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伊可韩

4、轻纱叠雪衣

　　沈小语总算明白展聿淇他们是专拣荒僻的路走，并且对这些路十分熟悉，总能在天黑之后，找到一间小破屋栖身。在这种荒郊野外，即使她能逃脱，又该怎么办呢？尽管她千方百计地想套展聿淇的话，奈何他比她精的多，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漏, 她只知道现在的朝代是晏朝，要去一个叫轻寒山庄的地方。

　　有一天，在上路前，沈小语摘下颈子上的金项链，递到展聿淇的手里，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这条项链能当多少钱？”

　　展聿淇不知所措地接过那条还留有她体温的链子，有些发懵。他虽然是纵横南北的商人，但所经营的物品不涉及首饰古董，对女人的这些东西更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并且沈小语冷不丁问他这么一下子，他一时也摸不清她的用意。

　　展聿淇愣头愣脑的反应让沈小语十分满意，她实在怕了他两眼精光四射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在他身边就永远没有翻身的日子。于是她再接再厉地演下去：“我知道它也值不了多少钱，如果当它的钱不够我们住店的，好歹也给我买件衣服吧。不用什么好料子的，买件你们这儿寻常女子的衣物应该够吧？”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略带了一点感伤，就不信展聿淇不上当。

　　果然，展聿淇一脸懊恼的样子，他实在不是存心苛待她，只不过城里人多眼杂，他不敢冒险。看看几天下来，沈小语身上的衣服已经皱皱巴巴，那衣服的样子又古怪，他暗自责怪自己的粗心。

　　“燃锦，进城。”

　　“少爷……”

　　“就照我说的办。”

　　沈小语一路上都在想进了城之后该用什么法子逃脱，一边兴奋难抑，一边又要极力掩饰，深怕展聿淇看出什么端倪。渐渐地，有别的车马声，吆喝声传了进来。

　　沈小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丁展聿淇说声“得罪了”，又在她身上迅速点了两下，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刚要张口责问，居然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她只能对着前方怒目而视，也不知展聿淇看得到看不到。

　　“我们现在已经进城了。为了防止你做傻事，只有先委屈你了。”展聿淇略带歉意地对沈小语解释着，然后又对外面说到，“燃锦，去织云坊给沈小姐买些衣服。”

　　马车似乎是停在了闹市中，周围人声喧哗，还有菜肴的香味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陆头儿，听说了没，前几天幽梦湖边八家七十二口的好汉都被人毒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那些人没事跑那个鬼地方干吗？幽梦湖是出了名的毁尸灭迹的地方，什么东西丢下去，都会化得无影无踪。”

　　另一个尖细的嗓门查进来，“哎，我说陆头儿，您娶了老婆，还真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江湖上为了幽梦湖上出仙子的事，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哪个门派不是暗地里准备着掺合一脚，不瞒您说，我一个青玉门的把子兄弟就被派去了，结果在离幽梦湖二十里的飞鱼山，被人狙杀，20个人，只活了4个，硬撑着去了湖边，只看到了一地尸体和凋谢的莲花。你说奇不奇，这幽梦湖中竟真的生出荷花来了……”

　　“什么人能一连杀死青玉门这么多好汉？”

　　“我那个兄弟说就只见一个黑影神出鬼没，像是逗他们玩似的。留下他们四个的命，据说是让他们去看看热闹。那仙子八成是让他得着了。”

　　想到那一地的蒙面人，沈小语的脸变得煞白。她身边的展聿淇似乎也是大为震动，居然把她的身体生掰过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我杀的，我只下了迷药。”

　　沈小语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厌恶得闭上了眼睛，所以没有看到展聿淇那有苦难言的挫败表情。

　　燃锦回来后，并没有跟展聿淇交谈，想是怕有心人听到。马车又匆忙上路，只是这一路上，人声渐渐远去。

　　到了城外，他们在一个破庙里落脚休息，燃锦提了重重的一个包袱给她，打开一看，居然都是美丽精致的衣裙。沈小语生得漂亮，又十分着重打扮，若是换个情形，她早就欣喜若狂了。不过能换下身上的衣服，她还是很高兴的，倒不是嫌它皱了，而是心疼这一路颠簸下来，会弄坏那条裙子。那条裙子是妈妈花了半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当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

　　“小语啊，来试试这条裙子，你穿肯定好看。”

　　“1200。天啊，好贵。我还是喜欢去小店洮衣服。”

　　“你都20岁了，该买点像样的衣服了。有些场合不能穿的太寒酸。”

　　“你女儿我天生丽质，穿多少钱的衣服都好看。妈，你倒是应该买贵一点的衣服。”

　　“打扮要趁年轻，我年纪大了，穿什么都无所谓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打扮来着，可是没那条件啊。生下你之后，我就想，我一定要把我女儿打扮得像公主一样。”

　　拗不过妈妈，沈小语只好去试穿那件衣服。她知道妈妈的眼光一向很好，却没料到这件衣服是如此适合她，就像是替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她都有些舍不得脱下来了。

　　“算了，爸爸一定说这件衣服太不庄重了。”

　　“管他那老古董，你又不是三四十岁，要那么庄重干吗？买了买了。”

　　沈小语很懂事，硬是把妈妈拉走了。不过隔天从外面回来，那条裙子居然平平整整地躺在她的床上。不过为此爸爸又唠叨妈妈把她宠坏了，而妈妈总是振振有词地反驳：“哪儿宠坏了。看看左右邻舍，谁家的孩子有我们小语懂事。”可怜的老爹总是说不过妈妈，只好摇着头看报纸去了。

　　她的家虽不富贵，却永远充满欢乐，天伦之乐也就是这样了吧。然而没有了她，她不敢想下去了。

　　包袱里有衣服，白色，粉红，海蓝和鹅黄，都是轻薄柔软的料子。沈小语挑了一套鹅黄的，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古代的衣服并不难穿。等她穿好了，拿出自己的折叠镜子照了一下，发现衣服很合身，也很好看，最外层是白纱，里面的鹅黄长裙透过这层轻纱，映出的居然是淡淡的荷花图案。一走动，更是摇曳生姿，给她平添了几分古典气质。沈小语原本就偏爱长长短短的裙子，所以古代琐碎的衣裙并不妨碍她的行动。

　　及至她走出屋来，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展聿淇和燃锦都有片刻的失神，不同的是展聿淇把脸转开，而燃锦说了声“很好看”。

　　也许是意识到逃跑无望，一路上沈小语甚少说话，倒是展聿淇多次想开口，看到她绝望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也闭上眼睛，掩去了眸子里无法隐藏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