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幽梦无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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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夫人脸色灰败，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躲藏在脂粉后的细纹全都浮了上来，她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快要碎掉的花瓶。
“你以为我现在会后悔么？不，我从来不后悔。我嫁给了我爱的人，替他生了一个儿子，享受了大半生的荣华富贵，我想要的都得到了。你的父亲不止丑，而且傻，学了绝世武功有什么用？有金子为什么还要我们受苦？你义父也是个傻瓜，要报仇就该早动手，现在即使杀了我，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好一会儿，司寇之风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他再恨她，她也是他的母亲，也许内心深处，他还是渴望能从她眼里找到一丝怜爱，然而她却教他失望了。
“不，我不会杀你。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会怎样在你儿子身上讨回公道。”他恫吓着，实际上到了这一步，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走了。
“畜牲，你做梦去吧！”尚夫人冷笑着，毫不犹豫地吞下手中握了好久的药丸。司寇之风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要阻止她，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尚寒汀不能动，不能说，眼睁睁看着父亲惨死，母亲也要撒手归去，他双目赤红，悲痛欲绝，却无能为力。无论生前做过多少寻常女人做不出的事，临死前，尚夫人像世间所有母亲一样，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尚寒汀的脸。她给儿子留下一个最温柔最动人的笑容，抽搐几下便撒手西去了。她服用的是特殊的毒药，死后脸色正常，神态安详，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她走了，解脱了，却把所有的痛苦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司寇之风没有想到他们就这样死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茫然无措地扫过地上的尸体，扫过沈小语颤抖的身躯，扫过展聿淇和尚寒汀含恨的眼睛，一时间，心里迷茫起来。没有人告诉他接下去该怎么做，义父死了，身后的黑衣人没有脑子没有心，孤灯的想法也和自己越来越不一样。他突然觉得无比的孤单，所以他更不想杀死展聿淇和尚寒汀，杀他们容易，可是杀了他们之后，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一天又一天，日子如流水般过去，司寇之风始终没有想出处置他们的办法，只要孤灯不提，他甚至不愿去想这件事。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义父，然而心中却不停地为自己开脱，杀害父亲的是尚堡主和尚夫人，展聿淇和尚寒汀什么都不知道。在他抑郁难安的挣扎中，一直深埋心底的另一种陌生情愫却在他的放纵下悄悄抬头。
沈小语被单独关在一间屋里，她不知道展聿淇和尚寒汀是生还是死，终日惶恐不安。除了一个美丽的女子每天来给她送饭之外，再也没有别人出现。她曾试图和这个女子讲话，却发现她似偶人一般机械，双目空洞无神，看得她心底一凉。
有一天，她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忽然觉得屋子里好像有人，睁眼一看，司寇之风正默默站在她床前，目光深沉地盯着她。她紧张地浑身僵硬，却只能硬着头皮回视他。
“你想干什么？”他一直不说话，沈小语受不了那种诡异的感觉，只得先开口。
“我不会伤害你！”见她那么害怕自己，他心中感到一阵失落。
沈小语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司寇之风在她旁边坐下，伸出手臂把她抱起，拥入怀中。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清香，忆起了许久许久那个温馨的夜晚，这个曾经给她多少温柔多少憧憬的人，却在她心头刺了最狠的一刀。
她挣扎，他的手臂却勒得更紧，于是她在他古铜色的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口。他没吭声，也没有松手，只是神色痛楚地看着她，她怒视着他，眼泪却涌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曾经那么喜欢你！像你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怎么报仇不行，为何偏偏要伤害我来达到你的目的？现在呢，你又想做什么？”
他一直在暗中如影相随，是他从尚寒汀房中抱走她，然后又尾随她去了京城，那时候，他对她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就像对待所有的棋子一样冷酷无情。可是，当他把她从歹人手中救下，她望着他的眸子是那样专注而又动人，他的胃里忽然一阵痉挛。那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后来，当他沉浸在她温柔的凝望中却忽然记起自己身负的重担，当他越来越离不开她给予的甜蜜却不能忘怀义父的教诲，便时常体会到这种滋味。他原来的计划是长期在她饮食中下迷魂药，使她受他控制，却能保持一定的灵活性，不至于像他殿中那些一次性服用迷药的人一样，虽然对他言听计从，却像木偶一样呆滞。一个偶人是无法迷惑男人的。然而，从第一天开始，他就手软了，直到走的那一天，他都没有下得了手。义父的过世令他心乱如麻，他知道自己背离了他的期望，却还是不忍心让如此生动美妙的一个灵魂就此迷失。王爷的出现是个意外，给了他放手的借口，从此她是生是死，再与他无关。世事难料，她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这时他才发现，他对她的眷恋竟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深。
“我只想让你陪我一辈子！”司寇之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低语。
“好，你放展聿淇和尚寒汀走，我就留下来陪你！”沈小语凄然而笑，令他心神一震。
“让我想想。”她以为他会拒绝，会嘲笑，没想到他犹豫半晌，竟给了这样一个答复。
司寇之风也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吃惊，他心烦意乱地走去琴房，一进门就看到孤灯在抚弄琴弦，不由得眉头一皱。而孤灯却假装没看到他脖子上的咬痕，笑着问：“殿主可想好了怎么处置那兄弟俩？”
