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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为君一别枉断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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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语点亮了床边的烛火,靠着床柱缓缓坐下。风从没有关紧的门里吹进来,让她直冷到心里面去。烛台上那一点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断断续续,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灭了似的。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沈小语的心底有一千一万个声音拼命叫着。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平淡镇定,陌生的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祝你一路顺风。”
司寇之风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转过身来挑眉看着她:“就这样?你不问为什么?”
想到这些天来他的疏离冷淡,想到他忽冷忽热的暧昧,想到他就要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沈小语的心里说不出的愤怒与惶恐,眼里浮上一层雾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那你想怎样?要我大哭大闹,抱着你的腿不让你走,你才觉得满意是吗?”
司寇之风迟疑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揽着她,头抵在她的肩上。屋子里静静的,仿佛能听得到彼此的心乱。沈小语身体僵直,木木地任他抱着,越过他的头顶,看着烛火晕出的那一点淡黄慢慢扩大,大到眼前只剩了一片模糊的云彩。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娘抛下我,另嫁他人。是义父把我一手养大,只有他对我不离不弃。在我离家之前,他已经缠绵病榻数月,我放心不下,可是他却对我说,他没有事的,他最精通医术,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他的确知道,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让我离开,因为他怕我见到他的病痛伤心,怕会耽误我的计划。这些天我心里忽然感到不安,就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今天我忽然梦到义父弥留之际对下人说,还是叫风儿回来吧,让我哪怕再看他一眼也好。我从梦中哭醒,见到我家的信鸽就站在窗台上,我的义父已经去了。”司寇之风哽噎地说不下去,他的泪湿透了沈小语的衣服。
沈小语反手紧紧搂住他,喉头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一定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他喃喃地说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司寇之风似乎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身体微微一震,有些窘迫地说:“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小语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可是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只是轻轻说道:“那你自己路上当心。”
她瑟缩受伤的表情尽管只是一闪而过,却没有逃过司寇之风的眼睛,他有些愧疚地说道:“我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这也是义父的遗愿。他为我付出这么多,我怎么能辜负他!”
“你在家中可有妻小?”沈小语鼓起勇气问道。
“没有,我尚未娶妻。”司寇之风看到她面露羞赧之色,可怜又有些可爱,钢铁顽石一般的心终于裂开了一角。
“我一直相信,如果你把你的预感说出来之后,它就不会应验。你义父病危,你其实早有预感,可是你藏在心里,没有告诉别人,所以它不幸成真了。我也有个预感,我一定要告诉你,因为我不希望它会实现。”沈小语神色坚定地说道。
“你说吧,说了它就不会应验了。”司寇之风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那种宠溺的神情让沈小语感到一阵阵的心痛。
“我预感你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沈小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表情。
司寇之风没有说话,猛然拉过她,狂野而绝望地吻着她的唇,两个人的热泪流到了一起,烫疼了彼此的心。
雨从后半夜的时候就下起来了,直到第二天还没有要停的意思。天刚蒙蒙亮,司寇之风就动身了,他要赶在城门一开就出城。沈小语默默地撑着纸伞,把用油纸包好的包裹递给司寇之风,他没有穿蓑衣,仍然披着初见面时候的那件黑色披风,一走进雨中,马上就被雨水打得精湿,可是他好像浑然不觉。他的斗笠低低地压着脸,给了他的眼睛些许阴影,使沈小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司寇之风飞身上马,对沈小语温柔说道:“你回去吧!不要淋湿了!”说完再也不看她,调转马头,狠下心绝尘而去。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很快消失不见,沈小语还是呆呆站在雨中,好像她这样一直站下去,就会看到司寇之风再次骑马出现。
