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合》白夏昼长

4、第 4 章

　　苏娇无数次回想，自己是否有做错的地方，为什么就从一个盒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过去沦落到了被随意丢在了垃圾桶里的现在。

　　周琦和苏珊珊是那个贫穷匮乏的自己为数不多的，确认拥有的存在。

　　是她们两个，抓着她，帮她逃脱了溃烂的过去。

　　过往里分明一起笑语嫣然地面对过生活的重击，三个人也有过争议哄闹，却又并肩作战，一起面对濒临崩溃的公司。

　　怎么，怎么就从她的指尖溢出去了。

　　她怎么就又飘飘荡荡地，还是孑然一身了呢。

　　苏娇这辈子身边没有几个朋友，她太胆小太谨慎，身边大把的人，她却没有几个真的在乎。

　　她把周琦和徐珊珊放在很重要的地位，现在直面轰然倒塌的友谊，却像是直接从心尖剜去血肉。

　　极为珍视的事物骤然变成一把尖刀，恶意深刻，这种疼痛不是常人可以招架的。

　　苏娇白皙的指尖拂过这些陈旧的物件，指腹沾染上一点灰尘，她难以自控地红了眼，湿意在眼前泛滥，玻璃镜片上沾染住一点雾气，她哽了呼吸，情绪太过激烈，她一下子失控，可又在瞬间收敛住自己的情绪。

　　不敢哭，不能哭。

　　她收了声，深呼吸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想要擦干眼角的眼泪。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声音，突兀响起：“方小姐，请问你知道水卡在哪吗？这里好像停水了……”

　　李鸿手里还拿着干拖把和抹布，挺拔宽阔的身体上套着制服，精致深刻的脸上带着一点汗，他有些局促地跑出来，想要叫住方然然。

　　然而他却出声后，忽然怔住。

　　大概是光线太好了，又或者是陈旧暗色的老房子里带着一种独有的时间沉淀感。

　　他看见女孩红着眼睛轻微回头错愕看他，眼角带着微光色的泪，鼻尖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皮肉太白，鸦羽一样的睫毛遮掩出轻微的阴影，一颤一颤的，娇俏得不像话，腰线勾勒弧度，发丝柔美，几乎晃了他的眼。

　　他瞳孔张合，喉结上下滚动，顿时间觉得手足无措。

　　他有些嫌弃自己左手的抹布和右手的拖把了。

　　但那念头转瞬即逝，他眨了眨眼，情绪波动就被收敛住，他笑着问：“厨房浴室都没水……”

　　“哦……”苏娇吸了吸鼻子，声音在空中微微晃荡，她说：“不好意思，灰尘进了眼睛。”

　　“水卡应该是在书架的最上面的盒子里。”苏娇放下自己手里的盒子，伸手想要去够书架上最高处的盒子。

　　里面是一盒子的水卡，也是她屯的，老久的小区用的是购买的水卡，而不是一个水表一个卡，她以为会在这间房子里生活一辈子，谁知道还没有两年，这间房子就因为被她像松鼠填树洞一样填满而报废，而她又攒下了买房的钱，于是过去所有囤积的物品就被留在了这间住满了她十年前的房子里，而水卡作为她不常更换的物品，被像堆罗汉一样被她放在了最高处。

　　之前她年轻又好动，拿高处的东西易如反掌，现在活得优渥又常坐办公室，却是够不到了，身体舒展得笔直，手也只是徒劳地在空气中徒劳的触摸，反而沾染了白皙皮肉一手的灰尘。

　　李鸿看见她吃力踮起的脚踝，在微红的脚踝里掐了一点白，暴露在空气中也看着吃力。

　　他根本没有思考，而是本能地走上前，站到苏娇身后，看自己阴影盖住瘦弱的背影，自己轻松地一抬手，就超过了苏娇的手，够上了那只盒子，却又无知无觉地和苏娇的指尖擦过。

　　皮肤轻微擦过，触感像电流一般在全身弥漫，相近的温度带着略微的暖，灰尘沾染上两个人的手指，却瞬间两个人都僵住。

　　苏娇立刻反射性地缩回手，想要转身躲开，却在狭窄的距离里撞入了身后人的怀中，自己根本无意识地，像只傻乎乎的兔子一样撞了进去，整个后背贴上胸膛，后脑勺磕到了身后人的下巴，被硌得略微的疼。

　　李鸿差点就伸手揽住了苏娇，但是却突然想起现在的尴尬，手悬在半空缩了回去，另一只手拿过盒子，抽了下来，在苏娇头顶划开弧线。

　　“对不起……”苏娇看着李鸿下巴的一块红，有些歉疚。

　　“没事，也是我唐突了。”李鸿回忆起刚刚的触碰，他也觉得刚刚自己对于距离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他掩饰性地举了举盒子：“是这个盒子吗？”

　　“应该是吧。”盒子外身已经陈旧了，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灰，她不记得是不是，但是她习惯很固定，一般不会弄错，而且她披着方然然的皮，不能太肯定。

　　李鸿直接打开盒子查看，苏娇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想要阻止，然而却根本来不及……

