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磐寺》雪山寂静

21、阁名同袍

　　“庄内所有男丁轮流在家中夜值，峰字辈逢单日，德字辈逢双日依次轮留，重申：夜值之人不得喝酒，更不能偷着睡觉。只在各宅外厅打坐，一遇声响，放出响箭，知会各宅人等，更不能私自追踪敌人，须得三人以上结伴方可！若左近没有人，宁可让对方跑掉也不可掉以轻心。敌在暗我在明，对方暗器功夫厉害，我们防不胜防。”
　　“所有端木子弟都责无旁贷，林峰丧父之痛，酌情度之，这几日必是无心庄务。所以丧事等庄内细务有十一暂摄，而庄外等一应交际，重整茶业，追凶辑恶就由我自己过问，德洪德湛德沛辅助。小五……你看如何？”端木华堂转首看向林峰，语意郑重且不容置疑。
　　林峰淡淡一笑，“孙子并无异议。”
　　又是一天的奔波，才回庄下马，在同袍阁和霜峰、晚峰刚碰了头，就被召唤至崇本堂了。堂内坐得满满当当，德字诸叔伯在，明堂叔公在，旁支几位堂兄弟也在。他们的最上首留着两个位置，应分别是自己和小七的，空位下来的位置坐着一人，竟是秀峰。他下面又有一个空位——那是给十二晚峰的。他与秀峰视线一触后，便自顾过去落座聆听庄主爷的教诲了。
　　“那么十二、小七你们两个呢？”问完了林峰后，华堂忽然点名端木霜峰与端木晚峰。
　　“我们……呵呵……”霜峰率先笑了，“庄主爷刚才铺排并未提及孙儿，我这几天给五哥跑了几天腿，也累了，正好回去休息……哦，不对，是逢单日夜值，白天睡大觉。等出殡那日再出来晃，您说可对？”他一副心领神会加上吊儿朗当状，被他的父亲端木德湛瞪了一眼。
　　从端木华堂提到要让端木秀峰暂摄庄内细务时，就在用手猛抠椅背的端木十二，此时亦闷声说：“爷爷不是说了么，所有端木子弟责无旁贷，十二哪敢有他言？只是……我刚才依稀听爷爷说什么左右手，我要替五哥问一句：什么叫爷爷的左右手？除了少庄主，谁还有资格做爷爷的左右手？”
　　“凡是端木子弟，都有资格做庄主的左右手，也有资格做将来庄主的左右手，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端木华堂一声喝斥道：“你若有心替林峰代诘于我，不如多用点心思，思考着如何做好你五哥的左右手罢！好了，都各行其责去罢！”
　　就在大伙都起身散去当儿，端木华堂又说：“十一留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商量。”
　　端木晚峰不由“哈”地一声笑，扬身而去，霜峰则很同情地拍拍林峰的背，自顾走了。林峰面无表情步态仍不疾不徐，只听得身后传来秀峰的声息：“五哥，稍待我有事要去同袍阁请教。”
　　林峰说：“恭候。”也步出了崇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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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名“同袍”，顾名思义，是取自于毛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之意。同袍阁的名字还是端木十一取的。
　　坐在同袍的临窗大案前，林峰陷入沉思。那时候，庄主爷让几个小的给自己的屋子取名，小十一给他自己的宅院随口起了西南角——三叔的宅院在山庄的西南角上，却兴致勃勃地给林峰的屋子代起了“同袍阁”，林峰自己还没有想好名字，就被华堂一锤定音了，“同袍阁！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林峰顺应庄主爷之意，就此林峰住所就被称作了“同袍阁”。为这些许小事，小七和小十二不免背后嘀咕：八哥鸟，真灵巧，就属他，最讨好。
　　是啊！十一弟一直是灵慧有心思之人，最讨庄主爷的欢心。
　　端木林峰长吁口气，耳听得墨竹报讯：“五爷，十一爷过来了。”
　　“有请。”林峰道。
　　端木秀峰进同袍阁后，却并未坐下，而是说：“五哥，我想去伯娘屋里踏勘，不是很方便，想请五哥和我一起去。”
　　林峰一怔，已明白他意，即刻起身，“也好，不过我已看过一遍，没见异常。”
　　“五哥，当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德清伯父是自个儿听异声呢，还是和伯娘一起听到的？”
　　端木德清与罗氏的宅院在同袍阁后两三进处，走过去当儿，秀峰问询林峰。
　　端木林峰说：“那晚，我母亲已睡下，但我父亲还在案前看书。后来据我母亲说，父亲忽然取下壁上的长剑，匆匆说了句‘有人’，就推开美人靠上的窗户，飞身出去。不过母亲却没听见有什么夜行人声息，倒是父亲翻身去时，似乎踏碎了围墙上的一块砖瓦，有一声轻响声传入。再后来，我母亲迷糊欲睡，好似听到我父亲回来地脚步声，只没回屋，往姨娘屋里去了。母亲以为他不回屋，就自睡去了。”
