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河神（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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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已经消失，号称自己是前朝方城城守的潘弘毅跪倒在前，痛哭流涕。
絮絮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所有少女妖尸收了张牙舞爪，安安静静冰封在两侧，瞪着血红的眼睛，木然看着他们。
穆羡几乎要咬碎了自己的牙，终于恢复了一些状态。
暮追紧盯着何千易，毫不在意那个老家伙在说什么或者已经说了什么。
暮云则看着那个城守，一脸懵逼。
何千易有些莫名，刚刚脑海中激烈的画面早就消失，留下来的几乎只有浓浓的悲伤和愤怒的情绪。
她抬起手中鲸云细细查看，这明明就是之前她那玄色本命剑，这会儿竟然完全变作赤红色！
果然挺威风，挺好看！
何千易看着眼前的老者，他没有任何的攻击姿态，匍匐在地反倒显得异常弱小，好像之前那个掀起波涛巨浪的人与他无关一般，何千易看着他那满面泪痕，想了想，错了个位置，然后坐了下来。
奇妙的是，被冰封的那群少女妖尸，竟学着她一同晃了晃头，坐了下来。
潘弘毅一口一个小将军，继续讲述着自己的遭遇和不甘。
何千易忽然笑了：“等一下，你说我是小将军？可是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潘弘毅泪眼抬头：“您拿着鲸云剑，鲸云剑世间少有，血色鲸云更是无处可见，而且鲸云一旦认主，除非毁灭，否则永世相随，您怎么可能不是小将军？”
何千易：“是吗，它叫鲸云！还挺好听的。”
何千易把剑收起，继续道：“那好，就算我是的话，那也是不知道前几世了，她的经历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呢？”
潘弘毅擦了下眼泪，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千易，片刻，才又严谨说道：“不，您就是她，我记得她的感觉，您给我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您就是她！”
“呵呵呵……”何千易眯起了眼睛，“如果我真的是她的话，你在后方失守，这可能是导致前朝覆灭的最大因果，你怎么还敢来见我？”
潘弘毅又开始痛哭：“我就是希望见到您，跟您道歉，得到您的处罚，碎尸万段，灵魂寂灭，随便都成，否则我难以瞑目啊！”
暮云嗤之以鼻：“那你等着就等着呗，怎么还弄死了这么多小姑娘？！”
听闻此话，那些木着表情坐在周围的少女妖尸们竟集体晃了晃头，好像是听懂了暮云说的话，在集体维护那潘弘毅一般。
潘弘毅低下头，眼泪噼里啪啦掉得更快了，那么大一个人，身体都抖了起来，哽咽了半天，才继续说道：“这哪里是我弄的……这些都是那些村民……还有我的小女儿……他们从来都是只顾自己！”
潘弘毅断断续续说到这里，情绪陡然开始发生变化，那双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向赤红，那些原本慢慢恢复白色的少女妖尸此时又跟着开始发生变化。
何千易喊了一嗓子：“喂，发什么疯？！”
气焰忽地消失，潘弘毅深吸口气，压下那刚刚涌起的无边怒气，眼泪珠子又开始成串掉落，继续哭诉起来。
*
当年潘弘毅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既没有护得了方城，也没有保护好方城的人们，最重要的是，他这边一旦失守，对于前沿战线很可能是致命的打击，他没有办法号召人们跟着他死守，但是他也不可能投敌，那他只好投河……
可是在坠落过程中，不知为何，他却听到敌军顺风飘过来的言语：“这个城守真是窝囊，那么大的个子真是白长了，如此优柔寡断，我们随便安排几个人在里面挑拨，那些方城的人就都跟着我们跑了！这要是我们将军，战争面前，乱军心者就应该直接斩首示众……”
潘弘毅无言，难道真的是他太优柔寡断了吗？难道他强势一些，杀了那些煽动的人，大家就不会紧张了吗？
方城粮草是真的不足了，他们本身就挺不了多少时间，再加上贺氏朝堂主战派极少，官家不作为，根本没有人会来支援！
本来大家就精神涣散，如果他杀人，难保不会使大家更加激愤，到时候如果群起暴动，会更加难以收场！
潘弘毅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至少他还保有了方城人和将士们的生命！
入河的一瞬间，他心中并无对方城的遗憾，只有对小将军的愧疚和对家人的思念！他的心中甚至还怀有一丝侥幸，小将军神勇无敌，智计无双，就算他这边失败了，小将军也必然能将此城再夺回来！
也恰好是这份愧疚和思念，让他难以闭眼，让他变成了妖尸，也最后让他看到了人性！
*
潘弘毅那么大的个子，跪坐在地，抽动着肩膀，莫名又显得有些弱小。
泪水不止，好似几百年的眼泪都积攒在了这一刻一般。
而当他说到这里时，那泪水开始慢慢变深，最后化作血泪。
*
白水河清透，变作妖尸的潘弘毅站在河底，关注着方城的一切。
方城的市民们大开城门，谦卑地服侍着这些敌方的将领和兵士们，好似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般。
原本的五千守军按照潘弘毅的指示，化作平民，散落在街巷之间，一求自保，二求将来小将军来时他们还可以作为暗应。