秋风秋雨秋凉,为君一别枉断肠。
婉姝听到仆人来报,赶忙出门把沈小语拉回房,她也不反抗,乖乖地任由她摆布,只说自己冷。婉姝请来来大夫,抓了药,煎好,看着她喝下去,才稍觉安心。
“其实司寇护卫走了也好。”
本来盯着屋顶发呆的沈小语听到这句话,忽然转脸看着婉姝,涣散的眼睛重又有了光彩。
婉姝看到她这样子心里更加难受,说:“我虽然不懂武功,可也看得出司寇护卫身上内力惊人,武功想必也一定不凡。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屈身在一个脂粉铺子里做护卫?每次司寇护卫在场,我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喘,总觉得他给我一种莫名奇妙的压力,让我浑身发抖。我们是平民百姓,还是少沾惹江湖人物的好。”
“可是我从来不怕他,只有呆在他身边,我才觉得安心。”沈小语何尝不知道司寇之风来历不明,但是她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婉姝四下看了一下,才迟疑地对沈小语说:“有一次我半夜看到司寇护卫穿着夜行衣从外面回来,还有一次我看到一只信鸽飞到他的房里。他一定不是普通人。话又说回来,既然连你对他的来历都不清楚,就说明他根本信不过你,不然怎么会瞒着你这么多事情。也许,司寇护卫对你,并没有你对他用情那么深。”
她的话句句戳到沈小语的死穴,让她一时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铺子里的掌柜来通报,说是振威王府管家送来黄金千两,请沈小语过府替王爷的侍妾们送些胭脂水粉。沈小语与婉姝对视一眼,然后问掌柜王府管家是否还在。掌柜说他还候在厅里,等着回话呢。沈小语连忙让掌柜请管家到她房里来。
振威王府的万管家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对沈小语请他到闺房颇觉不妥,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进了名动京城的萧老板的闺房,他觉得跟想象中的十分不一样。她的房间不大,装饰简单清雅,也没有任何名贵的摆设。
只见一个绝美的年轻女子和衣端坐在床上,身上盖了好几重被子,脸色苍白,略带病容。沈小语一夜未眠,又有点伤风,加上婉姝的药粉,不消片刻就能弄出这种效果。
“有劳万总管移驾陋室,实在是因为我近来身体十分不适,还请恕我不能下床行礼。”沈小语边说边轻轻咳嗽,还把露着一丝血迹的帕子若有若无地垂在床边。
“萧老板不必客气。不知你得的是什么病,王府中有不少好大夫,王爷大方仁慈,定不会反对让他们替萧老板诊治。”
“岂敢!岂敢!我一介市井小民,怎敢劳动王府的人。我请万老板来,就是希望您转告王爷,我身体有恙,深恐传染给王府的人,所以不敢冒然登门,还请王爷见谅。银两也请万总管带回,等我真正登门拜访之后再给也不迟。”
万总管呵呵一笑,说:“萧老板的身体欠佳,我想王爷一定会体谅,至于银两,我不敢随便做主,还是请萧老板先收下吧。我也不好多打搅,告辞了。”
虽然沈小语对晏朝不甚了解,但是在京城待了这么久,对振威王爷的大名却是早有耳闻。说书艺人把他捧得如同神邸,说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震四方。他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皇上对他宠爱有加,甚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过只要弟弟想要这个宝座,他愿意双手奉送的话。总之,像他这种人物是不可能和她有交集的,而今他派总管亲自登门造访,就不知道事情是不是这么简单。
一下早朝,振威王爷就迫不及待地跟着皇兄去了御书房。
“又麟,从小看着你长大,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为一个女人急成这样子。”皇上万又麒疼爱地看着弟弟,打趣道。
“知道我着急还不快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我。”私下里,又麒总是对皇上哥哥没大没小。
“哎,动用我的密探居然查这个。”皇上刚想多啰嗦几句,却被弟弟瞪了一眼,只好老老实实说道:“这个萧雨儿无迹可寻,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姓萧的大户人家都没有这样一个儿媳或是女儿,可见她的名字是随便编的。京城的人也没有谁了解她底细,不过你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可能会查到更多的东西。”
又麟烦躁地一摆手说:“不用了,你的探子比我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万永该从萧家回来了,我得回去问问。”
万管家果然已经回来了,又麒招手让他来到凉亭,一边大口喝茶,一边听他汇报。
“这个萧老板果然不同寻常,她似乎不想和我们王府打交道,也不贪财,短短的时间就想出托病推辞的法子。”
“你怎么知道她是装病?”又麒突然打断他,问道。
“本来她脸色确是有几分憔悴,只是她不该抹药粉,那种粉末遇汗会凝结脱落,虽然只有一处,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又麒皱眉问道:“难道她真和那个护卫有什么私情?他一走,她就落病?”
“那个护卫来历不明,但是武功好的惊人,我们派去的人根本无法接近他。江湖上好像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物,也许不是我们晏朝人,王爷还需继续查探。至于萧老板,您贵为王爷,她岂敢不从?”
王爷闻言沉下脸来:“我振威王什么时候要女人,还要用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