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河神（9） ...
-
在战鼓声中，大部分人的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何千易脸色越见苍白，胸口憋闷，腥甜上涌。
穆羡的感受完全不同，虽然也深感不适，但是身体却像是开始兴奋，随着鼓点，动作越来越快，剑招也越舞越活。
就连那个躺着的魔君，面色竟然也开始发生变化，如果有人有空细看，会发现他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眼睫轻颤，像是睡不安稳，也像是马上就要醒来。
只有暮云，反应不大一致，他只是觉得烦躁，觉得这鼓声极其刺耳。
少女妖尸们动作更加疯狂，攻击也变得更加迅速。
有个少女妖尸竟然穿过了穆羡的防护，倏忽间来到何千易近前，她那看起来赤色的眼珠像是饱含着血泪，直冲这何千易而来。
眼看着少女妖尸的到来，何千易原本灵活的身体却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般，眼前那越来越近的血色瞳孔像是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引导着她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画面！
那里也有一个少女，她一身黑色铠甲，长发早已经散乱，血水几乎将她的脸庞全部染红，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她的双眼同样赤红，眼中含着的是不甘，是激愤，是无可奈何，是想毁天灭地，可是最终只能将长剑一横……
不知为何，何千易觉得那柄剑本该通体雪白，哪怕杀敌千万，也不应染上颜色！
而那画面之中，剑身横过来的一瞬间，在接触到那少女鲜血的一瞬间，剑身通体突然变做血红色……
这画面太过激烈，又如此清晰，何千易从未见过，却又觉得如此熟悉！
头又开始传来剧痛，一波更比一波强烈，像是下一刻就要炸裂一般！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何千易觉得这些画面极其重要，她不肯放弃任何一点，用力捂住头瞪大双眼，试图再看得清楚一些。
可是那画面一瞬间消失，少女妖尸已来到何千易近前。
所有的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穆羡回身，目眦欲裂！
这个时候，穆羡一下子头脑清明，那种不愿、更不想看到何千易受伤的情绪极其强烈，他手中剑开始颤抖，鬼哭几乎真的要尖叫起来。
他知道，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耐，也只有一个人能让他产生这样的情绪！
所以之前的怀疑都只是他自己在欺骗自己！
穆羡顾不得围在自己身边的其他少女妖尸，立即转身回护，那么多的妖尸不断撞击到他的身上，使得他气血翻涌，但是却阻止不了他的回护动作！
一群又一群妖尸冲向穆羡，穆羡用尽全力奔向何千易。
此时的暮云也已经阻挡不及，太多的妖尸在不断地消耗他的灵力，他的判断力，终于有妖尸抓住了机会绕过他，直奔魔君胸口而去，而且越来越多的妖尸正在冲向魔君。
就在这时，何千易突然起了变化！
她仰天长啸，随后一柄殷红长剑从她的脊椎中倏忽而出，紧接着而来的，是她暴涨的灵力！
何千易手握长剑，红色长裙烈烈飞舞，身边滚动着赤红色的水流！
长剑殷红，映衬的何千易的双眼也变作血红色。
那些少女妖尸好似感受到了危机，竟停住攻击，成群地快速游动在她的周围……
这种情形之下，何千易像是这里的一个首领，像是这里所有一切的王者！
穆羡那双沉黑的双眼瞬间睁大，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他急停在何千易的身前，甚至又后退一步！
他完全没有想到几百年之后，他还能再次看到这种天生王者的霸气！
这种气质无人能出其右，穆羡一直为之心折！
此时，穆羡对何千易的身份再无怀疑！
长啸过后，何千易并没有停下动作，紧接着，长剑挥出，灵力喷涌，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被迫戛然而止！
翻滚的水流被一切两半，腾飞的巨浪被一瞬间冰封，还有那些少女妖尸，也一瞬间被冰封进了巨浪里！
