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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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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答案
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之美丽。——《胭脂扣》
他们一路把她送来树仁,而不是去医院。
难道......这是一场骗局?
一辆出租缓缓地停在了他们旁边,车门开了,从上面下来的人,是许旖,她站定之后,腾出空间来让后面那个人下车。
当他们口中“出车祸”的那个人毫发无损地站在姜辞面前,她才确定,她的这帮好朋友们之间有某种密谋。
“你们——”姜辞被他们彻底搞糊涂了。
盛夏快要过去,旁边树枝上的蝉鸣声不再是夏初的急切和聒噪,而是变得悠长、宁远。
“我们实在没招了,你们两个人也太能憋了。”
余西子无奈一摊手,宋成峰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叶神,别怪我,兄弟为了你的终身大事,可是拿出了奥斯卡级别的演技!”
“另外,刚刚不得已咒了你,回头请你喝东西哈哈哈。”宋成峰弯下腰,大笑起来。
“我说你们这些智商过度发育的家伙,是不是感情方面都太迟钝啊?喜欢就在一起啊,想那么多干嘛。”
其实,宋成峰也有一种勇敢,他只要认定了目标,即便遭遇了或大或小的打击,他也不会退却,余西子的心意一直是飘摇不定的,是宋成峰从始至终的守护,让她愿意去面对两个人的未来。
简单直率的人,常常能做成一些别人意想不到的事。
而太过心思细腻、瞻前顾后的人,往往会错失良机。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放在感情里,难度便成倍地上升。
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既容易,又困难。
容易在于,他们的心意已经相通,只要想在一起,好像随时都可以在一起。
困难在于,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不止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还会克制不住地去揣测对方的心意,更会控制不住地想,怎样的选择才是对ta更好的。
每多想一层,心与心的屏障就加厚一层,你猜我,我猜你,最后弯弯绕绕,像进了迷宫一样。
叶敬初性子是洒脱不羁的,却在跟他老爸斗争的这些年习惯了不着边际地说话,遇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又太过在意,害怕搞砸。
姜辞习惯了与人之间不近不远的距离,在她还是少女的时期,重要的亲人、朋友从她生命里退场,她被迫给自己加一层铠甲,对于感情,因为害怕失去,而太过慎重地开始。
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才会拉扯了这么些年。
许旖也走了过来,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娇俏又动人。
“别怪我,昨天在酒楼洗手间,这位余小姐的塔罗算得太准了,我想让她帮我算事业运,不好意思,我全招了。”
“他确实想让姜小姐死心。”
“我这次可是损失重大,少赚了一笔外快呢。”
“不过,姨妈在天上要是知道了,也会感激我的。”
姜辞的脑子乱成一团麻线,“姨妈?”
“许之姮,就是我的姨妈呀,”许旖笑笑,“我妈妈是她的妹妹,噢,你可能奇怪为什么我也姓许,我妈带我去美国之后,我就随母姓了,这也没什么,本来我们就是妈妈生出来的嘛。”
叶敬初慢慢走到他们身边,只有短短的几步路,每一步,都像隔着漫长、漫长的青春。
许旖转向他,潇洒而直截了当地说——
“我说,表哥,你就别再逞能了,我可没打算一辈子做你的私人助理噢,你现在也能自己照料自己了,过阵子,我就跟董事长辞职,我的学校进修申请,已经通过了。”
不过叶循倒不一定乐意,他现在苦于没有继承人,难得许旎在商业运作上有能力有手段,比他儿子要更适合。
“可算是终于攒够钱了,我的梦想一直就是继续念书,怎么样,有我这么励志的表妹,是不是很自豪?”
