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梅》红杏尚书

15、落红梅 十五

　　廿七
　　第二天，驿站的人都看到后院的几棵桃树上新开的花落了一地。
　　戚少商假装毫不知情，别人跟他说的时候还一脸疑惑地问：“昨晚刮了那么大的风吗？”好似昨天晚上一边懊恼叹气一边摇树的人不是他……
　　怎么就没趁人之危呢？他戚少商什么时候成了正人君子了……一念及此就不爽，想再找棵树摇，碍于大白天的太暴露，只好作罢。
　　一大早他就没见过顾惜朝，那孩子面皮薄，这次因为自己的案子中了那倒霉的“毒”药，不仅如此，昨晚还……咳，指不定等会怎么别扭呢！
　　结果整整一个早上都没见着人。躲他？出事了？还是，又杀人去了……戚少商闷闷不乐，无论哪一种都不是让人高兴的消息。临近中午的时候，前厅里似乎听到顾惜朝说话的声音，连忙赶过去。
　　“顾公子，东城查过了，依然没有找到。”
　　“知道了。”
　　“……顾公子，我们明明不是已经全部排查过了，怎么会又冒出这么一个小孩子来，原本马上就可以交差了事……”
　　顾惜朝淡淡道：“可能是漏网之鱼，也可能是野狗新近感染的，更何况具体是不是也没有确定。”
　　原来是找那个不见的小家伙去了，门外偷听的戚少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来是自己把那孩子带到封城给顾惜朝添了麻烦，到现在他似乎都没埋怨什么，甚至压根就没提及这事。作为一个优秀的总捕，不办事尽添乱怎么能行呢？
　　戚少商跨进屋里，正在向顾惜朝禀告的人看他进来匆匆道了句“属下尽力搜寻”就退了出去，这两位在六扇门什么状况路人皆知，万一等会打起来伤及池鱼可没人能救得了。
　　顾惜朝看见戚少商，脸上的神色有点奇怪，淡定里带了点慌乱，从容里带了点尴尬，眉清目秀的五官里透着无所适从，似乎不想看见这个人，又似乎因为看见这个人而心乱如麻。
　　站到他跟前，戚少商抬起一只胳膊，还没碰到人顾惜朝头一偏就躲开了，戚少商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说：“簪子歪了，帮你弄好。”听不出语气。
　　这次顾惜朝没躲。戚少商将他发里的木簪重新插好，叹息着开口：“惜朝……”
　　顾惜朝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跨一步远离戚少商，口气冷冷道：“在下与戚捕头不熟，还是习惯戚捕头连名带姓的叫我。”
　　果然又在别扭……
　　别扭就别扭吧，戚少商咳了一声，重新开口：“我知道那个孩子给你添麻烦了，我帮你找好不好？”
　　“戚大侠的逃犯抓着了么？”
　　“这个……一起找，一起找。”戚少商表面打哈哈，心里想，当然要找！不光找那个小蘑菇，还有那个凤三良，让顾惜朝中那种“毒”，打什么主意呢！孰料顾惜朝此刻心里想的也是抓到凤三良如何雪他的“奇耻大辱”，于是和戚少商不约而同心有灵犀了一把。
　　接连两日，封城快被翻了个遍，那一大一小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就是不见踪影。
　　“会不会溜出城去了？”戚少商假设。
　　顾惜朝摇头：“不会。封城本用作屯兵建防，牢不可破，城门封锁了苍蝇也飞不出一只，肯定还在城里。”
　　第三日，小蘑菇自己找上门来。
　　廿八
　　“戚少商，你给我出来！”小蘑菇手里抓着顾惜朝他们遍寻不得的孩子，站在驿站门廊里高声叫喊。
　　戚少商皱着眉头问顾惜朝：“他这算是自首？”
　　顾惜朝不理他，只管去看小蘑菇手里的小孩，昏迷中？
　　“戚少商，没想到你这么歹毒，这么小的孩子身上你也下毒？”小蘑菇痛心疾首，悲天悯人。
　　戚少商被控诉得莫名其妙，头一个反应是去看顾惜朝，顾惜朝回看他一眼，难得的解释了一句：“不关我事，爱信不信。”
　　戚少商一笑，酒窝深深，说：“我没说是你，你猜这采花贼怎么着了？”
　　用不着猜，小蘑菇中招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逃不出戚少商和追命的抓捕，小蘑菇偷偷潜入驿站带走了被二人关照看管的小孩，猜这孩子可能大有来历，带在身边多一张护身符也好，于是抓着他躲到一口枯井里。哪晓得这小孩哭闹不休还乱咬人，自己则发起低烧浑身无力一副中毒的架势，可是除了这个小孩，几日来根本没接触过什么别的东西，思前想后决定带着人质前来讨要解药。
　　“戚少商，你想抓我也好歹顾及一下你儿子吧？快把解药交出来！”
　　戚少商大吃一惊，他尚未娶妻打哪儿冒出来的儿子？！
　　“哈哈，看你吃惊的样子，被我说中了吧！我就知道这小崽子来历不一般，你放心，他只是被我点晕了，你把解药给我并且放我出城，我就放了他。”小蘑菇很有诚意地开出条件。
　　“老天有眼！”戚少商拔剑出鞘，指着小蘑菇正义凛然道：“你这采花贼，多行不义，而今天要亡你，你还有什么条件去跟阎王爷讲吧。”
　　“他、他不是你儿子？”眼看手里昏迷的王牌失了效，小蘑菇一下慌了神。
　　顾惜朝冷冰冰的声音压跨了他最后的神经：“他是送你下地府的人，这孩子患了瘟疫，所以，你完了。”
　　你完了你完了你完了。满脑子只剩下这冰冷的三个字，被宣判死刑后的感受也不及于此。那时有师兄来救，这次，恐怕是真的完了……
　　戚少商提着剑走过去，顾惜朝拦住他，低声说：“见了血不好。”自包里取出一丸药，走到小蘑菇跟前，淡然道：“我给你一个痛快的，这是一枚毒药，服下后会立刻身亡。还是……你想让戚少商杀？”
　　小蘑菇木木然抬头，说：“我选药。”
　　顾惜朝递药过去，小蘑菇伸手来接——
　　“小心！”戚少商喊道。只见那小蘑菇拿解药的手忽然变掌为爪，扣向顾惜朝的手腕，同时右手胡乱抓起一把土朝顾惜朝眼睛掷去，顾惜朝急退一步避开他的鹰爪，却还是不慎让一些灰落进了眼睛，迷蒙间模糊看到小蘑菇手持一个亮闪闪的兵器刺过来，口里还叫着“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死和活有什么分别？关键时刻，顾惜朝却似灵魂出窍，仿佛置身另一时空中，怔怔发起愣来。死了，也许就能见到她，可再也见不到他。她有千般好，以死换他生，却终不肯和他一起活下去，挨这生的折磨。他呢，遇见他不算久，但他们俩的恩怨，既让人不知从何说起，又让人一言难尽。
　　怕见你，又怕再见不到你，只好装作看不见你。
　　戚少商说，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是你，我就懂。
　　为什么偏偏是他？
　　“锵”的一声金属相格之音，逆水寒挡开匕首，并在三招之内剑尖准确无误地插进了心口。
　　戚少商过来拉他，仔细瞧他眼睛，问：“你怎么样？”
　　“一点灰，不碍事。”说着就走了。
　　戚少商看顾惜朝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尚书公曰：没吃到就没吃到呗，你糟蹋树干什么，来日方长嘛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