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年蝉蜕[校园]》孟栖舟

55、第五十五章 违心

　　“别离后至需要你，就像冬夜怀念滴汗天气，谁正与你一起便承认我很妒忌。”——《错过你》

　　姜辞觉得自己真傻。

　　到底在期待什么？这次重逢，至少让她知道了，他现在看起来过得还可以，未来组建了家庭，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向未来走去。

　　为什么她心里还是翻江倒海？她开始嘲笑自己。

　　原来，只有她，停留在原地，生怕他哪一天回来，发现她走了而难过。

　　让往事随风吧。

　　那女人打开随身小包，掏出一张名片。

　　“你好！我是许旖，敬初常常说起在高中的生活，很有趣啊。”

　　“可惜我高中没考上树仁，不然，就可以和你们做同学了。”

　　一个社交相当自如的女人，应该很容易就会让人如沐春风。

　　许旖，她也姓许？姜辞听林岑云说起过，叶敬初的妈妈许之姮，这个女人旁人都说她傻，可在姜辞眼里，没有什么比勇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更勇敢的了。

　　至少，她到现在，都做不到，哪怕她已经克服了对医院的恐惧，她还是做不到直抒胸臆。

　　还没说出口的感情，以为是珍之重之，结果却像放到过了期的糖果，打开糖纸，只有黏黏腻腻的糖汁，只会沾到手指上，让人心里生厌。

　　最后，化作了一句有点违心的祝福。

　　“那个......晚上有空吗？峰子他们应该也很想见你。”姜辞试着邀约，叶敬初回来这件大事，假如被那俩人知道了，一定也想见见他。

　　又想到他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她便对许旖说——

　　“许小姐也可以一起来。”

　　叶敬初看向许旖，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许旖笑笑，表示同意。

　　郎情妾意，交流默契，看起来，他真的过着幸福的生活。

　　假如人不贪心的话，就会少很多的烦恼。

　　姜辞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姜辞在Q.Q上和余西子他们约好了地点，抒友海鲜酒楼，本地最有名的海鲜酒家，许多海产都是码头渔船一到就送过来的，很新鲜。

　　余西子看到消息以后，直接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感叹号。

　　宋成峰的回复，则是一连串的“啊”。

　　这两个人，还真是一模一样的脑回路。

　　消失多年的少年好友，突然出现，还有了未婚妻，确实是值得震惊一下的消息。

　　“我跟他们约好了，抒友海鲜酒楼，我先去下洗手间，晚点一起过去。”姜辞尽量保持语气的平淡如常。

　　只是，喉间的酸涩，她已经快压不住了。

　　只能借着上厕所的借口逃之夭夭。

　　叶敬初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她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冷静。

　　就连听到他有未婚妻的消息，神色也没有改变。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自己在她心里没有那么重要，那么，他没能陪在她身边，也不会成为她的遗憾。

　　“叶大工程师，这个，是不是应该给我算加班费啊？”许旖讨价还价的时候，语气会放得很柔软，好像在跟人撒娇，让人很难拒绝。

　　其实，她跟谁都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只要能拿到切实的好处，让她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

　　是个很尽职尽责、还提供情绪价值的优秀打工人。

　　“哪个？吃饭？这位未婚妻怎么和我算账算得这么清楚？”叶敬初笑的时候，还有几分年少时不羁的影子。

　　“能嫁给前途光明的软件工程师，我岂不是可以躺平了？”许旖笑。

　　他们两人早有协议，这趟回树仁，假如碰到以前的同学，许旖就暂且充当他的未婚妻。

　　许旖弄不明白的是，这个男人除了眼睛不好之外，其实条件真的不错，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是独身？她甚至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不过，遇见姜辞的那一刻，她的所有疑惑，都有了答案。

　　叶敬初经过长达一年的治疗后，又花了点时间通过语言考试，叶循替他办理了转学手续，由于高一理科成绩相当突出，他可以直申美国的理工院校，大学学的就是计算机专业，现在已经可以通过JAWS屏幕阅读器，搭配语音编码工具Emacspeak来编程，当然，还要依赖电子助视器放大编码页面。

　　但哪怕如此，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张扬又自信的自己。

　　他搜索过她的信息，知道她获得了那年生物竞赛的国奖金牌，进了清华生科院，本硕博连读，是“3＋X”制，大学第四年就开始读研，研究方向是遗传病学。

　　她比他高中时期想象的还要强大，真正地踏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她完全没必要和一个残废在一起。

　　那天晚上的饭，姜辞吃得无心无绪，几个高中时代的好友难得碰面，聊的不外乎是曾经学校发生的事、大学的趣事，聊几个显眼包同学，讲一讲现在做的工作，扯两句闲篇，也就那么过去了。

　　毕竟，还有别人的未婚妻在场，有些话本来想问，也显得不该问，不该说了。

　　对于叶敬初带了未婚妻列席这件事，余西子和宋成峰两个人适应得飞快，一个倒果汁，一个夹菜，忙得一副里应外合的样子，简直是珠联璧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他们俩结婚请客吃饭。