“好啦,我们就不多废话了,你们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聊天了。
“去一个地方吧,好久没去树屋咖啡馆了,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叶敬初还是戴着那副墨镜。
尽管如此,隔着墨镜,她依然觉得,他的目光很温柔。
“我们高二那会儿,也会偶尔去那家店温一温书什么的,听老板说,咖啡店很难做,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姜辞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人总会在青春的回忆里寻找一些坐标,时不时回头望,假如坐标还在原地,乖乖地一动不动,就让人可以更好地往前走。
久别重逢的人,常常没办法直接把心里最想说的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于是就开始寒暄,聊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
两人打了车,来到树屋咖啡馆所在的街道,果然,那里已经改成了一家网吧,那几年网吧的热潮席卷全国,大概是从他们高二那年开始,高二那年,年段的班主任还去网吧捞过几回人,都是打魔兽世界的。
“看来,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在原地等待的。”
姜辞突然感慨,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以为希望渺茫、再也没有重见机会的人,突然回归,高高捧起,又重重落下。
以为山穷水尽,却又在怎么也想不到的情况下,来了个急转弯。
以前,王灵筠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生充满无常。
而那时,底下的男生们总是会开开玩笑,语气轻松地说,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她这话是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的。
“嗯,所以,常常回头看的人,会比别人更难过。”叶敬初的语气里,像有种自嘲在里面,毕竟,这些年来,他是那个常常回头看的人,回忆里这段未果的感情,在他治病的过程中,像一种奇妙的慰藉,但更多的时候,却加重他的遗憾和苦涩。
不过,他并不后悔什么。
他只是遗憾,那样的时光,不能再多一点。
不过,他们没想到的是,网吧门从内推开,老板拎着装满空泡面盒的垃圾袋走出来,居然是于诚!
于诚高考失利,填志愿又滑了档,只去了普通的一所二本,原本他也觉得,自己的人生将一片灰暗。
亏他颇有经济头脑,那些年网民剧增,游戏产业正在兴起,他就拉了几个伙伴一起盘了几个店面,做起了网吧生意,收入不菲。
于诚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去坐坐,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叶敬初现在不同于常人,并没有多问。
他跟自己的平凡人生和解了,也就不再剑拔弩张——有些人老了的迹象,就是变得更温和。
“有空来玩啊,给你们打折,会员价哈会员价!”
学生时期的人,哪怕以前关系一般,隔了一段岁月去看,也会带上一抹回忆的温情。
两人沿着街走,影子落在地上,修长而明晰。
距离上一次他们并肩而行,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影子里多了细长的一条线,探向地面,又抬起,再向下探,那是叶敬初用来探路的盲杖。
真神奇,千禧年才过去了十年,却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今天是个阴天,浅灰色的天空,光线并不强烈,但厚云后头有影影绰绰的光在游走,像在找寻恰当的时机冲破。
姜辞小心地留意着道路状况,假如光线太强,对叶敬初的眼睛不好。
“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下,别在太阳下走,你的......”她想说“眼睛”,又怕提到这个,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同情。
姜辞有时会想,男人骨子里有种被社会造就的特质,即便在现代社会,他们在社会上的生存依然像罗马斗兽场,所以害怕成为弱者,也畏惧别人同情怜悯的目光,这才有了像姜玉山、叶循这样的男人,爱虚张声势,爱颐指气使。
让人无法容忍的男人的背后,除了个人原因以外,社会的责任也不能被忽略。
过红绿灯的时候,姜辞小心地观察着叶敬初。
他辨别不了红绿灯的色差,只能根据明暗来区分,她发现,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不便的生活。
过马路的时候,碰到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小孩子想要冲跑,妇人立刻制止他,“小心,别撞着这位叔叔。”
孩子不明所以,妇人告诉他,这是盲人叔叔,要礼让他们,知道吗?
虽然但是,叶敬初并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盲人,不是完全看不到。
“你知道吗,其实,当盲人,可以受到很多优待。”叶敬初竟然扯起唇角,神态仿佛带着喜悦,可姜辞听来,他语气里却并不是得意,而是被掩饰得很好的忧伤。
“特别是回国以后,大家看到我,就自动退让,去外面吃饭,服务员还特别交代我,什么菜放在什么位置,哪里是热汤,要小心。”
“以前我以为,长得帅受到的优待已经很多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长得帅的盲人,受到的优待会更多。”
他说这些话时,语调是平和愉悦的,就像在讲什么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她分明地看到他眉间迅速地蹙了一下,又像是要掩饰尴尬似的,自嘲一笑。
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到了如今,生活里处处都是同情的眼光,是从云层跌落到了地面,这种巨大的落差,被他轻轻地抹去了。
他也曾经崩溃过、自暴自弃过,怨恨过命运,是靠着这份遥不可及的念想,才熬过那些暗夜时刻。
她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