　　“是水卡……只是这水卡，怎么买这么多？”李鸿诧异，对着满盒子胡乱堆放的水卡愣住。

　　苏娇差点脚趾扣地，当初即使是苏钰和方然然看到这盒水卡也诧异了半天，只觉得她太过于病态，现在居然被一个陌生人看见了这么奇怪的行为。

　　她很害怕会被别人用看怪物的目光打量，可随即转念一想，她现在是方然然，心虚着掩饰道：“这应该就是这间房子的水卡了，你试试有没有用。”

　　“应该都是有用的，只是放的太乱了。”李鸿低头整理水卡，三两下把水卡卡着盒子边缘码好，整整两层，密密麻麻地像是物业卖水卡的盒子。

　　“整理好了。”李鸿抽了一张出来，准备转身去使用。

　　苏娇却愣了愣，忍不住开口问：“你不觉得奇怪吗？一盒子都是水卡。”

　　“唔……”李鸿回头，和苏娇对视上，却看见黑镜框下那双澄澈眼眸，浓黑细密的睫毛被遮掩住，挡住了惊艳，他忽然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买不买水卡是她自己的事，买多少也是她自己的事。你也没问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来收拾东西，不是吗？”

　　“……”苏娇顿住，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也笑了。

　　苏娇本来是想要继续回公司加班的，但是她带了平板和笔电，回公司太浪费效率，等李鸿忙完了，她还得回来验收结果，来回太没必要，她索性找了一块地方，自己安安静静地继续工作。

　　偏小的单身公寓里，夜晚和夕阳交替，在窗外营造光线变化，方块空间被切割又被遮盖，两个人距离不到二十步，却又在同一时间里忙碌，火烧一般的光晕被夜晚赶走，星星扯着月亮爬上来。

　　正是夜晚了，两个人都没知觉，直到门外响起铃声，两个人才一起回神，苏娇下意识起身去客厅，迎面和打扫得浑身污渍的李鸿撞上。

　　“苏小姐，原来你还没离开？”李鸿一张俊脸上都是灰尘，连发丝上都带上了细微的颗粒，制服也不容乐观，却看见苏娇就笑。

　　“我……我在那边工作。”苏娇指了指阳台处：“我忘了时间了。”

　　“那正好，我点了外卖。”李鸿偏了偏头，说：“一起吃吧，我点了很多。”

　　“不……不用。”苏娇开口拒绝，她不太好意思吃别人的东西。

　　“那好吧。”李鸿打开门，站在门外的外卖员举着一堆塑料袋，站的有些吃力：“麻烦签收一下。”

　　“辛苦了。”李鸿伸手想要接过来，却发现自己套着塑胶手套，脏得像是从垃圾山里捡来的，结果外卖显然不合适。

　　可是手臂流满汗液，死死吸附着塑胶手套，一时半刻根本拿不下来，苏娇直接从外卖员手里接过，说：“辛苦了。”

　　“没事，就是嫂子，你和大哥吃东西吃得真多，我还没见过能这么点的。”外卖员脸上憋的都是汗，把外卖单子一起给了苏娇，气喘吁吁的。

　　苏娇想要解释，外卖员却已经转身走了，她又想对李鸿解释，却对上李鸿俊朗明亮的桃花眼。

　　他显然对于外卖员没有任何意见，甚至神情愉悦，她才把话咽了回去。

　　“可不可以麻烦方小姐帮我打开一下外卖？我手套脱不下来。”李鸿举着手，晃了晃。

　　“嗯，好。”苏娇把外卖一一拿出来，铺了小半张餐桌，很是夸张的量。

　　李鸿脱了手套，洗了手和脸，脸颊上带着水痕，额发也带着水，却像是浓墨被水晕开，越发好看。

　　苏娇看了一眼挪开了视线。

　　“都打开了，真的不坐下一起吃吗？”李鸿挑了挑眉，示意苏娇坐下：“这餐桌我都收拾了一遍，保证干净的。”

　　“好吧，那谢谢了。”根本没给苏娇拒绝的选项，苏娇着了李鸿的道，索性坐下，和李鸿面对面。

　　李鸿真的点了很多，辣子鸡，宫保鸡丁，麻婆豆腐等，每样菜品都配了一份饭以及一双筷子。

　　“吃辣吗？”李鸿递给苏娇筷子还有饭。

　　“吃的。”苏娇接过，拆开筷子，说：“但不太能吃。”

　　“好。”李鸿伸手把菜重新安置，一道沙拉径直放在了苏娇的手边，微辣的全在她眼前。

　　苏娇皱眉，手指微微扣住手里的筷子，勾起了一点纤维插进指缝里。

　　“你……这里没你喜欢吃的吗？没必要这么……”照顾她。

　　苏娇其实不娇气，也没那么讲究，这些年自己都是敷衍着过来的，却头一次被这么对待。

　　“和我吃饭都不能吃得舒服，那我不是很失败？”李鸿不以为意，笑得有些散漫得意，却不轻佻。

　　丝缕的暖意在心口弥漫，游遍全身后又聚集到大脑，今天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打散了，一整天低沉的心情好像只需要顷刻间，就可以被人抚慰。

　　“行，我看看你会不会失败。”苏娇说：“我吃饭可是很挑的。”

　　“失败？那就下次再来，保证五星级服务都没我周全。”

　　“好啊，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