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魂-逐日的余灰》晓戈

7、疯狗的末路

　　当你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从狼骑士的故事里，他们早已知晓自己的结局。

　　深渊监视者，一群由狼血相连，共同成为薪王的不死人。

　　人们这么称呼他们，但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阿尔特留斯是拥有王魂的传奇英雄。是高贵而强大的狼，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连名字也不会被记住的疯狗。

　　他们甚至不会拥有一个英雄的结局。

　　什么？你说为了世界延续而传火的伟大牺牲？

　　呵……什么伟大牺牲，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当他们从灼烧灵魂的痛楚中再度苏醒的那一刻，就已经全明白了。

　　他们的队长第一个从坟墓中爬起来。血液被蒸干的虚弱感让他只能依靠巨剑的支撑才能站立。他想要呼唤其他队友的名字，但填满喉咙的沙砾与燃灰让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些和他一同进入火炉的队员陆陆续续地从棺木中醒来。他们其中有人已经失去了部分记忆，只记得在卡萨斯还有必须完成的使命。

　　除了那些熟悉的同伴，他们还看见了其他未烧尽的薪王。

　　当那团像溺水猪一样的烂泥蠕动着在他们面前发出瘆人的声音，他们终于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英灵殿”。

　　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选之人。初火需要的也不是什么高贵的灵魂。

　　它需要的只是燃料。

　　现在，初火将熄，世界再一次想起了这群薪王共同的代号。

　　就像一个饥饿的人想起了自己某天吃下的面包。

　　但他们本就不是为了延续某位神明的哪个王朝这么做的。他们只想要知道，为了削弱深渊而燃烧的狼血，是否真的为这个世界带来了改变……

　　回到法兰要塞的路上，并没有鲜花与赞歌迎接英雄的凯旋。曾经的森林被毒沼吞没，吸魂鬼渗透进了抵御深渊的前沿，人们早已抛弃了这座要塞。而他们就像一群被遗忘的狗，回到了他们曾经看护的家园。

　　当他们抵达灵庙时，来自深渊的侵蚀已经快要变得不可控制。初火近乎蒸干了他们的狼血，留给他们抵御深渊的力量也早已如同风中残烛。

　　他们在踏入卡萨斯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迎接他们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他们最后的归宿不是初火，而是和那位他们最崇敬的英雄一样……等待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深渊。

　　希夫还活着吗？

　　他们不敢去想。

　　第一次远征回来后，他们再也没见到基亚兰。后来，趁他们不在的时候，又不知是哪位卑鄙的家伙不仅夺走了通往深渊的钥匙，还把希夫打伤。

　　不过，他们应该没机会再见希夫一面了。

　　他们是由狼血连接的共同体。一旦有人被深渊侵蚀，剩下的人沦为深渊的奴隶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注定的结局，并没有因为传火这个插曲而有所改变。

　　阿尔特留斯在被深渊吞噬所有理智之前远离了希夫。但他们当中被深渊侵蚀的人却没来得及远离他的同伴。猩红的光点开始在黑暗中闪烁……被深渊感染的同伴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疯狗，将尖牙利爪对准了他的同伴。

　　起初，那些来自深渊的红光很快就被其他人掐灭……但只要源头还在，它们就会如同野火一样扩散开来。

　　他们不知道战斗了多久，自相残杀的痛苦让无孔不入的深渊更加猖獗。那些泛着血光的眼睛越来越多。而队长只能一边处决疯魔的队员，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超过半数的深渊监视者在凌迟般的绝望中沦为深渊的奴隶……

　　猎手终究成了猎物。

　　而队长能做的，只是在剩下那一半也沦为深渊的傀儡前封锁住灵庙的大门。

　　守在石门前的队员眷恋地望着门外的光芒，沾满同伴鲜血的手颤抖着……在门扉紧闭之前，他一手扒住了石门的边缘，从夹缝中逃了出去。

　　就像一只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

　　“活下去……霍克伍德。”

　　队长并没有将他处决。石门轰隆的巨响掩埋了队长喑哑的话语，尘世的光芒彻底被阻绝在外。

　　接下来只剩下永无止境的杀戮。他们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每一位倒下的监视者，再次苏醒之时都会变成血腥的红眼……

　　渐渐地，和他并肩的队友已经屈指可数，漆黑的藤蔓爬满了他血染的战衣。

　　十个……九个……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战斗多久。仅存的理智也只能让他记住自己的使命。

