“她生二少爷时坏了身子,你便厌弃了她,纳了三姨娘,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可笑她早被我治愈,与我行云雨之事,如鱼得水。”
      “怎么,辉图老爷不信?”林大夫挑眉挑畔道,“如娘腿间有米粒大小的红痣,可证明我所言非虚。”

      林大夫被刘侍卫带下,知府大人负手踱过来,问道:“辉图老爷,此事如何处理?”
      辉图德从恍惚中醒来,定了定神,行礼道:“多谢大人关心。二姨娘跟我多年,绝非□□之妇,其中必有蹊跷,请大人将林大夫交与在下细细盘问。”
      知府大人唔了一声,提醒道:“林大夫已招认私通,他医术高明,前途无量,怎会自扣屎盆,自毁前程?且有手镯和丝帕,铁证如山。”
      辉图德道:“正因为他前程似锦,却丝毫不辩解,反而痛快承认,与常情不合。”
      知府大人推测道:“想来是情根深种,拼着名声不要,也要求娶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总有些痴情人,把情爱看得高过一切。”
      又沉吟道:“此人交给你不妥。一来,他被本官下属抓到,按例应当审问。二来,大家都知道本官与你交好,为堵悠悠众口,更该秉公处理,免得闹出事端。不过一个妾而已,按例处置便是,何需纠结。”
      辉图德恳求道:“请大人通融。”
      知府大人见辉图德态度坚决,便道:“也罢,此事我先让人遮掩一二,过几日再把人交给你,到时不可动私刑。另外,你向本官申请茶引,今年便多允三成罢。”
      茶叶仍为政府实行专卖的商品,任何商人不能随意贩运,茶商须向政府请得茶引,才能从产茶区运销全国各地。
      茶引一道,准运茶一百斤,一路上税关截验,如茶无引,或茶、引相离,立刻逮捕治罪,卖完茶后,残引还须缴回原颁发茶引的官府。因此茶引极其难得,辉图德往年打通各种关节,整年不过五百余道。
      “多谢知府大人。”多出一百余道茶引,换成往日辉图德必定喜出望外,如今却不免意兴阑珊。
      知府大人不以为忤,笑道:“本官今日特意来你府中,除了贺寿外,有一事相求。”
      辉图德道: “请大人吩咐。”
      知府大人道:“本官有批上等茶叶,急需送到京城一位老大人处,原定押运此批茶叶的人得了急病,只能临时换人。若派其他人押送,一是临时难调懂茶的合适人选,二怕途中被人以次换好,掺杂水湿,实在放心不下。辉图老爷懂茶,本官对你的为人亦深信不疑,不知能否为本官解此燃眉之急?”
      本地盛产茶叶,每年最好一批进贡宫中,剩余的被官员们私自藏下,送进京城打点关系,押送茶叶的人不但懂茶,更须是心腹之人。
      辉图德心知这是和知府大人拉拢关系的绝好机会,何况林大夫如今押在知府处,他有求于知府大人。当下打起精神问道:“辉图某愿效犬马之力,不知何时出发?”
      知府大人满意地摸了摸被风吹起的胡须:“选日不如撞日,待宴席散后,辉图老爷立即动身罢。”

      待宾客正常散尽后,辉图德返回后院叫来管家,连下四道命令。
      一是把沈姨娘所出的二少爷辉图鸣和大小姐辉图敏移出居安院,另外安排院子居住,指派婆子照看。
      二是把沈姨娘的贴身丫头阿李关押进柴房,供水供食,等他押送茶叶回来后亲自审问。
      三是居安院除了留一处门外,其余门窗封死,院门有护院把守,除三餐送食物的婆子外,任何人不得靠近院子一步,违者一律关押。
      哈巴氏闻讯而来,向正命长随收拾衣物,脸上乌云密布的辉图德行礼,问道:“二姨娘究竟犯了何等大错,令老爷如此震怒?”
      辉图德简单说了事情过程,略过林大夫提到沈氏腿间红痣不提。
      哈巴氏听后大惊失色,跪地请罪道:“是妾治家不严,疏忽大意,请老爷责罚。”
      辉图德神色阴沉,缓缓道:“我将内宅交与太太,太太一向稳当妥帖,为何出这等纰漏?若不知情,还以为你别有用心,故意纵外男进府。”
      几句话诛心之极,哈巴氏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晃,自责道:“妾怜惜沈氏体弱,才允了林大夫入府诊断,怎知……偏门的看守婆子,是曾经服侍过老太太的,妾才给了清闲的活,没想到她玩忽职守。未及时发现端倪,妾确实难辞其咎。”
      又道:“但沈氏一向胆小本份,稍微出格的事从不做,且生下鸣儿后身子大伤,无法伺候老爷,才纳了三姨娘,要说她与人私通,妾无论如何是不信的。”
      辉图德盯着哈巴氏道:“依太太的意思是,有人陷害沈氏?”
      哈巴氏一时语塞,道:“妾不敢妄下定论,其中应该有误会吧。不过老爷能允许三姨娘当面辩解,何不也给二姨娘一个对您解释的机会,为何直接封了院子?”
      辉图德不语。
      哈巴氏一咬牙,道:“若老爷只凭几样物件定了沈氏死罪,妾身不服,亦心寒。”
      说罢,朝辉图德磕了一个头,静静伏身地上,长跪不起。
      室内一片静寂。
      附近院子依稀传来孩童寻母的哭闹声,小女孩娇清脆的哄劝声,正是沈氏所出的两个孩子,三岁的二少爷辉图鸣,七岁的大小姐辉图敏。两人从居安院挪出来,暂居附近厢房。
      当哈巴氏的心不断下沉时,辉图德一声长叹,亲手扶起哈巴氏。
      “起来吧,你处处护着沈氏,为她不惜触怒我,倒是难得。等我护送茶叶归来,自会查明处置。”
      哈巴氏这才起身,呜咽道:“妾替二姨娘谢过老爷。”
      辉图德顿了顿,嘱咐道:“沈氏体弱,你照顾着点,饮食莫亏待,补品莫断。若库里不够,尽管去外边买。”
      哈巴氏柔声道:“妾晓得。无论是沈氏和黄古台氏,妾都会好生照看。老爷多带几个下人出门,及时添减衣服,饮食莫随意对付,务必保重身体。”
      辉图德略点头,有些疲倦地坐在太师椅上,面容竟似老了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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