　　姜辞只好见缝插针地了解一些她想知道的情况，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会更适合这个场面。

　　她在脑海里面自问自答起来。

　　“我可以向你了解一些美国那边基因治疗的细节吗？”

　　不行，这样太单刀直入了，虽然都是好友亲人，饭桌上聊这么硬的话题，还是太过了。

　　“你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呢？”

　　虽然是表达一种关心，可是却显得戳人痛处，破坏聚餐的氛围。

　　就在她犹犹豫豫，进退两难的时候，还是宋成峰问出了口。

　　“叶神，我们都以为你还回来上学，我等得你好苦~”

　　“你不在，咱们年段那些少女的心，都碎了一地咧。”

　　果然，宋成峰一开口，就是胡言乱语。

　　“我也以为，我会回来。”叶敬初神色一滞，像在回忆什么遥远的过去。

　　“不重要了，在美国这些年，我也挺好的。”

　　他向来是善于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掩饰一切的。

　　“而且，还遇到了许旖。”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峰向上轻轻挑着，唇角带笑，“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坚持不下来。”

　　姜辞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卷燃香，一寸一寸地燃烧，一寸一寸地，化成灰烬。

　　她以为，自己可以大方一点，只要确认他过得好，就可以衷心地为他高兴。

　　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那天的晚餐，她话很少，虽然她原本的话也不多，但杯子里的酒，不知道为什么比平常要诱人，一杯接一杯，她的酒量竟出奇地好，一直喝到后来，才逐渐有点上头。

　　再往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仿佛有人抱着她，臂弯宽厚又温暖，像落叶回归了土地，像小船在春江水里左摇摇，右晃晃。

　　她当然也不会记得，自己抱着洗手池的台边，冲里面叨叨念着“不要走”“叶敬初你这个混蛋”“每次都是这样说走就走”，假如她记得，她会一头撞死在洗手池上的。

　　第二天，宿醉醒来，她感觉浑身都被重锤打过一遍，特别是脑袋，有千万斤重。

　　余西子在她旁边，睡得正香，看起来，像是被她照顾了一整夜。

　　日头已经几乎升到半空，应该快中午了。

　　他，也回美国去了吧？她责怪起自己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喝得那么沉，都没能好好和他说声再见。

　　好像每次都没能跟他好好告别，阴差阳错，似乎命运偏爱捉弄他们俩。

　　电话铃声响了，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余西子接完电话之后，脸色苍白，愣在原地，连握住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西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姜辞拿起床头的热水壶，倒了一杯，递给她，又怕西子是哮喘发作，忙去取西子的挂包。

　　“车、车祸......”余西子每个字都在颤抖。

　　“什么车祸......谁？”姜辞握住她的手，尽量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叶、叶敬初。”

　　“据说是去机场的路上出的事，那司机疲劳驾驶，开了一夜的车，清早接的他们，直接撞上了高架护栏。”

　　那三个字，像三颗钉子，一颗，一颗，砸进她柔软的心里，一扎，就是一个血窟窿。

　　姜辞一瞬间觉得脚下的地面在疯狂旋转，喘不上气，宿醉带来的反应在成倍地放大。

　　上一次听到他车祸的消息，还是他病发之前，为了追飞车盗贼，根据她这些年的学习和研究，也许就是那次的车祸刺激到头部，让他的遗传病提早发作。

　　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回美国之前，在他结婚之前，还要出这种事呢？

　　“我们赶紧去医院吧。”余西子抓起她的手，两个人朝小区楼下跑去，刚跑到门口，宋成峰已经在那里等她们了。

　　“我们得快点，听说情况不是太好，也许......”

　　“也许什么？”姜辞的嘴唇毫无血色，颤抖着。

　　“也许......没救了。”宋成峰的语气从没有这么认真过。

　　车子七拐八绕，姜辞被颠得几乎快要吐出来，从她喝完酒醒来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像一个奇怪至极的噩梦。

　　“辞姐，假如那个许旖不是她的女朋友呢？你会和叶神在一起吗？”

　　姜辞实在不知道余西子为什么在紧要关头，还要问这种问题。

　　只是......许旖的出现，让她发现，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坦然地祝叶敬初和另一个人幸福。

　　“假设性的问题，没有意义。”姜辞觉得不该这么想，没有任何一个未婚妻或者妻子，喜欢别人觊觎自己的爱人。

　　“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你还有什么顾虑？”

　　“听说叶敬初被送去医院的路上，都在叫着你的名字......”

　　车子继续开，她的心其实动摇了，她明明白白地知道，假如再给她一次回到礼堂、和他重逢的机会，假如他没有所谓的未婚妻。

　　她一定，会勇敢一次吧......

　　可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车子停了，姜辞一下车，却发现，这里不是医院，而是树仁中学的大门。

　　“你们来这里干嘛？快点去医院啊！”姜辞几乎要疯了，额角一跳一跳地疼，晕车让她几乎站不稳。

　　余西子不动，宋成峰也不动，他们像是在等谁一样。

　　他们是不是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