　　话话间，已到了德清的宅院。进去后，十一和罗氏招呼，并说了几句“节哀，保重”云云，便和林峰上了楼。
　　德清的屋子，在山庄里算得上精致华美，其各种雕刻足以与梅楼相蓖美，且他的二楼还有部分回廊连通各屋，美人靠凭栏处可瞧见楼下庭院。
　　推开美人靠前的窗户向外观望，此时天色未黑，院墙上的墙头草也可清晰地见到叶脉，夕阳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端木秀峰托住扶栏，纵身翻出，就轻巧地落在了院墙上，俯下身去，细细抚过一块子孙脊瓦，上面果然有断裂的新痕。
　　身后一阵衣衫猎响，林峰也翻身上了墙头，和秀峰一起勘探起自己家的屋顶来。
　　“十一弟这身轻功真不错，山庄中无人能及，是得之三婶的真传吧？”
　　适才翻身上墙头时，他注意到了，自己是带出衣衫声响的，而秀峰却无一丝声息。
　　端木秀峰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凭藉着本能触觉，他从院墙上忽然探身向外，就见到了宅外站着端木华堂。“爷爷，您上来看看……”
　　端木华堂微沉吟，也腾身上了高墙，虽衣衫猎动，但是足踏砖瓦之声却一丝也无。秀峰冲着华堂一笑，“千里不留行”真练到了至境，驭气运功，飞身上墙一点都不困难的，只是离真正上佳的轻功却有着衣衫猎动声响的缺憾，不过端木门人又不做杀手，所以这种缺憾也算不得什么缺点。
　　端木华堂眼色瞟过秀峰，轻骂一句“小鬼头”，并用手敲了一下秀峰的脑栗。华堂早就想亲自来看看引起德清失踪时现场，但碍于这是他媳妇的屋子，他这做公公的，也不好贸然行事，故一直到现在，才借秀峰的召唤上了儿子的墙头。
　　那祖孙俩举止亲昵。一见华堂，林峰就心生膈应，索性纵身下跃，回到了罗氏室内，回避了事。
　　“爷爷，当时伯父出来的甚急，不然的话，绝不至于踏断瓦石的。”屋顶上秀峰说。
　　端木华堂瞧着那碎瓦，沉默不语。而后长声一叹：“下去吧。”
　　送走华堂后，兄弟俩相偕一齐回同袍阁。
　　“十一弟有无新的发现？”林峰问。
　　“事隔多日，加上雨水冲刷，除了那片碎瓦，确实一无所获。”秀峰道：“不过，我发现……伯娘屋子地势甚高，旁边均是同等规制的屋子，大伯的屋顶却能远眺山庄后园，及庄后上山的小径。”
　　林峰贯神，“此话何意？”
　　“反过来说，从山后过来，东北处最醒目的屋子便是大伯的。”
　　林峰若有所思，“你是说，此屋若不是我父亲，是其他族亲，那晚受害人就变成其他族亲了？这不可能，对方是有为而来的，值宿院中德沛叔可是被引进内院的，那要害人的人，若不是有为而来，我说句不恭的话，德沛叔他亦可同样下手。”
　　秀峰摇头：“不是此意，我是说，对方是从枫林山下来，从后园入，直扑大伯屋宅。纵是再神功加身的人物，在未接近山庄施展轻功时，他有能可在山上留下他的行路痕迹，或者其他细微留痕。”
　　林峰长吁口气，点头：“亦有可能。可惜，前几天父亲失踪时，众人也去后山寻访，留下脚痕无数，再加上山民拖着竹枝往来，早掩盖住一切细微痕迹了。”他疲倦地托了托自己额头。
　　秀峰见机告辞：“不早了，五哥也该吃饭晏息了，我先回我屋去，等明日再向五哥讨教。”
　　林峰起身相送：“十一弟回庄，我也没有准备，不知住哪里？是三叔的西南阁呢，还是他处？西南阁多年关闭，也没人打扫。”
　　秀峰道：“是西南阁。爷爷已命人打扫清爽了。”
　　林峰微哂，“也是，庄主爷处心积虑要你回来治丧，自然一切早已捕排妥当。”
　　秀峰回身郑重道：“五哥，你别总顶着爷爷，他毕竟也是丧子之痛，心里悲伤不亚于你。”
　　林峰愤然，“唉，十一，你不知道近年祖父实在是荒悖得厉害……”他忽然想到了一事，续说：“你还没见过那新奶奶吧，等见到了你别太吃惊才好。”
　　秀峰终于露出一丝羞愤之意，嘿然道：“算了，别说了五哥。我适才已在崇本堂见到了，这还真是……唉算了，念在他老人家老了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林峰未及答话，旁边已有人搭话，“哈，十一你可真是能屈能伸，是个烟花女你可以不管，象你的妈，你也不管？”端木晚峰靠在同袍阁外转弯墙角处，幽幽地说话。
　　十一并不瞧他，冷笑：“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直接向林峰告辞而去。
　　林峰皱眉点点晚峰：“什么时候了，你又多事！”

作者有话说

　　本章注：“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是李璟问冯延己之语，后被引作“要你要多管闲事”的文雅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