这些被冰封的巨浪像是一幅巨大的静止的立体牢笼！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只出现两个字：鲸云！
传说中的鲸云剑？！
传说鲸云剑极其难得，四百年前，世上仅出一剑，是妖鲸身上最重要的一块脊骨所炼，妖鲸可遇而不可求，更何况是制服它并获得它的脊骨！
鲸云剑本该通身雪白，不染任何尘埃，无论杀敌多少，分毫血水不染其上！
最重要的是，它是水之王者，可以冰封一切！
穆羡的眼睛充血，他的脚抬起，想要上前，抬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踏回原处。
鲸云剑那通身的赤红色几乎要灼伤了他的眼！
四百年前，只有前朝将军同时也是前朝公主贺翼儿才有一柄鲸云剑，她当年使用鲸云剑时无往不利，再加上她智计无双，所遇战事皆轻松取胜。
而鲸云剑随她征战，不管经历多少战事，始终洁白如雪，挥舞之间，仿若战神临世！
然而，传闻说当年襄城一战，贺翼儿的手下战将听信了别人的挑拨导致其腹背受敌，贺翼儿战至最后一人，实在不敌，横剑自刎，鲸云剑饱饮了自己主人的鲜血，从此通体变成殷红色。
最重要的是，穆羡知道，那传闻肯定是真的！
当年他就在那襄城不远处的主帐营内，他当时甚至已经摆好了酒席，他算好了这一天她一定没有了任何退路，他在等着她过来跟他投降……
可是穆羡忽略了她的一身傲骨，最后等来的不是投降，不是欢享酒菜，而是她那毫无生气的尸体……
穆羡的手颤抖了，他不想想起与这有关的一丁点的记忆，任何一个片段都会让他抓狂，都会让他后悔，每一次他都会想，如果当年他没有逼她逼得太狠，是不是一切都会完全不同……
可是时间不能倒流，懊悔也只能是懊悔！
穆羡的双眼瞬间变成了赤红，看着眼前的血色鲸云，他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暴躁，他又想要大开杀戒！
可是这种情绪正是他最想要抛弃掉的情绪！
当年他把自己丢进万尸谷内，就是想要抹掉这种情绪！而十年前他离开万尸谷后，他仍每月坚持定时剔骨，就是希望将所有的情绪，甚至是一些不堪的记忆都消抹掉！
他不想也不愿再用原来的自己去面对贺翼儿！
转生的她就在眼前，他不能再吓跑她！
穆羡牙关紧咬，逼着自己恢复静默。
另一边，一直躺着毫无声息的魔君暮追突然睁开双眼，他的眼中满布血丝，他的眼神充满阴翳！
但是一睁开双眼，他的视线就仿佛受到了指引，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暮云关切的眼神，而是追着不远处的身影而去！
他的眼中出现的是一身红衣烈烈飞舞，一把血色鲸云在手的何千易！
暮追有些恍惚，他突然想不起刚刚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好像听到一旁暮云在惊呼，但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的眼前只有那个红色的身影，和那把血红色长剑！
这个身影同记忆深处的身影完全重合，他的眼前甚至出现她在舞剑的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还有舞剑之后，大汗淋漓地跑过来，言笑晏晏的模样……
暮追的头嗡地一下炸开，开始剧痛！
但是他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噌！他的本命剑寂夜随之出现，环绕着他嗡嗡嗡鸣！
此刻，所有人的反应都十分异常，但是最奇怪的，是来自河水深处！
随着鲸云剑出现，一声哀呼从河水深处传来！
“主上！是你吗！主上！”
声音低沉沙哑，哀伤欲绝，却又仿佛带着浓浓的惊喜！
紧接着，一个老者从暗处而来，他身高八尺有余，一身黑色战甲，长发一丝不苟全部束于头顶。
他的年纪虽大，骨相面相却显柔和，这种面相年轻时也许是一个脾性柔和的人。
只是他现在战甲残破，手中紧握一柄断刀，双眼瞪着，其中却只有眼白，跟那些少女妖尸一样，显得目光阴翳恐怖，双唇唇线更是绷直紧抿，看起来脾气暴躁异常！
他的战甲上，还依稀可见雄鹰暗纹，只是肩膀处的鹰翅铠甲，已然断开，消失不见！
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大家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但是，令众人惊讶的是，只见他飞奔而来，紧接着跪倒在何千易的面前，随后，满面泪痕！