“你不必多问，我自有主张。”司寇之风有些心虚，却兀自掩饰着。
哼！又是一个多情种，燃锦就死在情字上，你看来也难逃一劫，只有我才是真正无情无义之人。
“殿主，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你没有喂沈小语迷魂药？”孤灯紧盯着司寇之风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希望他们清醒地痛苦，都变成偶人了，就无所谓痛苦了！”司寇之风不耐烦地说。
孤灯轻笑一下，“这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是要让你的敌人清醒，沈小语又不是你的敌人，她只是一颗棋子，她清醒不清醒有什么关系？”
司寇之风一时语塞，只能不快地瞪着他。
“我不在乎你怎么处置沈小语，你娶她也好，放了她也好，我都不管！可是你也不要干涉我的事情。”孤灯曾经多次试图说服司寇之风和他合谋，把武林中的成名人士都劫来无回殿，由他改造成空心人听他们差遣，以达到称霸江湖的目的。可惜司寇之风除了复仇之外，对别的事情不感兴趣，甚至都不愿把展聿淇和尚寒汀交给他处理。
“你不要插手我复仇的事，其它的事情我不会干涉的！”司寇之风冷冷地说完之后，也无心抚琴了，悻悻地甩袖而去。
你以为离了你，我就无法称霸江湖了吗？孤灯坐在琴凳上，阴恻恻地沉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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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沈小语走后，振威王的心也像被挖空了一样，连自己是怎么回府的都不知道。然而当他走进千星园，却突然那样清楚地意识到沈小语已经走了的事实，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半弯着腰大口呼吸。他跪在墙边，狠命捶墙，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让她走出了自己的视线，怎么能就这样让她离开？
他一连三天没去上朝，第四天上朝的时候，大臣们正为鹜湫国的内乱议论纷纷。鹜湫国在晏朝北部，多数部落以游牧为主，不事生产，专门流窜到晏朝边境抢劫掠夺，弄得晏朝边境民不聊生。振威王在哥哥继位之后，主动请缨攻打鹜湫国，他两度出征，历时一年，才使各部落臣服。当时鹜湫由最强的济姬部统治，振威王派晏人教他们耕作生产，他们也遵守约定，不再骚扰晏朝。如今济姬部的老首领得急病去世，另一个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阿齐罗一直不满鹜湫每年向晏朝进贡，于是趁机杀死老首领的儿子，自立为王，得到了大多数部落的拥护。济姬部派人来晏朝求助，有人主张按兵不动，看阿奇罗的举动再做打算，有人主张抢占先机，趁他们
尚未站稳脚跟，一举攻下。
“阿奇罗狼子野心，今日不除，必留后患。微臣愿领兵出战！”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振威王一句话也没说，皇上一出现，他立刻请命去鹜湫国。
皇上一时怔住了，他没想到弟弟这么快就来上朝，并且一来就要求领兵打仗。
“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爱卿少安毋躁！”
“皇上，用兵之道，贵在神速，出其不意，攻无不克。今日失了先机，日后再战，徒增难度。”振威王却不肯罢休。
最后皇上拗不过他，只好遣他精兵五万，即日出征。
多年前的那场持久战使振威王对鹜湫的地形摸得很熟，一上来，就以凶猛的正面冲锋打得敌人溃不成军。加上鹜湫军心不齐，晏朝大军在短短三个月内就大获全胜。然而振威王打仗太过拼命，在最后一战中背部受伤，随行军医怕简陋的医疗条件延误治疗，只得苦劝振威王先行回京。后来，平安将军奉命留下处理鹜湫国新主登基之事，他则在一队精兵护卫下先行班师回朝了。
振威王背伤严重，如不精心调养，极有可能落个终生残废。宫中御医均如是汇报，令皇上心急如焚，偏偏王爷自己不当回事，每日俯卧在床，形固如槁木，心固如死灰。
“行了吧？你还要消沉到几时？为个女人连命也不想要了？”皇上终于忍无可忍，打不得，只好对着床上的人影一阵痛骂。
振威王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往枕头里埋得更深。
“受不了就去找她啊！你这个样子，即使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她会看上一个残废吗？”
“她已经走了。”半晌，才从枕头里传来一句闷闷的哭音。
“没有手镯，她是离不开晏朝的。”
“我把手镯给她了。”
皇上气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看在他伤病卧床的份上，真想揪着他的领子，狠狠扇他两个耳光。
“我听说前阵子幽梦湖忽然莫名消失，不知与沈小语是否有关。不过依我看，即使她拿到镯子，也未必回的去。你以为那些男人都像你一样，对她死心塌地的吗？”为了刺激弟弟好好治伤，皇上把沈小语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末了还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说不定展聿淇带走她，不是为了帮她，而是别有所图呢！”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振威王又气又急，忘了自己背上有伤，猛一转身，撕开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时候告诉你，朕自有主张。”皇上有些心虚，不得不拿出一国之君的架子，虚张声势一番。
一想到沈小语可能落入坏人手中，振威王就心焦火燎，寝食难安，一方面积极配合御医的治疗，一方面马上着手准备南下事宜。闲下来的时候，他反复回味皇上的话，意识到沈小语没有骗他，她一心离开，也许不是为了逃离他，只是想回家而已。他想到当初问沈小语如果留在晏朝的话，是否愿意嫁给他，她没有直接回绝他，而是说她一定会回去。那如果她回不去呢？
他对她的思念中新添了希望，使他更加迫切地想见到她，想得目断魂消。他原来并不相信沈小语的话，可是他选择自欺欺人，宁可她是回去了，而不是另有所爱。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她，他受着情思的刻骨铭心之苦，成全她的幸福。如今发现一切并非他所想，一时间，他的心又如死灰般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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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不食言，接着写下一章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幽梦无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