　　钟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召唤的并非是薪王，而是猎王者。

　　他不知道他们是否能等到一位可以阻止深渊的无名英雄。就像基亚兰口中，那位拯救乌拉席露的不死人，一个拿着太阳盾牌的家伙。

　　他必须心怀一丝希望，否则深渊会在他心灰意冷之时毫不留情地将他吞没。

　　三个……两个……

　　通往狼血的大门打开了。

　　有人熄灭了三个祭坛的火焰……通过了不死队的试炼。

　　他必须坚持下去。哪怕还在战斗的只剩下他一人。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处决掉疯魔的队友之时，灵庙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了。

　　通过狼血试炼，并且最终推开灵庙大门的灰烬，是一名拿着太阳盾牌的骑士……

　　就像那位从深渊领主手里拯救乌拉席露的无名英雄。

　　自己会和自己最敬仰的狼骑士一样，被深渊彻底吞噬前，死在一位手持太阳盾牌的无名英雄手里吗？

　　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队长紧握着沾满同伴鲜血的大剑，以不死队的方式向那位骑士致意。前方即是深渊。他会像希夫当年一样把守通往深渊的大门。太阳骑士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坚定地竖起盾牌。

　　只有意志最坚定的强者才能直面深渊。

　　每一位加入不死队的新人都会经过残酷的试炼。

　　现在，这位余灰将迎来不死队最后的试炼。

　　队长的剑术是如此凌厉而优美，如同狂狼一样迅猛凶狠，亦如黄蜂一样灵巧致命。骑士很难想象，他身上的狼血早已经快要干涸，灵魂也近乎被初火燃烧殆尽……

　　太阳骑士知道，眼前的男人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敌人。每当有红眼的监视者死而复生，他会立刻抛下骑士，转而将那些被深渊奴役的队友处决。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论是独特的狼剑术，还是狼骑士的意志，所有由基亚兰和希夫花了不知多少年岁传授给他们的东西，他都只能在这弥留之际传给这位不死队的新兵。

　　这么想来，当年他们真是一群幸运的家伙呢。

　　Thereyou are, all of you...Forgive me...

　　终于……他和所有被他亲手处决的同伴一样，倒在了他们共同的坟墓。黑红的狼血如同傀儡的丝线一样汇聚在一起，仿佛在缝合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当他再次苏醒，那双眼睛也染上了狰狞的血色。他提着燃烧的大剑冲向了太阳骑士，如同一只垂死的飞蛾，在焚身的烈焰中猛烈地扑腾着翅膀。

　　看着这位对抗深渊的英雄最终陷入癫狂的模样，骑士眼里闪烁着难以言喻的灼痛，但他仍旧握紧了手里的直剑……

　　当黑色巨剑刺穿他战袍上的太阳时，那个人是否也是这样的心情呢？

　　‘睡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自从成为不死人以后，索拉尔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他倒在了一个幽暗的隧道。那个地方非常阴冷，只有一束微弱的光芒悬在他头顶上。

　　他想要爬起来却不能动弹。不知何人的热泪一滴一滴落在了自己脸上。那个人用低沉的声音不断呼唤着，我的太阳……

　　他的视野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想要抬起手也完全没有力气。直到刺骨的寒冷从心口扩散，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动了。

　　索拉尔感觉自己越来越冷。而那个流泪的人就像想要将他焐热一样紧抱着他，沾满鲜血的手不断抚摸着他的脸颊。索拉尔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是他杀了自己吗？

　　既然是这样……他为何会如此痛苦？

　　从火堆旁醒来的时候，冷汗已经浸湿了太阳骑士柔软的金发。他将汗涔涔的发丝拢在耳后扎了起来，像是在确认自己不是正在流失人性，他尝了一口从亚诺隆德无意间翻到的酒。

　　辣死了……

　　奇怪……明明自己是在篝火边睡着的，怎么会感觉到寒冷呢？

　　他并没有太过纠结于一个来路不明的梦，毕竟，他终于来到了王都亚诺隆德，明天他还要继续追寻他的太阳。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哼着小曲，干劲十足地护理起了自己的剑和护甲。

　　短暂的休憩还没过多久，房间的门竟突然被推开了。

　　索拉尔警惕地戴上了头盔，要是哪个银骑士查房查到这了必然又是一场恶战。然而来者并非哪位银骑士，而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又是你啊，Nemo……已经好久没这样和你直接碰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