“小将军！你终于来找我了吗！”
他双手伏地，头也扣了下来，行了极其标准的跪拜之礼。
“将军，我终于等到你来了！”
*
四百年前，大战胶着，民不聊生。
贺氏朝堂已是强弩之末，却因为出了一个小将军在强撑硬顶！小将军即是小公主贺翼儿！
方城位于腹地，却是四通八达，可以直通内部各个城市，贺小将军在襄城抵御外敌，方城镇守腹地，算是贺氏朝堂最后两个堡垒！
方城城守潘弘毅号称玉面将军，长得一副柔和清秀看起来面善可欺的面貌，却身高八尺，性格坚毅，本领非常，一把大刀更是舞得虎虎生风！
他唯一的柔情就是在他的妻女面前，妻子秀外慧中，永远支持他的工作，女儿即将及笄，已然亭亭玉立，丽质天成。
潘弘毅是主战派，他深知方城重要，自打上任以来，就一直在增加方城的防护工事，这几年也确实取得了很大的成效！
方城城墙不断加高加厚，周边挖了很深的河渠，将白水河河水引入，一切只为了以防万一。
本来方城位于腹地，前线的襄城才是最大的战场！可是没想到，也没有人会想到，前线小将军还在努力奋战，腹地却竟然也发生了异变！
这是潘弘毅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异变！
一支奇兵悄无声息不知从何处聚集而来，他们之前都穿着褴褛的衣裳，装作难民的模样，靠近方城。
这些难民身体健硕，身高马大，如果仔细分辨，并不难辨认出来！
所以他们只是在城外并不进城，人都到齐了之后，才全员换成敌方红色鹿甲，迅速汇聚成方阵！
等守城将士发现异常时，一切为时已晚！
两万兵士集结而成，围在城外，不上前，不攻击，却只是排兵布阵喊口号，声音震天。
似乎那白水河的河水都要被震得震荡起来。
不管沿线的战争有多么激烈，方城却是几乎没有体验过战争，或者说近几百年来是没有体验过的。
方城民众根本没见过这种阵仗，他们一时之间噤若寒蝉，还没开战，城民就先被吓破了胆！
敌军练好阵后，他们却还是不进攻，他们只在远处坐着，有说有笑的。而他们选择的位置又极好，守军在城墙之上，弓箭射不到，如果用投石机，他们就会后撤远一点，总是差一些距离。
总之，他们不战，他们只是在耗着！
方城在腹地，虽然位置重要，可是守军却不多，只有一万余将士，所以当对方完全不攻击时，方城就变得极为被动！
潘弘毅不敢轻易让士兵出城攻击，人数被对方掐得死死的，哪怕一万将士全部出城，也没有办法保证能够击退对方，或者全身而退。方城最厉害的就是城墙够厚，够坚固，防护设施设立的也多，如果对方能够攻城，他到还有些办法消耗对方的兵力，但是对方像是完全了解方城一般，拒不出兵！
潘弘毅试过让小股人流出城骚扰，试过骂战，激将法，什么都试过了，对方就是不理！
十日倏忽而过，前线胶着，方城却又被围死了，进不去，却也出不来，玉面将军变得憔悴不堪，潘弘毅的头发都要被他自己给拔光了，却毫无办法！
可是城中粮草却渐少，城中民众开始怨声载道！
又十日，敌方还在观望，潘弘毅终于受不了了，率兵士出城，大战一场，对方措手不及，看起来小胜而归，可是回城后，却发现被他偷偷派出去联络的小分队被全部射杀，无一幸免，再加上他这次出城的折损，剩余兵士已不足五千！
此时已经有民声怨气流言传来，“为什么还要继续抵抗，对方已经说了投降不杀，对方一团和气，如果继续抵抗，将对方惹恼了，那些人会不会屠城？而他们这些城民会不会全员陪葬？”
潘弘毅愤恨，外敌在前，内部不但没有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反倒纷争不断，枉他一直以来为民众所做维护之事！
而他的妻女恰好在围城之前去了白水河上游村落的亲戚家度假，无人在他身边，他心中话亦无处述说，满腹委屈。
又五日，敌军终于有了动作，他们拿起了大喇叭，开始高声呼喊：“打开城门，投降不杀，只要交出城守，就保留方城原貌……”
粮草几乎见底，民众听到呼喊，民声怨气直接达到顶点，民众情绪不知为何极其激动，而剩下的士兵也似乎不同往常，群情激动，嚷嚷着要先跟暴乱的城民大干一场！
潘弘毅站在城墙之上，对面是敌方齐整的近两万士兵，城内是已经聚集在围墙下的、想要大开城门的群情激奋的民众！一旁是他亲自操练感情深厚的兵将！
潘弘毅心中烦躁，却不愿见自己的城民和自己的守兵发生征战，最后，他终于长叹一声，留下书信，自己折了自己的大刀，一跃投了河！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河神（9）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