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梅》红杏尚书

14、落红梅 十四

　　廿四
　　时间倒回到那天的六一居小二楼。
　　凤三良目送一干人消失在窗口，回头笑意盈盈地说：“早听闻追三爷的轻功天下无双，怎么不去追？”
　　被人认成追命已经不是头一次了。顾惜朝从不解释，错了就错了，费那口舌干嘛。当下将错就错：“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别花心思跑了。”
　　“我当然不跑。”凤三良笑着，往顾惜朝跟前凑了凑，“追三爷来了半天，喝杯水酒可好？”
　　顾惜朝说：“抱歉，在下不喝酒。”
　　“咦，不喝酒？江湖人不是说，南方总捕追命嗜酒如命吗？”
　　“谣传罢了。”
　　“那戚少商和息红泪的婚事告吹，也是谣传？”
　　顾惜朝看了凤三良一眼，后者脸上做出一副纯良的表情。可惜，粉涂得太厚，看着倒有点呆若木鸡。
　　“怎么，看上戚少商了？”刚刚不是一个劲地用眼睛勾人来着。
　　凤三良嘻嘻笑了一阵，心想，嘿，吃醋了？不禁有些欢喜。于是故意嗲着声音道：“是啊，怎么能不喜欢呢？长得俊朗功夫也好又是一派英雄气概，全天下的女人见了都会喜欢……”
　　破空之声伴着鬼哭神嚎响起，打断凤三良的话，一抹银光飞速地划过他脸颊。凤三良这下真的呆若木鸡了，这醋，也吃的太大了吧……他夸别人两句，就受不了么？真是痛苦的甜蜜啊……
　　回神细看过去，顿时倒吸了一口气——银色的小斧子正插在木柱上，露在外面的半边闪闪发亮。神鬼夜哭，神哭小斧？！
　　“顾、顾惜朝？”话都说不溜了。
　　顾惜朝不置可否，说：“打戚少商的主意，嗯？天下第一美女息红泪他都敢晾上六年，会要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
　　“你说什么？”凤三良脸色不善。听闻顾惜朝玉面修罗心狠手辣，是个难对付的厉害角色，曾搅得江湖一场腥风血雨。只是他和戚少商，按说是大仇人，怎么会一同出现？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心理扭曲的男人。”顾惜朝以肯定的口气下了结论。
　　凤三良气得脸发青。
　　顾惜朝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有趣得紧，怡怡然端了面前的杯子品了一口，果然好酒，又品了一口。
　　凤三良看在眼里，喜上心头，立刻开始反击：“我倒忘了，顾公子出身娼籍，什么样的男人女人没见过，当然看得出我是男人。”果不其然收到顾惜朝凌厉的眼刀。啧啧，真是漂亮！
　　顾惜朝生平最恨出身，当然也恨被人提及出身。小斧子自袖中滑入掌中，扣紧，蓄势待发。
　　“既然如此，顾公子自然也知道刚才喝的酒里有什么了？”
　　“你在酒里下了什么？”后悔大概来不及了，全都怪戚少商！不是他他就不会被扯进来，不是他他也不会失了分寸与人挑衅，不是他他更不会情绪失控以致大意。
　　“没什么，一点能让你更喜欢我的东西。顾公子，感觉如何？”凤三良小人得志般笑得奸诈无比。
　　顾惜朝强自镇定，说：“小小……毒药，我还不放在眼里。”心里其实是没底的，他自小严于律己，哪晓得那些催情剂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凤三良眯起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假装镇定的顾惜朝，头顶的瓦忽然被人揭开，小蘑菇的脸出现在缝隙间，满脸焦躁地喊：“师兄！”
　　坏事的家伙！凤三良没好气道：“做什么？”
　　“那五个东瀛人引开戚少商了。”
　　“那很好啊。”继续没好气。
　　“可是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师父了……”小蘑菇愁容满面地报告，“他老人家正四处寻你呢！”
　　凤三良突然沉默，一语不发。小蘑菇小心地喊了句：“师兄？”
　　凤三良迅速行动起来，人影一闪就从窗口消失了，空中还飘着他的告别语：“师弟你好自为之，师兄顾不得你了，后会有期！”被那老妖怪找到还了得，凤三良哪次不是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小蘑菇叹气，师兄又哪回真的管过自己了，每次都被卖……向下一看，乖乖！还有个追命在下面，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下面的顾惜朝也不好受，仿佛全身的血突然都升了温度，热得人烦躁。不过既是酒的话，逼出来不就得了？眼下要寻个安静的地方……顾惜朝一边在心里咒骂戚少商，一边也从窗口飞了出去。
　　戚少商回来对着的就只剩空无一人的大堂。
　　廿五
　　前因后果就是如此这般。
　　眼下，万籁俱静，顾惜朝闭着眼睛侧躺在床 上。戚少商轻轻的一声叹，像叹在他心上。
　　一只手推了推他肩膀，伴随着戚少商低低的声音：“往里挪挪。我还是不放心，今晚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万一？什么万一？顾惜朝听到这两个字，刚想发作，戚少商已经补充：“我是说，以防万一你有什么不测。”他的声音很低，听来叫人安心。
　　顾惜朝想，跟这个土匪理论搞不好浪费许多唇舌最后也撵不走人，而他又实在懒得再搭理他，那杯“毒”酒着实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只好不甘不愿地往里蹭了一点。