敌军很快占领方城，他们遵守诺言，确实没有对方城的平民下手，却下达了三道命令！
找出潘弘毅的家眷，格杀勿论！
找出原有守军，格杀勿论！！
若有人包庇，格杀勿论！！！
当时，河底的潘弘毅还在庆幸，幸好他提前让他的守军变装成了平民，幸好他的妻女不在方城，幸好他平时对方城和周边的民众很友好。
他当时还深信着，他们不至于去做这样的事。
可是人心难测，大难面前，大部分人都只求自保！
很快，方城原有的守军被一个又一个的揪了出来，他们每一个都被就地诛杀，然后尸首被扔进了白水河中，近五千兵士，不到一日，就全被楸了出来，那些方城的人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
傍晚的白水河水一下子被染红，河水变作血水，流过潘弘毅的身前，守军的身体，也一个一个地沉到了他的身前！
潘弘毅的眼睛红了！
这时候，他终于知道，他错了，错得离谱，把任何希望交给别人，都是错的！
他和他的将士们，没有战死沙场，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整个白水河水红了三天，潘弘毅瞪着眼睛瞪了整三天，他一遍又一遍地数被沉到河底的自己的将士们，寻找他们错乱的头颅，将他们错乱的头颅和尸身拼凑在一起。
而第四天，河水翻滚，从上游又飘过来一具尸首！
那具尸首小小的，脸上还肉肉的，带着婴儿肥，可是肤色此时却已经变成了绛紫色，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像是浓厚的血液一般顺着水流飘忽而下，她的身后，是另一具尸体，眉目紧锁，满面痛苦！
潘弘毅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他的妻女在方城上游的延世村，如果没有人说，那些敌军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谁是谁，但是她们此时却被孤零零地沉了塘！
她们的双眼大睁着，她们的面目都带着惊恐，可以显见当时她们有多么害怕！
她们怎会变成这样？
经历了这三天，潘弘毅一下子就想通其中关窍！毫无疑问，这肯定是那些村民害怕连坐，哪怕那些敌军没有找过去，他们也因为害怕提前把她们沉了塘！
她们的身上还绑着大石！如果没有这股急流把她们带下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们已经死了！！
潘弘毅脑海中嗡地一下，炸了！
他身体中早已经凝固的血气开始上涌，双眼一瞬间充满血！
这时他的双眼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水流，他看到了河水中浓浓地赤色凶气和墨色怨气！
他看到了那五千将士的不甘，他看到了他妻女的害怕和挣扎！
潘弘毅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吸引那些凶气与怨气！
他不管这些东西会使他变作什么，也不管以后还有没有来世，此时潘弘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你们如此没有良心，那就一同下来陪葬吧！
所有怨气像是终于找到出口一般，迅速涌向潘弘毅，他贪婪地吸收着，身上的怨鬼之力一下子暴涨！
白水河水随之翻滚，随之沸腾，河水变得浑浊，大浪翻起，一浪高过一浪！
潘弘毅不想放过任何人，不单单是那个害了自己妻女的小村子，还有那些方城的忘恩负义的人们，他要他们所有人来陪葬！
上游延世村只是一个小村子，它与方城不同，它的地势很低，那里的村民没有料到，他们本想自保，最终却害了自己！
翻滚的巨浪一瞬间将村子整个淹没，所有的村民甚至来不及逃生，就被淹进水里！
可是方城却不行！
方城的城守是他做的，方城的所有维护也是他设计和建造的，那地势有多高，那城墙有多厚，他再清楚不过！
大浪翻滚，几日几夜不休，却只能拍打在城墙上，那城墙坚固的，连灰尘都没有掉落几分！
潘弘毅更加气愤，水浪更高，劲道更大！
方城的人们害怕了。
这时，又有谣言开始。
有人说，白水河河神发怒了，他们之前投入的尸首太多了，脏污了河水，白水河河神十分气愤，要他们赶紧补偿！
有人说，血腥的白水河吸引了外来者，那些尸首和鲜血滋养了妖物，他们要更多的血！
还有人说，河神需要的是健康的，干净的人来献祭，河神要净化河水！
然后，每天，开始有少女被沉河！
方式跟他的女儿一样，身上被捆上大石，提前被溺闭，然后再沉河！
只是这次穿的不是红衣，是一身雪白！
那些方城的人们，为了自己活命，不惜找出刚刚及笄的少女，一个又一个地沉了河！
潘弘毅更加气愤，这些少女何其无辜，他的将士何其无辜，他的妻女何其无辜！
他更加坚定，这些方城的人，必须死！
可是，一日又一日，城墙还只坍塌了一点点，被沉河的少女却越来越多！
潘弘毅气愤不过，开始大口呕血，血全部是赤黑色的，那是沉郁在胸口的郁气。
最终，他还是停了下来。
那些被沉了河的少女们吸食了他的血，变成了妖尸，跟着他一起，睁着赤白的双眼无言地看着上面的方城。
潘弘毅不再一直发疯，他将将士们埋进河底，让他们安睡。
又打造一个又一个石台，给这些孩子们安睡！
但是他的愿望不变，无论多久，他要灭了方城！
从那以后，白水河水不再清透，河水变得浑浊不堪。
每到雨季，必发大水。
方城的城墙也一点点在变薄，变弱……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河神（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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