　　半饷，身后的被子一紧，有人靠过来压住了被边。须臾又一松，一只手将自己身后的被子贴着身子掖紧。接着有人熄了灯，耳畔似乎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顾惜朝的眼睛在黑暗里睁开，又闭上。
　　这夜晚又黑又静，月亮星星通通没个影儿，连虫子叫声都没有，浓浓的黑幕罩住了一切，仿佛连呼吸声也一同罩去了。两人一个面墙而卧，一个仰躺着对着帐顶，各自数着心跳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戚少商眉心动了动，睁开眼睛，似乎刚从梦里醒来。他侧过头，看向顾惜朝，依然是与黑夜混在一处的密密黑发，往下看，顿时哭笑不得——
　　顾惜朝穿着中衣，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整个是人盖在被子上的状态。
　　从来不知道，他睡相这么不好，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着了凉……戚少商伸手到顾惜朝怀里扯被子，扯不动，再扯，顾惜朝“嗯”了一声，要醒的样子。戚少商就松了手，不扯了。自背后贴过去，伸长胳膊把人和被子一起揽住，前后两层被子，应该不会冷了。
　　戚少商不敢抱太紧，怕他醒，可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人，心里满得像要溢出来。怀里的顾惜朝乖乖的，叫人生出错觉，好像他从来都似这般听话。戚少商的头凑过去，在顾惜朝发上轻轻蹭了蹭，心满意足，睡觉。
　　又不知过了多久，戚少商再次醒来，惊觉靠着自己胸膛的脊背温度有些不同寻常。急忙探过去一试，顾惜朝的脸触手微烫，戚少商下来摸黑点了灯，回到床 上一看吓了一跳——顾惜朝眉头紧皱面色通红，鼻翼快速地翕合着，看来很不舒服。他拍拍他发烫的脸颊，轻唤：“顾惜朝，顾惜朝。”
　　顾惜朝正难受，听得有人喊他，无意识睁眼，却彷佛认不清眼前的人。被他眼中迷茫的片片水泽摄住，戚少商浑身一个激灵，回魂道：“你到底中了什么毒？”
　　顾惜朝翻了个白眼，要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倒好了，明明把酒都逼出来了，怎么这会又……可惜这个白眼翻得有气无力，倒有几分像抛媚眼。
　　戚少商颇感头大，他当了这么多年大侠，唯遇到顾惜朝之后最常犯窘，而以今夜最为窘迫。他犹犹豫豫地问：“我，我去找大夫吧？”顾惜朝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要不要……帮你找个姑娘？”小心翼翼地，不过这话太过奇怪，戚少商硬着头皮问得艰难无比。
　　顾惜朝睁大眼睛，他他他……他知道什么！一时间太过震惊竟忘了发火。
　　戚少商心里酸涩难当，缓缓转身离开不料袍摆被人揪住。顾惜朝的水光明眸里映着烛火，色厉内荏地威胁：“你敢！我，我……晚晴……”
　　头大的同时心里舒一口气，一想到顾惜朝要与别人肌肤相亲，真是……真是怎么想都不爽！俯下身握住他揪住自己衣摆的手，温言道：“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是你，我就懂。乖，先松手，我谁也不找。”
　　顾惜朝没精力纠结戚少商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在心里把那个不男不女的变态咒了千遍，呼一口气，重又躺下。
　　廿六
　　眼前突兀地一黑。戚少商熄了灯。
　　顾惜朝深深吸气，想压住体内四处乱跑的血流。男人熟悉的气息一点点靠近，顾惜朝张了张口：“你……”却没问出什么话。半边身子忽然一沉，有人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贴近他的耳侧。
　　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顾惜朝的心不受控制地咚咚咚跳起来，在黑暗里似乎格外大声。一只手揽过来了，顾惜朝终于开始反应，伸手去拦：“戚少商，快放开我！你不要……”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戚少商一手捂住他嘴一手压住他胳膊，俯在他耳侧低声道：“嘘，别说话。”
　　【河蟹出没人工手动屏蔽……】
　　顾惜朝揽住戚少商肩膀的胳膊丝毫未动。戚少商又动了动脖子，想爬起来。
　　“别乱动。”顾惜朝的声音犹有睡意，低低的，惑人心。
　　“松手。”戚少商有苦自知。
　　“……”还是懒懒的声音，更小了一点，“腿抽筋了……”
　　戚少商无奈，手伸过去揉了揉，“好了没？快放手。”
　　顾惜朝还是不动。戚少商心想，难不成这孩子在害羞？凑到耳朵跟前，悄悄地威胁：“再不松手的话，我可亲你了。”
　　果然一下子就放了手。戚少商无声笑了笑，真的在害羞。唉，好想亲他。忍了忍，终于说：“可我还是想亲你。”
　　没反应。睡着了？还是默认呢？
　　手从他肋下穿过，结结实实抱在怀里，大着胆子侧过头，唇贴上他耳根，沿着下颌线一路落到嘴角，感觉怀里的身体轻微地僵了一下。装睡……戚少商心里叹一口气，离开唇角，把吻落在他光洁的额上。起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尚书公曰：咳，这个晚上真是漫长啊……天啊，你怎么还不亮！